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鄧青葉

這正是二月間，雖然冬天還沒過去，不過已經能嗅到春天的氣息。這是沈小安第一次來到十一班。記得上輩子，她的教室就在十一班的下面，她總是喜歡去樓上找鄧青葉。鄧青葉是個內斂含蓄的女孩子，臉上總是帶着疏離的淡笑，讓人心疼。可是，這一世，她竟然能跟鄧青葉這麽接近。這樣也好，她也能更加方便的照顧她。

沈小安走進教室。教室裏來了不少人，很熱鬧。大家都在尋找班上到底有多少人是自己的老同學。沈小安環視了一眼，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找到了一臉冷漠的鄧青葉。她想也沒想就走了過去。

“你好，請問這裏有人坐嗎？”沈小安站在桌子邊，現在她們還是陌生人，所以，沈小安用比較禮貌的語氣問道。

鄧青葉搖搖頭。這個班上雖然有上學期的老同學，可她跟他們都不熟，再說她也不想跟那些人聊天，有什麽用，反正以後也不會是朋友。

其實看他們聚在一起那麽熱鬧的聊着天，她心裏還是多難受的，她沒有朋友，沒有人愛她，她就是一個人。只不過，這麽多年，習慣了。可是為什麽看着別人開心，她心裏還是很難過。

沈小安見鄧青葉搖搖頭，眼睛裏随之而來就是一抹受傷。她大概也猜到了些，只不過現在，鄧青葉不說，她能說什麽呢。

兩人就這麽坐着，誰也沒說話。鄧青葉望着窗外，天空并不明淨，陰沉沉的，就跟她現在心情一樣。換了一個班級又怎麽樣。換來換去，面對的，終究是生命裏的過客。

過了一會兒，就見着一個穿着厚實羽絨服帶着黑框眼鏡的男人走進教室。

這個人就是他們的新班主任了吧。

那人拍了拍講桌，原本還很熱鬧的教室瞬間變得安靜了。那人見同學們都安靜下來了，才清了清嗓子。說道。

“同學們。我是你們的班主任，我叫黃仕文。你們接下來的高中生活将與我一起度過。當然，你們都很清楚自己現在的位置，這是快班。文科快班。既然你們選擇了文科，既然你們來到了快班，那就說明你們是可造的。說明你們在文科這一方面都有所長。既然如此，那就請你們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好好學習。雖然咱們是快班，可下面的普通班上也有人才。所以，你們千萬別被下面的人比下去了哦。這是很丢臉的。丢你們自己的臉，也丢班級的臉。好了我言盡于此，現在請你們都出去，我們要排一次座位，根據你們上學期文科成績在班上的排名，我會按着名次的先後順序念你們的名字。念到的人有選擇座位的權利。”

說完，掃視了一下全班。見同學們都動了起來，才拿出文件袋裏的一張A4紙走到教室門口。

同學們還是第一次聽說可以自己挑選座位，只不過你要想選到好的位置，你的名次就得很靠前。雖然心裏有些緊張，不過還是很期待自己會排在哪個位置上。本來他們以為那個分班表也是成績單，結果在看到自己都是跟原先班上的人的名字挨在一起後，才發現那是按照班級來排的。他們都還不知道自己在新的班上的排名呢。這些人能進入快班，就說明他們在原先的班級上也是不錯的。只是這快班可是集齊全年級二十個班的文科精英，也不知道他們的實力在這麽多精英之中到底是怎樣的水平呢。

黃仕文見同學們都屏住了呼吸，有的還緊緊的握住了雙拳，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自己。心裏暗笑，到底是十多歲的孩子。也不賣關子了。把手裏的單子拿到面前就開始念了起來。

“第一個，沈小安。”

沈小安正在想着怎麽才能跟鄧青葉坐在一起呢，就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條件反射的就聲音洪亮的到了一聲。本來焦急等待着的同學瞬間爆發出一陣大笑，原先緊張的氣氛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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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安臊的滿臉通紅。真是丢人。

