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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昭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和所謂 “野獸襲擊人事件” 扯上關系。

這件事還得說回寒假,距離開學還有大概一周的時候,司麒去參加亞裔兄弟會的派對,約在劉子铎的家裏,位于雷納爾市東邊的別墅區。

兄弟會這種東西出現在大學裏,多半意味有着某種共同目标的團體。雷納爾市是一個非常典型的白人社區,亞裔群體在這裏經常屬于被看低的對象,當然,在面對像司麒這樣的二代來說,他們和部分白人是相互看不上眼的,于是,出于這樣的考慮,這些亞裔二代在學校設立了兄弟會。

兄弟會裏分為兩種人物,一種是財閥、富豪或者高官的二代,另一種則是為了背靠大樹好乘涼而去攀附的底層亞裔學生。

彥昭并不屬于其中任何一種,所以他并不在列。

但是,好巧不巧,聚會當天司麒讓他前往劉子铎家送香槟。

“所以,你是當天晚上九點到達別墅的?” 警員是個年輕男人,身材壯實,眉頭習慣性皺在一起,讓他看上去有點兇神惡煞。

彥昭長這麽大第一次被警署傳喚,雙手握成拳頭放在膝頭,緊張地吞咽着口水:“是,當天晚上九點,我打車到劉子铎的別墅。”

“送完酒之後呢?”

“因為…… 因為我和他們不熟,但是要等我的…… 我的同居室友一起回去,所以一個人去了別墅二樓的小會客廳,大概等到十二點左右,我和司麒一起回去。”

“期間有沒有人上過樓?”

“有。” 彥昭誠實道,“有兩、三個喝醉的人來過,但是又被扶下去了。”

“照片上這個人你認識嗎?”

警員按照詢問的流程将照片推到彥昭面前,彥昭的目光轉移到照片上時,渾身倏地一僵。

警員沒有錯過他臉上的錯愕,眉頭皺得更緊,從靠背椅上坐起來:“你見過他?”

“他…… 是遭襲的人?”

“是的。” 年輕的警員将面前的夾子合上,拉過彥昭的胳膊将他從凳子上拽起來,往外走去,“既然你見過他,那我們就得換個地方聊一聊了。”

彥昭緊張起來,他向後瑟縮着自己的胳膊:“警察先生,跟我沒關系,他只是來過會客廳而已!真的,我沒有騙你,我甚至不認識他。”

那身形健碩的警員似乎對彥昭這副受驚的模樣很不滿意,粗聲粗氣從嗓子裏 “哼” 了兩聲,手上的動作也更加不留情面,他想,這小雞仔一樣的亞洲人真是沒膽量,要是心裏沒鬼的話,又怎麽會表露出這副表情,弄得好像他們正常的執法過程是在欺負他一樣。

彥昭身在異國他鄉,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他抖得更加厲害。

警署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一行人走進來,彥昭旁邊的警員在看到自己的警長之後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而在那位警長身後,一個颀長的身影忽然出現,他的身高比周圍的警員都要高上一些,站姿筆挺而優雅,在一群人中異常顯眼。

彥昭連緊張都忘了,一雙眼睛直直盯着那位曾經收留過他的金發 “神父”,勞倫廷今天沒有穿那件白袍,而是穿着頗為正式的黑色西裝,外面披一件同色大衣,極淺的藍眼睛望向身側的警長,歪着頭似乎在聽他說些什麽。

勞倫廷在看到彥昭的時候,打斷了警長在他旁邊的滔滔不絕,他揚起一抹笑意,撥開人群走到彥昭身旁:“晚上好,彥昭。” 他準确無誤地念出了彥昭的名字,完全沒有那些外國人濃重的西式口音。

那清冽低沉的聲音鑽入彥昭的耳朵,讓他的臉不自覺紅起來,他蚊子叫一般回應道:“先生,晚上好。”

跟在勞倫廷旁邊的警長也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彥昭身上,他微微蹙起眉頭,像是糾正一般,說道:“公爵先生,原來您和這位學生相識,真是太巧了。”

彥昭聽到 “公爵” 這個稱呼,不由擡起頭來,詫異地看向勞倫廷。

不是神父嗎?

他暗道不好,心中為自己的誤解而感到羞愧——這裏不同于東方,仍舊延續着君主立憲的制度,而對于貴族的稱呼也還保留着原先的規矩,雖然同封建時期有着很大的不同,但正确的稱呼是禮貌問題,而顯然他在這上面犯了錯。

“對…… 對不起,公爵先生。” 彥昭連忙道歉。

一雙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安撫性地碰了一下,很快挪開,勞倫廷彬彬有禮地微笑道:“不用在意這些。” 說完,他又轉向警長問道,“這孩子跟野獸襲擊人的案件有什麽牽扯?”

