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難以全身而退的喜歡

那天晚上，不怎麽經常寫日記的宋予和，偷偷在晚自習，避着同學的目光，在日記本上寫下這樣一句話。

“我對你的喜歡，像春潮急來，卻又遲遲不退。”

如果起初第一面，是不知為何的心動。

那現在，就是難以全身而退的喜歡。

這場旅途，終究是她先起程。

晚上做夢也在恍惚中，好像夢到了謝聞遠。早上起來的時候，宋予和只覺得自己恐怕是夢的不太清醒，醒來之後，也沒有當回事。

時間蹭一下過去，深秋的冷意悄然爬上肩頭，樹葉一點點變黃，又簌簌地被吹落。日子一天天過去，宋予和後來無數次在校園尋找謝聞遠的身影，卻總是敗興而歸。

她不是上天賞賜的那個幸運兒。

只能一點點拼命努力，挽回一點被拉開的差距。她的身影似乎被刻在桌子面前，頭總是低着，作業似乎多的像是寫不完那樣。

累的時候，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就趁去物理辦公室抱作業的間隙，有點心虛又帶着點無可言說的情緒，一次再一次看過那張年級大排名。

謝聞遠。

三個字她看了無數遍。

她的一點一滴，都被大家看在眼裏。甚至孟理德還在班會上特意表揚，她的學習精神和刻苦程度。但私底下卻特意找過她，溫和地提醒不要過度學習，要有适當的鍛煉和休息。

然而，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結果。

十一月的月考，進步甚微。

五百九十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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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步了不過五十多名。

何秋婷看出她的不開心，伸手搗了搗她，“開心點，成績本來就是這樣。”

“越想往上，肯定越難。就像是爬山一樣，越往上，地方越小，哪能容下那麽多人，看開一點。”

“哪有能一步登天的好事。”

宋予和捏着卷子，笑了下，“是啊，我也知道。可是就是忍不住期望自己考高點，考的越來越高。”

兩個人說了一會，何秋婷說起別的話題來，“你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的，我那個十六班的小姐妹嗎？”

宋予和拿着筆準備刷題的手一頓：“記得。”

準确來說，提到謝聞遠的每個點，在她的記憶裏，都像是不會褪色的模樣，永遠那麽記憶猶新。

何秋婷聲音一下子變小了：“我和你說，我之前忘記問她了。上周問了下，她直接就把Q.Q號發給我了。”

“謝聞遠的Q.Q號诶！！！”何秋婷忍不住誇張。

和何秋婷反應不一樣，宋予和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說：“不就一個Q.Q號嘛。”

說完這句話，她自己都一愣。聽起來，真像是一個個吃醋的酸溜溜的女孩，故意抹黑表示不喜歡的模樣。

好在何秋婷沒有在意，她激動地說：“你是不是沒加我們學校的表白牆，上面可是好多表白謝聞遠的，從來就沒見過那麽整齊劃一的。”

“雖然學校沒人排校花校草的具體排名，但是在我心裏，已經默認謝聞遠是第一了。”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別人說起謝聞遠，宋予和總是內心升起一種不真實感，仿佛這個人離他很遠，像是高挂在天空的太陽。

她不是很想和別人聊起謝聞遠，好似每一句話，都在挑戰着她那欲蓋彌彰的掩飾。

宋予和笑了笑，“他确實很符合。”

“予和，你過的也太老年生活了。”何秋婷說，“等我這周回去，就給你發學校表白牆的賬號，還有年級大群的。”

宋予和沒有拒絕：“好啊，我回去就獵及一下。”

下一節課，是孟理德的數學課。由于說講昨天沒上完的新課，內容很快提前上完。

老孟又找了幾道糊弄了一下時間，問：“還有幾分鐘下課?”