“沈小安，趕緊進去選位置吧。”

見班上的第一名滿臉通紅的站在門邊一臉無錯的樣子，黃仕文也忍不住打趣到。他一直都知道一班有個文科特優生，每次考試她的文科成績都是全年級第一，那分數還高的不得了，就是一直沒見過那人。只不過他也知道那人的理科成績也不錯，就是總成績，在年級上也是前幾名。就想着一班的班主任肯定是不會放人的。沒想到這人還真選了文科，還進了快班。為了争這個班主任呀，他可是沒少得罪學校那些老教師呀。在他的印象裏，學習好的女生一般都是帶着厚厚的框架眼鏡，表情木讷的，他剛剛在班上已經暗自做了猜測，只是沒想到卻是這個自己從沒想到過的留着齊眉劉海的清爽幹淨的女孩子。

沈小安從黃仕文側過身子的一旁進去教室。她也不知道該選什麽位置的座位。若說是坐中間，那肯定是好的，特別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那可是黃金座位，可是中間人太多了，一排要坐四個人呢。算了，她還是就選剛剛跟鄧青葉坐的位置吧，兩個人的座位，靠窗，第三排，鄧青葉應該也會喜歡的吧。

沈小安選了位置，就坐在教室裏看戲了。她也想知道緊随自己後面的是些什麽樣的人。接下來進來的是一個長得很高看起來稍微有些胖的女生，她一點也沒有猶豫，直接就選了第三排最中間的座位。稍後進來的是一個長相白淨，不，應該說是有些太過白淨的男生，看起來都有些羸弱了。再後來是一個有點矮胖但是看起來很親切的女生。一直過了五個人，都是選的中間的位置，他們連兩邊的看都沒看一眼。

“鄧青葉。”

沈小安聽到鄧青葉的名字，瞬間打起精神，就看見鄧青葉走了進來。她仿佛也有點迷茫。不知道選哪個位置好。沈小安趕緊招招手，都喊出來了。

“鄧青葉，這邊這邊，鄧青葉，這邊。”

鄧青葉很苦惱，她不想坐中間。可是中間的位置确實很好。就是人太多，太麻煩，太吵。就聽見一個聲音在叫自己的名字，一看。那不是剛剛跟自己坐一起的女生嗎，還是班上的第一名呢，就連位置都是自己剛剛坐的。罷了。反正她也不知道要坐哪裏，就跟她一起坐呗，至少有個第一名在身邊還能幫助她學習呢。

沈小安見鄧青葉走過來。趕緊站起來讓她進去。教室裏別的同學都以為兩人原來就是老同學呢，就連随後走進來的夏冬梅都在懷疑鄧青葉是不是以前就跟這個班上的第一名認識，不然人家能那麽好心的給你占位置？

随後進來的沈小安也沒多大興趣了。她這個人是個路癡，東南西北分不清楚，她覺得這陌生人就跟那東南西北一樣，看上去都一樣的。她記性好，可是就是記不住別人的臉。就是記住了。這名字也對不上號。她是真沒辦法，上輩子就這樣。她有努力過，可是還是沒有多大的改善，後來也想通了，就算記着了又能怎樣，記得住是天意，記不住，那也是天意，天意如此，不可違呀。

班上的男生雖不能說是少得可憐，不過，也是相當的少了，五十個人中，就只有十五個男生。也是，這是文科班，本來女生在文科方面就有天賦，就跟男生在理科上一樣。這算是不錯了。

