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小小的變化

過了十一月，天氣也變得越來越令人煩悶，連綿不斷的陰雨讓平時還算好走的小路變得面目可憎，每次沈小安看着鞋上厚厚的泥巴，心裏就不痛快。不過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很久。有一天，當沈小安放學回到家的時候，看到堂屋裏擺着一雙嶄新的雨鞋，還是淡紫色的，她的眼皮抽了抽，這不會是自己的吧。後來，沈小安就穿着雨鞋上學了，當然，并沒有出現她想的那些嘲笑，班上大多數人都是穿雨鞋來上學的。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的過去了，持續的陰雨讓天氣變得更加寒冷。陰雨過後便會出現幾天，也許是一兩天的晴朗。這讓怕冷的沈小安很高興。

沈有福常常坐在大門外面的小凳子上，看着不斷下着的秋雨，吧嗒吧嗒的抽着葉子煙，像入定的老僧，不知道在想什麽。沈小夏跳到沈有福面前，見爺爺眯着眼睛的樣子，像是沉思像是享受，便問，爺爺你在做什麽。沈有福沒有回答孫女的話，還是望着雨裏，像是跟自己說話似的，一場秋雨一場寒哪。

李月華一直在織毛衣。沈小安跟沈小夏常常在放周末的時候窩在李月華的身邊，看她織毛衣。李月華織的毛衣很普通，沒有商店裏賣的好看，也沒有在胸前織個小兔子小花什麽的，可是沈小安從小就愛穿李月華織的毛衣，她覺得這毛衣非常暖和，有媽媽對自己的愛。李月華甚至給沈小安還織了一條圍巾。

冬天早就到了，天氣已經變得非常冷了。這時候的玉山鎮似乎特別的冷。北風呼呼的吹着，走在梁子上，風刮在臉上生疼生疼的，像是在一刀一刀的淩遲，沈小安的臉常常被風刮得麻木。等她走到風吹不到的地方，把自己的臉埋進圍巾裏有身體溫度的地方，被刮得麻木的臉立馬疼痛起來，就像是臉上的寒冰突然被打碎，就像是破冰而出，就像是，春暖花開。

這期間，又經歷了一次月考跟一次半期考試，再也沒有人對沈小安的成績有所懷疑。沈小安也不管這些，她只要對得起自己就行了，何必太在意別人的想法。沈小安還在寫她的小說，她的小說已經步入了尾聲，再過不久就能結局了。沈小安現在已經有了一筆不小的小金庫，按照這時候的房價來算，她也可以說是擁有了兩套在雲縣中心地段的商品房。

沈小安曾把她的小說寄到過好幾個出版社，當然，只是整部小說的前幾章。也有出版社給她寫信說是願意購買她的小說的版權，只是價錢給得很低，沈小安只要投幾次稿子就能賺回來。後來，又有一個出版社給她寫信，說是願意高價購買沈小安的小說，提出讓利百分之二的優渥條件，并說以後沈小安的小說他們都願意出高價錢來購買。沈小安知道這個出版社便是以後非常有名的春雨出版社，只不過現在才剛建立起來。想想便就答應了。沒多久，合約就寄過來了。沈小安仔細看了看合約，确定沒什麽問題，便簽了字寄回去了。後來，沈小安收到了一張存款為兩萬的活期存款，是出版社寄過來的定金，約定等沈小安寫完，便把剩餘的錢一起寄過來。

沈小安現在每天都在寫小說，就連上課的時候也在寫。她現在已經不擔心她的成績了。馮娜每次見着沈小安寫小說，都嚷着要搶過來看。可沈小安怎麽會給讓她得逞。只是把小說本子緊緊的抱在懷裏，一副防賊的表情，大眼睛骨碌碌的轉着，滿臉的戒備。後來她還開玩笑說，要看呀，等姐把小說出版了，你自己去書店買呗，記得多買幾本，支持支持姐。馮娜一臉的嗤色，點着沈小安的鼻子，小樣兒，得意吧你。沈小安也不理她，自顧自的做自己的。

每天依然和周海軍周奇一起上學放學，只是放學的時候同行的人沒有了唐玉。

那次流言事件後，唐玉的态度就變得很奇怪，跟沈小安一起也不怎麽說話了，也不怎麽問這問那了，好像兩個人就真的是那種同行的關系，除此之外，就是陌生人了。直到有一天，當沈小安收拾好書包，想要招呼唐玉一起走的時候，才發現教室裏早就沒有了唐玉的身影。自那次以後，唐玉就再也沒和沈小安同路了。周海軍隐隐問過幾回，可是沈小安也不知道，只是後來有好幾次見到她都是跟着郭羨城一行人一起，走在路上說說笑笑鬧鬧的好不熱鬧。沈小安這才知道，原來唐玉也會如此活潑。搖了搖頭，算了，個人有個人活法，一切都看自己的心。

周海軍曾經低沉過幾天，不過沒幾天就恢複了，依然欺負周奇，依然跟沈小安講笑話撒嬌。不過沈小安知道周海軍的心裏其實并沒有過去，雖然看起來跟以前沒什麽差別，甚至比以前鬧得更歡，但沈小安就是覺得他在做戲，做給沈小安看，做給周奇看，做給他自己看。沈小安突然覺得很悲傷。是不是步入青春期的男生女生都容易悲傷？