班級裏一直有人盯着下課時間，麻溜地答：“還有六分鐘。”

“那行。”孟理德返回講臺，拿起手機，看樣子是在翻通知的消息，“剩下的時間來說幾個事。”

“最近，學校回搞幾個競賽活動，科目有數學，物理化學，還有生物。”

聽到競賽二字，宋予和下意識擡起頭來，她也想參加競賽看看自己的實力如何。

“固定去參加競賽的有每科前三名。”孟理德打開平板，投影到電腦上，“我來報一下名字。”

“數學，……”

“物理，宋予和，李嘉豪，許子奇。”

“……”

聽到自己名字那瞬間，宋予和沒什麽波瀾，因為她這次物理考得實在很不錯。

也并非是她自誇。她說話日常喜歡保留兩分，不說滿，也不說低。能讓她都覺得很好的成績，自然也是超乎想象的不錯。

她這次物理考了年級第十五。

沒等宋予和自滿多久，孟理德繼續說：“這幾個同學，下課到辦公室找各科老師要下報名表。從今天晚上開始，第二節 晚自習去階梯教室上課。”

班級裏果不其然地傳來談論聲，如果前一秒還是對學霸的憧憬，現在就是對學霸的同情。額外加課的同時還要完成作業，這給誰誰願意啊。

唐思眠回過頭，“予和，好了，這下你也要上補習班了。”

宋予和裝作哭喪臉的模樣，逗唐思眠，“啊，真悲傷啊，我也要上補習班了。”

話雖然這樣說，宋予和其實一點也不覺得悲傷。反倒內心有一點點想要壓迫自己，然後督促自己更上一層的沖勁。

她沒有向父母表示自己需要上補習班的想法，并不代表她不需要。她知道家裏的情況，在沒有特別大必要的時候，她不想讓父母額外添加一份負擔。

秋日的夜晚增添了幾抹涼意，宋予和和班級其他幾個同學站在門口，準備下到一樓去階梯教室。

宋予和和許子奇并排走在一起。

許子奇笑笑，找了個話題開聊：“我有點緊張，一會去教室，也不知道會講什麽，有點擔心跟不上。”

“應該不至于。”宋予和直視前方的路，心思有點浮沉，“班長你就不要妄自菲薄了，你這次物理都考進前一百了。”

許子奇無聊地拿本子敲敲手，“我那能叫什麽，你考的才叫高呢，都年級前十五了。到時候不會的題，還等着予和你教教我呢。”

聽到“予和”二字，宋予和默不作聲地皺了下眉。她平日裏不喜歡走動，最多也就上個廁所倒個水，跟許子奇的交流恐怕也只局限于交作業的時候。

她沒說什麽，只是默默地熄了聲，步伐略微加快了一點點。

“喲，這不陳願嗎？”某個男生突然出聲。

聞聲看去，宋予和下意識擡起頭來。樓梯間的燈光微弱的亮着，樓上下來了一波人群，手裏都拿着書和本子，看樣子也是去階梯教室上課的。

一個穿着黑色寬大棒球服和黑色寬松牛仔褲的男生順着扶梯，直接翻到樓下的階梯上，對着剛剛喊他的那個男生，吊兒郎當地吹了聲口哨：“哦，張凱啊。”

“這是準備去階梯教室？”名字似乎叫陳願的男生，往了走了幾步，手搭在張凱肩上。

張凱也搭上陳願的肩膀：“對啊，難不成溜出去啊。”

陳願上下挑着眉眼，認真地審視了一遍張凱：“我看像。”

“……”

宋予和無趣地收回目光，看樣子只不過是好朋友正好遇到了。餘光又看見許子奇要側身上去，估摸着也是想上去交流一下。

她側了點身子，停下步伐，讓出空間。樓梯道裏滿是少年張揚的交談聲，晚風偶爾輕輕地吹過樓梯道。

宋予和看見了樓梯道上的謝聞遠。

許是老天都有意給他光環，明明是漆黑的夜晚，宋予和卻能第一眼發現他的身影。

她有點慶幸自己今天帶了眼鏡，能夠很好地看清謝聞遠的模樣。他身邊站着一個女生，個子很高，目測起來似乎比宋予和還要高上幾分。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小聲地交流着，慢悠悠地下着樓梯。