十五個男生跟着班主任去辦公室領書，教室又吵了起來。大家都在讨論周圍的誰誰誰考了多少分，誰又是班上的多少名之類的。

鄧青葉并沒有說話的，她覺得在這一班的熱鬧中，她是最寂寞的。她的寂寞就是她的整個世界。

沈小安不知道鄧青葉怎麽會這麽悲傷，就是坐在旁邊，她也能感受到那悲傷如同波紋般，刺激着她的皮膚。

“我叫沈小安，你可以叫我安安，你叫什麽名字呀？”沈小安露出一個招牌的明媚笑容，她的聲音很特別，帶着一種江南的軟糯，如清風拂面，如滿口蓮香。配上她的一張娃娃臉，顯得特別的親切可愛。

鄧青葉也沒想到這個班上第一的女孩子會這麽主動的給她打招呼，笑容還這麽明媚如同三月的陽光，她甚至被這笑容閃花了眼，如果她也能擁有這樣的笑容，可是，還能嗎？不能了，心死了，臉上還能笑嗎？

“我叫鄧青葉。”她只是用淡淡的微笑來回應這個女子的熱切。她并不想跟這個世界有過多的牽扯，她只想呆在自己的世界裏，看雲起，看霞落。

鄧青葉。沈小安嘴裏輕輕的嚼着這三個字。仿佛要把這個名字刻入記憶。當然，這個名字早已在她的記憶裏。

“青葉，那我以後就叫你青葉好了。”

看着沈小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明亮清澈的望着自己，帶着期盼，鄧青葉怎麽也說不出那個不字。她輕輕的嘆了口氣，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何必太較真呢。

互換了名字，沈小安的話匣子就打開了。她一會兒問鄧青葉原先是在哪個班的，一會兒問這個班上有沒有她原先班上的同學，一會兒又問鄧青葉的家是在哪裏的。總之，能問的，她都問了。只不過，鄧青葉總是表情淡淡的，帶着一種疏離，回答也只是幾個字。沈小安像是并沒有被她的這種疏離影響，依然滔滔不絕，鄧青葉不問她，她就自己說。鄧青葉撫了撫額頭，她是真沒想到這個牛氣沖沖的沈小安居然是個話唠子，她沒看到她都不願意說話的嗎？一個人說着就不嫌無聊嗎？不過，她居然沒有厭煩，甚至還覺得有一絲的欣喜，她的身邊也有了聲音，不再寂寥。

坐在沈小安跟鄧青葉前面一排的是一個叫吳鴻林的男生，他是靠關系進來一班的，他叔叔是校長。當然他對這個位置選得很滿意。雖然比不上中間的，可他的身後坐的兩位一位是全班第一，一位是全班第七，都是牛氣哄哄的。只要他跟她們的關系搞好了，還不愁這兩人不在學習上幫助他呀。

他原本以為成績好的都是很冷面的。木讷話少還自私。可是後面這位是怎麽回事，從剛剛老師走了這話一打開就沒停過。旁邊那個留着一頭長發面相清瘦的女生話倒是少，還帶着一股冷漠之氣，這才像是成績好的人的樣子嘛。

他旁邊的那個男生也是打着這個主意的，畢竟你要想取得好的成績，你得多跟成績好的多交流交流呀。你要學的不是人家解題的方法。而是人家的思路。人家成績那麽好。肯定是有自己的秘笈的。只是，希望這兩人不要那麽自私才好。不過看這第一名應該是個好相處的吧，你看都跟陌生人這麽熱絡了。

既然如此，他還不快點趁熱推銷推銷自己。轉過頭剛想說話。班主任黃仕文就領着七個男生捧着大堆的書進來了。

見此，只好作罷。以後還有的是時間呢。

黃仕文把書發給全班同學，就宣布今晚不上晚自習。明天正式上課。說完，他自己就先走了。

老師一走，班上就沸騰了。甚至有人直吼着要出去吃最後的晚餐。

沈小安把書都裝進桌箱裏。見鄧青葉還在收拾。就坐着等她。

鄧青葉是故意這麽慢的。她的生命中沒有親情，也沒有友情，她習慣了寒冷時抱緊自己而不去依賴別人。她喜歡沈小安，覺得這個女孩子的笑容就像一束光。可是，她不敢。她怕沾上了她就離不開。她知道終有一天這束光會離去。她怕她的世界在習慣了陽光後又變得黑暗。她害怕黑暗。

