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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的是個中年男人,一身黑衣,把着方向盤神情冷漠,既沒有回頭去看彥昭,也沒有跟勞倫廷交流,車載 CD 裏放着大提琴古典樂,動聽卻哀婉。
彥昭坐在車裏不自在起來,他的腦海中莫名浮現出那種人死後出殡的景象,盡管這與昂貴舒适的黑色轎車毫不相關。
也許是因為今晚情緒本就不高的緣故吧,彥昭心裏想着,用腦門抵在冰涼的車窗上,望着後退的街景,猶豫着要不要率先打破沉默。
沒等他想好話題,坐在身旁的男人卻已經開口:“剛才警長在屋裏同我講了一些案件的詳細情況,包括那位可憐人的屍檢結果。”
彥昭困惑地扭過頭去看他,納悶為什麽這位公爵先生要将這種機要的事情跟他講,難道不害怕他說出去嗎?不過,盡管彥昭心裏是這麽想的,他卻沒有說出來,因為他其實也好奇所謂野獸襲擊的事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那野獸有些不同尋常,被害者身上沒有多少抓痕或者被咬傷的痕跡。” 勞倫廷偏過頭去,打量着彥昭的表情。
彥昭一副吃驚的模樣毫不作假,他不禁感嘆道:“怎麽會!野獸襲擊怎麽可能不留下痕跡呢?”
“留下了痕跡,很小。” 勞倫廷将彥昭每一個細微表情的變化都收入眼底,“在他的脖子側面有一片齒痕,像是被咬斷了氣。”
“那會是什麽東西?” 彥昭毛骨悚然起來,一時間也顧不得自己和這位公爵先生的身份差距,求助似的看向他,那一雙寶石般的黑眼珠上好似蒙了一層水霧,讓人無端生出一些愧疚。
勞倫廷定了定神,不再吓他,輕描淡寫道:“不用這樣害怕,山林裏的物種多樣性總是超出你的想象,也許是蛇、蜘蛛或者蝙蝠一類的小型動物,畢竟也并不只有豺狼虎豹才有殺人的能力。”
彥昭被他說服了,松了口氣,小聲嘀咕道:“也是,怪我沒有考慮到這些。”
坐在他身側的公爵先生輕笑出聲,他伸手很自然地将彥昭翹起的頭發撫平,含着笑意看向身側的少年:“不怪你,畢竟你還只是個孩子…… 只是那傷人的野獸到現在還沒有被抓到或者辨識成功,雷納爾市的夜晚仍不安全,也許你應該注意一些,盡量減少出門的次數,另外也将同樣的囑托轉述給你同居的朋友。”
“謝謝您,我們會注意。”
彥昭覺得這位公爵先生當真是個善良仁慈的人,也難怪那天在梅裏德爾教堂被他錯認為是神父——公爵先生的胸懷相比起神父有過而無不及,就像是剛才那位警長所說,雷納爾市有他這樣的議員在,着實是幸運至極。
正當彥昭這樣想着,又聽那位公爵先生開口道:“對了,你那位同居的室友是個什麽樣的人?”
彥昭緊張起來,他從不主動在別人面前提起他和司麒的關系。
勞倫廷見他不答,放在膝頭的手指敲了敲,心中差不多有數了,他趁着彥昭垂下頭去的時候,勾了勾嘴角,心道這倒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捕食者反而被獵物馴得服帖,變得純良猶如一頭小鹿。
該隐在上,倘若要別的吸血鬼知道了,肯定要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流芳百年”…… 畢竟,吸血鬼都是一群擁有漫長壽命的無聊家夥,日複一日的枯燥日子總是難熬。
只不過,現在出現了一些暗流湧動的跡象,也不知道面前這個少年吸血鬼,到底和這件事情有沒有幹系,勞倫廷神色略顯凝重。
彥昭沉默了好一會,以至于勞倫廷以為他準備逃避這個問題,而對方卻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司麒是…… 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家于我有恩。” 彥昭放在腿上的手掌攢成拳頭。
“是嗎。” 勞倫廷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他決定好心提醒一下這個男孩,“你知道和一些人類打交道總是很困難,尤其是有錢人,因為他們更擅長玩弄人心,比如以冠冕堂皇的理由進行一些惡劣的行徑。”
“司麒不是這樣的人。” 彥昭輕聲反駁。
即便是這位公爵先生看上去智慧又有風度,彥昭仍舊不準備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質疑司麒的品行——他堅持相信司麒只是青年人的頑劣而已,還遠遠達不到勞倫廷口中的 “玩弄人心”。
司麒的古怪脾性是有原因的,彥昭嘆了口氣。
整個車程中,前面的司機一言未發,從彥昭的角度能看到他冷漠的一點側臉,還有蒼老而慘白的皮膚,不知道是不是人種的問題,這種發青的白皮膚在彥昭眼中總有些怪異。
直到抵達目的地,那人才終于開口,那聲音猶如枯枝被碾壓:“目的地到了,先生。”
彥昭跟車裏的人再次道謝過後,走入公寓,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彥昭已經倍感疲憊,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回到公寓中用昨晚剩下的番茄肉醬給自己拌一盤意面,然後美美地睡上一覺。
然而,就在他打開門的一瞬間,忽然對上司麒表情陰沉的一張臉。
“司…… 司麒?” 彥昭困惑道,“你不是說跟兄弟會的人出去了嗎?”