一個想法突然冒出來，今天要是沒有帶眼鏡多好，這樣是不是就看不清他們了。宋予和很快收回眼來，原先有些開心的心情，也莫名地被漆黑的夜晚染上幾分自哀。

到教室前，不同的科目進行的分流。宋予和站在人群裏，手裏拿着草稿紙和筆，随意地地往四周看看。其實只不過是想看謝聞遠罷了，她不敢一直盯着他，就只能裝作不是很在意地樣子，往那邊偶爾地瞥上一眼。

奇怪的是，謝聞遠去的不是生物組。而是化學組。

大概是借着那天月光不知道，人們也不知道，宋予和膽子大了一點。她旁邊站着剛才和謝聞遠一個班的陳願。她斟酌了很久，很勉強地擠出個笑：“同學，你也是物理組的嗎？”

這話說的實在不太恰當，站在她附近的不是物理組，難不成還是旁邊的數學組嗎。宋予和說完就開始後悔，臉上的笑容也有點隐隐維持不住。

陳願沒有在意，他正好缺個說話對象，“是啊，我物理的。”

走廊上也沒有開燈，人流開始慢慢地被帶往不同的教室。陳願低着頭，看清女孩的面孔。她的皮膚很白，在黑暗中也給人一種白的有點虛幻的感覺。眉眼間似乎夾雜着一點緊張和忸怩，眼睛明亮通透，給人一種疏離卻又帶着溫柔的感覺。

是個很漂亮的女生，陳願很快下了定義。

陳願随口問：“你幾班的啊？”

宋予和聲音稍微放松了一點：“十一班。”

“哦哦，和張凱一個班的。”

“诶，問個問題，你覺得你們班張凱怎麽樣？”

這個問題大概是所有有朋友在別的班，必會問的交際好問題。

陳願的态度很随和，沒有給宋予和一種和許子奇生硬打交道的感覺。兩個人左右聊了幾句，就大概知道了彼此的信息，也算是點頭之交。

宋予和思慮着怎麽問出謝聞遠為什麽去了化學的問題。

“走了，要進去了。”陳願忽的拍了一下她的肩，示意她往前走，“坐一起不？”

“行啊。”宋予和順勢答應。

說是上課，也就是很正常的上課。老師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談到補習結束會有一場篩選考試，校級內部先進行排名，前幾名會和高二的一起去準備參加物理競賽。

說完，就讓各位同學上來拿今天的補習資料。

宋予和坐在裏面，剛想麻煩陳願讓一下，她出去拿個資料。陳願就像是有默契那樣，徑直站起來，“你坐着吧，我順手幫你拿回來。”

拒絕下去尴尬的只會是兩個人，宋予和沒拒絕，小聲地說了聲謝謝。心裏卻是在打算回來去超市買點小糖，帶給陳願，也算還個人情了。

正想着，陳願把書帶給她，坐回原位。随意地把書翻開，修長的手指劃過出版信息那頁，忽的挑眉笑了。

宋予和注意他的動作，有點好奇的問：“你笑什麽呢？”

陳願把書往宋予和面前推了點，指着書頁上主編的名字。

低着頭，宋予和低低地把名字念出來：“謝書意。”

陳願沒想到宋予和還會把名字念出來，他也低着頭，注意老師的動向：“這是我一朋友他叔父，沒想到今天那麽幸運，學的是他叔父編的書。”

謝……宋予和一時之間忽的就想起謝聞遠，她眼神有一陣恍惚，捏着書的力氣有一點收緊。她恍然地問：“你朋友是誰啊？”

“謝聞遠。”陳願把書拉回去。

聽到熟悉的那個名字，宋予和緊張地拿着筆，盡量放松自己，裝作正常的樣子：“不認識。”

很中規中矩的答案，陳願挑了下眉，漫不經心地轉着筆，有點意外這個回答，“我還以為全校女生都認識了呢。”