警長給自己的下屬使了個眼色,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年輕警員态度大變,恭敬道:“公爵先生,根據彥昭的說法,他曾經在會客廳裏見過金在賢,也就是這起案件的死者,我們正打算帶到裏面去繼續詢問一下情況。”

“哦。” 勞倫廷笑了笑,忽然将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披到彥昭的肩膀上。

彥昭肩上一沉,一股玫瑰花的香氣在瞬間充斥了他的鼻腔,他甚至沒反應過來勞倫廷做了什麽,只能下意識抓住大衣的領子防止它從自己的肩膀上滑落。

警長有些看不懂情況:“公爵先生,這……”

“這孩子一直在抖,也不知道是吓的還是冷的。” 勞倫廷在做完這一件事之後,就不再看彥昭,他直起身子退回到警長身邊,閑聊一般重新開啓話題,“我們市今年的冬天真反常,天氣冷,也許應該提醒市民多注意防寒,不要在這會往郊區跑,哪怕不是為了躲避野獸,也要小心凍傷。”

警長摸着自己的後頸大笑:“還是公爵先生考慮周全,哎,我們選區內有像您這樣關心市民的議員實在是幸運極了。”

“當然,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不知道為什麽,彥昭總覺得這位叫勞倫廷的…… 現在應該稱呼他為公爵先生,說話的時候一些發音非常有特點,就是那種老式的英腔,那種從容淡定的腔調向來只出現在經典電影裏。

“警長先生,關于野獸傷人的事件,我還有些事想問清楚,您也知道外面媒體都等得很焦急。” 勞倫廷跟在警長旁邊向警局內的會議室走去,消失在彥昭的視野裏。

彥昭的目光停在那扇關閉的房門許久,還是被身旁的警員換回了神:“走吧,彥先生,例行的詢問還是要做的,你也不用太緊張。” 對比起剛才的态度,現在那警員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彥昭拉緊身上的大衣,一邊盤算着應該怎麽歸還給勞倫廷,一邊跟着警員走到後方的房間裏。

大衣是用很好的面料制成的,上面始終萦繞着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氣,那香氣仿佛是有着安撫人心的作用,讓彥昭沒有剛才那樣恐懼裏。

他如實回答了警員的問題,那天晚上,那位叫金在賢的韓裔由于喝得爛醉闖入會客廳,由于他一直抱着腦袋在沙發上打滾叫着 “頭疼”,彥昭對他印象深刻。

“除此之外他還做了什麽?有沒有陪他上來?”

“他……” 彥昭回想了一下,“他好像在罵人,但具體罵什麽我沒有認真聽,沒有人陪他,是他自己上來的,不過很快就有人喊他下去,我猜也許是朋友。”

“朋友,呵。” 那警員做筆記的時候忽然冷笑了一下,彥昭不明所以,但那警員也沒有過多解釋,他只是将夾子錄音筆按了停止,然後示意彥昭可以離開了,“你的通訊工具和随身物品都在寄存櫃裏,會有人帶你去取。”

彥昭重新拿到自己的背包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他打開自己的手機,發現上面有一條司麒的短信,大意是,對他們的詢問已經結束了,而兄弟會的人晚上還有一個聚會,所以先走了,讓彥昭自己回家。

彥昭有點茫然地合上手機,站在警署門口。

怎麽會這樣呢?明明他才是那個不小心被牽扯進來的人,怎麽司麒和他那些兄弟會的人反而那樣快結束了問詢工作。

不對,司麒的詢問提前結束了應該是一件好事。

彥昭将腦子裏的壞想法甩出去,不過他很快又開始發起愁:警署位于市東邊,距離公寓還有一段距離,也不知道在這裏打車需要等多久。

正在他發愁的時候,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彥昭回過頭去,對上勞倫廷俊美的臉,一時間有些失神。

“公爵先生。” 他手忙腳亂将身上的大衣脫下來,“謝謝您,兩次!上一次也是…… 衣服還給您,啊,也許我應該洗了之後再還給您。” 彥昭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表現得總是這樣糟糕!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利索,實在是太丢人了。

彥昭羞惱地就差找個地縫鑽進去,他破罐子破摔,幹脆垂下頭去一聲不吭。

時間過去了有一會,兩秒,又或者是三秒,他突然聽到上方傳來一陣愉悅的輕笑,一張手掌落在他的腦袋上拍了拍:“真是個年輕的孩子,走吧,我送你一程。” 說完,他伸手接過自己的外套搭在小臂上,往外走去。

彥昭下意識聽從了他的話,追了上去,随後忽然發覺這位公爵先生身上究竟是哪點讓他一直覺得怪異了——明明看上去也不過是三十歲上下的年齡,卻總是喜歡開口叫他 “孩子”。

也許這是上位者的習慣?

彥昭将困惑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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