“是的,我們出去了。”司麒咬牙切齒,今晚的聚會是劉子铎借 “去晦氣” 的名義組織的,本來就推脫不易,他原本已經開車到半道上,忽然想起彥昭從警署回家好像不太方便,又惦念這傻小子會不會被幾個警察給吓到,故而又折返回了公寓,準備聯系他。
彥昭的手機打不通,司麒反複聽着機械女聲說了好幾遍 “電話已關機”,耐心盡失,正等着彥昭回來同他算賬,誰知卻站在窗口前見彥昭從一輛黑色豪車中下來。
他是什麽時候招惹上別人的!
司麒只覺自己的威嚴受到挑戰,怒火中燒,想也沒想,揚起手來扯過彥昭的衣裳,拖他進到客廳,又将人甩在地面上。
大門在彥昭面前 “嘭” 的一聲合上,彥昭吓得話都說不出來。
“手機為什麽不開機?” 司麒就像是被激怒的野獸,騎在彥昭的身上,居高臨下看着他。
“沒有,沒有不開機。” 彥昭掙紮着将口袋裏的手機摸出來,“司麒,你先從我身上下來,好不好?你這樣我沒辦法看……”
司麒沒等他說完,一把将手機從彥昭手中抓過,反複按了按開機鍵——沒電了,司麒冷笑一聲,将手機扔在地面上。
“送你回來的人是誰?”
“是,是一位叫勞倫廷的公爵。” 彥昭被他掐住了脖子,呼吸困難,胸膛裏好像有一團火在燒,他仰視着司麒,目光中帶着懇求,“他和警長談事情,剛好看到我,所以順路送我回來。”
司麒陰陽怪氣 “哦” 了一聲,感嘆道:“那他還真是好心腸!一位公爵居然拉得下臉面送一個普通留學生回家,這簡直是會登上明天報紙的程度!”
“司麒!” 彥昭粗重地喘着氣,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種奇怪的沖動,好像他一伸手就能将身上的人掀翻一樣,當然,這種沖動只持續了不到一秒,很快就被彥昭壓了下去,彥昭整張臉漲得通紅,哀求道,“不行,我要喘不上氣了。”
司麒聽見他嘶啞的聲音,這才找回一些理智,他将手從彥昭的脖子上撤下來,彥昭趴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他的喉管被掐得生疼,這會咳嗽個不停。
等到兩個人總算平靜些許,彥昭這才紅着眼睛跟司麒認錯:“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上別人的車。” 他這樣說着,卻莫名覺得有些委屈起來,倘若不是司麒抛下他一個人先走,他也不必要麻煩勞倫廷。
但是,彥昭已經習慣性将這些委屈悉數咽下,他想起曾經的一些經歷,僵硬着爬到司麒面前,抱在了他的身上,再次道歉:“對不起,不會再有下回了。”
司麒僵硬着的身體明顯在他貼過去的時候軟下來,他的火氣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司麒趁機摟住彥昭的腰,貼到他的嘴唇上狠狠吻住,直到将懷裏的人欺負得又快要喘不上氣,這才停下來。
“記住你說的話。” 司麒将人從自己懷抱中推開,他冷笑着抓起大衣往外走去,“懲罰是今晚的晚餐,要是等我回來發現家裏的冰箱被動過,你就再也不用在我眼前晃了。” 他向來知道什麽懲罰最能教訓這個不聽話小怪物。
彥昭眼睜睜看着司麒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還沒能回過神來,他目光呆滞,緩緩扭過頭去看向冰箱的方向,咽了咽口水,又強迫自己将目光轉移開來。
一整晚,司麒沒有回來。
彥昭坐在房間裏一邊忍耐着饑餓感,一邊等到淩晨三點,他覺得自己的體溫在反常地升高,又急速下降,那種坐過山車般的虛幻感讓彥昭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餓出病來,終于,在一片昏沉中,他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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