拿着筆的手一頓，宋予和心瞬間收緊，開始擔心自己的回答會不會太過掩飾。

很快陳願下一句就讓宋予和安心下來，他懶散地開腔：“說明你有眼光，謝聞遠也就在別人面前裝的人模狗樣了。”

“……”

宋予和不知道回什麽好，只好裝作聽講的樣子。

陳願自言自語：“他也是有病，生物那麽好，選擇去什麽化學組補習。”

“為什麽呢？”宋予和遲緩地問。

“說什麽補補缺點，我看他缺個屁，怕不是缺點腦子。”陳願笑罵道。

宋予和沒說話，也跟着笑笑點點頭。

一個半小時的課程很快結束，老師因為最後一道題拖了一點堂，陳願和宋予和前後一起出了教室時，整個教學樓人潮人湧，歡快的聲音像是要沖破雲霄。

走廊一直沒開燈，宋予和剛踏出門檻，就注意到牆邊似乎站了一個人。

她順勢望過去。

謝聞遠靠着牆，深褐色工裝襯衫外套敞開，被風吹的鼓起來。頭發也亂了幾分，燈色太太暗看不清神色。

宋予和一下子失了神，愣愣地盯着男人，行為都慢上半拍。

察覺到目光，謝聞遠懶懶地擡起頭來，剛剛低下頭面無表情的模樣，立馬收回，又變成了好相處溫柔的姿态。

“怎麽了嗎？”謝聞遠笑着問宋予和。

宋予和擡起頭來，緊張地不知道手該怎麽放。

陳願從宋予和背後繞過來，拍拍謝聞遠的肩，下巴一擡，“給你介紹下，十一班的宋予和。”

“今天剛認識的。”

宋予和慌的回過神來，找回自己的聲音，捏着手指，鎮定地說：“你好。”

謝聞遠給陳願面子，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女孩，淡淡地點了下頭，“你好，我叫謝聞遠。”

沒有驚心動魄的相遇，也沒有熱情似火的問候，更不是韓劇似的浪漫邂逅。只是很正常甚至有點漠然的回複。

帶着一些不在意。又很符合謝聞遠的作風。

溫柔。卻毫不留情。

宋予和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

謝聞遠的注意力一直沒有在她身上，他也沒有管宋予和。側頭問陳願：“走吧。”

“行。”陳願沒察覺出什麽不對勁，把拉鏈拉上，問，“宋予和，你要順路一起回宿舍嗎？”

“……”

宋予和眨了眨眼，開玩笑般說：“不了，我還要上樓拿東西，你們先走吧。不然要是和你們一起，明天我就能火遍全校，成為全校女生公敵。”

陳願一笑，也順勢開了個玩笑，“也是，畢竟我長得實在不凡。”

謝聞遠聽到這話，沒什麽反應。只是丢了個看傻子的眼神給陳願。随即慢吞吞地撩起眉眼，又恢複清潤有度的模樣，淡淡地掃了一眼宋予和，“嗯，那下次見。”

仿佛他所有的情緒都留給了自己熟悉的人。

宋予和盯着他的眼睛，發現他瞳仁漆黑，看着人的模樣，像是把人看穿。

宋予和努力繃住聲音，笑着揮手：“下次見。”

随即，不等兩個人說些什麽，就像是落荒而逃般，從側邊的樓梯道，迅速跑上去。宋予和直到跑到二樓的走廊上，才敢停下步伐。她喘着氣，停下步伐。

其實她沒有什麽東西要拿，只不過是內心的膽怯讓她無法直視謝聞遠的目光，更無法鼓起勇氣做到站在他旁邊。

她低下眼，遮住眼底的不開心。慢慢地走到欄杆旁邊，看人群慢慢地朝宿舍區走過去。很快就看到謝聞遠和陳願來兩個清瘦高挺的身影，宋予和沉默着，就那麽安靜地看着兩個人走過天橋，慢慢地消失不見身影。

她才重新走下來，獨自一個人在無人的大道上，踩着冷色調的燈光，安靜地回到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