沈小安并不在乎唐玉，對她來說唐玉只是一個連信任都做不到的普通朋友。沈小安并沒有安慰周海軍，也沒有像小說寫的那樣，為了兄弟情義，一拳把周海軍打醒。她只是陪着他，周海軍講笑話的時候，她聽，跟着一起笑，她希望周海軍可以自己想通，走出來。

記得前世的時候，就聽周海軍說過，他在小學就喜歡唐玉了，他說那時候的唐玉穿着一身的白裙子站在陽光下，五月的陽光打在她身上，她就像一個落入凡間的公主，表情溫柔，神态娴靜。他說那是他一輩子的夢。而唐玉，是他的救贖。

沈小安也隐隐記得，唐玉那時候總是有很多漂亮的裙子，說是她媽媽去C市看他爸爸的時候給她帶回來的，唐玉的爸爸在C市幫人修理手機。沈小安到現在都還記得班上女生們羨慕的眼光，那是沒有遮掩的裸的羨慕，沈小安也羨慕過，為此沈小安的爸爸沈志軍還特意從Y省寄了兩條漂亮的裙子回來，沈小安一條，沈小夏一條。不過沈小安不喜歡那件裙子，因為裙子沒有唐玉的那種令她羨慕的大大的裙擺。

天越來越冷了，沈小安寫字的時候，拿着筆手都在發抖。沈小安不想去學校了，可是她不能，她要怎麽勸說李月華，在李月華的心裏，只要你還有一天是學生，你就得去學校。在這件事上，李月華是個說不通的人。後來，李月華終于給沈小安仨各買了一件棉衣，料子不是很好，質量也不是很好，可對于一直在跟寒冬戰鬥的沈小安仨來說，這就是一件充滿溫暖的羽絨服。沈小安的冬天也不是那麽寒冷了。

李月華看着孩子們拿着棉衣高興的樣子，心裏其實是難受的。若擱以前，自己早買了，孩子們還用因為一件棉衣，質量還不是多好的棉衣就高興成這樣。李月華也沒辦法呀，她也想過孩子們也還小，也許對冬天并不是多敏感，忍忍也就過去了。可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冷，每天大風呼呼的刮，夾雜着雨水，打在人的臉上刺痛刺痛的，大人都受不了更何況小孩子。李月華咬着牙從銀行取了兩百塊錢，給仨孩子一人買了一件棉衣，一雙棉鞋，又給沈有福買了一雙棉鞋，這錢就花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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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華沒有給自己買，她的衣服還有很多，雖然都是前些年買的，有些舊了，不過還都暖和，将就着穿就是了。

沈有福也不出門了，外面冷得死人。他沒事做了，就整天整天的在自己家裏到處轉着，從這裏轉到那裏，再從那裏又踱回來。

李月華給沈有福買了一雙棉鞋。沈有福眼睛都紅了。李月華也當沒看到，把鞋遞給他就做飯去了。其實李月華也猶豫了好久，她見着沈有福每天在家裏無所事事的樣子也沒多想，只當是他坐不住。後來沈小夏給沈有福端洗腳水回來，跟李月華說爺爺的腳長了好多凍瘡，李月華才明白，自己公公每天來來回回的踱步原來不是因為坐不住，而是腳底的凍瘡太癢了，只能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促進腳底的血液循環，腳底的血脈活絡了，凍瘡才會好。後來又聽說哪家的老人沒捱過今年的冬天，死了。李月華這才決定買了。

沈有福整天樂呵呵的，也願意把藏在櫃子裏的糖拿出來分給孫孫們吃。沈有福這是高興呀。沒想到自己都快進土的人了，還能讨着兒媳婦的好。沈有福心裏也感嘆呀。雖然以前兒媳婦也給自己買東西，不過那都是和狗娃一起買的，到底是不是兒媳婦孝敬自己的這還有待考證呢，這也是他一直不喜歡兒媳婦的原因。自家大女兒每次過來也會給自己買不少吃的，還會拿些衣服過來，說是趙元秋的爸爸的，雖然是穿過的，不過看起來也像新的，自己心裏也有膈應，不過還是笑呵呵的接受了。而二女兒就從來沒給自己買過東西，每次來只是哭窮，想方設法的從自己手裏撈錢。自己也曾想過，這輩子也就可能享到孫孫們的福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沒想到這都要入土了，還能穿到兒媳婦給自己買的棉鞋，說不感動是假的。

爺爺爺爺，你看我的新棉衣好看不？

沈有福正在感概呢，突然被一個童聲打斷。他定睛一看，喲，這不是他一直喜歡的孫子沈明成嗎，穿着一件寶藍色的棉衣，棉衣很長，都快夠到膝蓋了，不過咋就這麽好看呢。

沈有福的臉都笑成一朵花兒了。

快過來，給爺爺看看。喲，這是誰呀，穿着新棉衣呢，真好看呀。沈有福毫不吝啬的誇着自己的孫子，還一邊把孫子的手捏在自己的大手裏，不停的搓着。

沈明成聽見自己爺爺也說好看，馬上笑得跟朵花兒似的。說了句我去找姐姐去，就跑開了。

沈有福看着孫子跑遠的身影，心裏真是欣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