“青葉，我們也出去玩吧。”見鄧青葉似乎還有一會兒才會收拾完，沈小安有些無聊的撐着腦袋說道。

鄧青葉手頓了頓。貌似她跟這個女生還沒有熟到這種程度吧。

見鄧青葉也沒理她。她停了停又繼續說道。

“在這個班我也沒有朋友，以前的同學都是選的理科呢。我們就一起去玩呗。過了今晚，又不能出校門了???????”

沈小安後面說了什麽鄧青葉不知道，她在聽到那句沒有朋友後，心一抽，她不明白這麽開朗可愛的女孩子怎麽會沒有朋友，這樣的人應該是有很多朋友的，她的笑容那麽燦爛，很多人都會喜歡。可是，為什麽會沒有朋友？為什麽？難道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道傷？只是有的人選擇把它深藏。

後來，鄧青葉還是跟沈小安出去了。她們一起去吃了羊肉粉，一起去逛了超市，一起買回了好多好多的零食，還一起去逛了步行街。

很多年後，當鄧青葉回憶起那時候的情景，她的目光總是溫柔悠遠，如果沒有她，她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的呢？也許，還在悲傷中沉淪吧。那人，是上天帶給她的天使，在她永恒的黑夜裏灑下了一束光。

兩人回到寝室，寝室裏的人已經到全了。沈小安的床鋪是在下鋪，而鄧青葉的床在她的對面上鋪。沈小安把東西放在床上，才想起自己沒有熱水。可是不能不洗腳呀。

鄧青葉正準備倒水洗臉，就看到對面的沈小安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看着自己，不，應該是看着自己臉盆旁邊的熱水壺。她也猜到了沈小安肯定是忘了打開水了。這半天相處也知道沈小安其實挺孩子氣的，也很好相處。嘆了口氣。“你過來跟我一起洗吧。”

沈小安等的就是這樣一句話。她從床上跳起來跑過去緊緊抱了鄧青葉一下，就屁颠颠的去拿自己的毛巾去了。

看着腳盆裏的兩雙腳，鄧青葉有些黑線了。她是有潔癖的，雖然不是很嚴重，可也沒打算要跟沈小安一起洗呀，她是叫她去拿盆子自己倒水。她們各洗各的。可是。唉，算了，洗都洗了。

沈小安洗了腳，覺得全身都暖了。她當然也感覺到了鄧青葉的僵硬，可她就是來融化她的，她不能讓鄧青葉在自己的世界裏冰冷的待着。這事情她上輩子沒做好，這輩子怎麽也不能讓她一個人了。

洗了腳，大家就上床了。窩在被子裏可真暖和呀。現在還沒開學，确切來說是還沒正式行課。所以大家就開起了卧談會。

先是大家簡單的做了下自我介紹。就說起了以前班上的趣事。沈小安在一班的時候，班上的人都拼命學習去了，有什麽趣事呀。就沒說，聽她們說。

夏冬梅早就想跟沈小安說話了。見大家都在說，就她跟鄧青葉一邊聽着。就問了。

“沈小安，你們以前班上有什麽好笑的事情呀？”

好笑的事情？

确實沒有。

沈小安搖搖頭。

夏冬梅就以為是沈小安瞧不起她了，要不怎麽就不說呢。可是她是個很圓滑的人，她得跟班上的同學打好關系。特別是這個第一名的女生。

“怎麽會沒有呢？你就說個給我們聽聽呗。”

沈小安看了她一眼。并沒有別的異樣表情。這個人她知道，上輩子她還跟她一個班的。這人不壞，就是很世故。曾經沈小安很喜歡她的笑，覺得很明媚。沈小安曾無數次的想。如果她安靜的仰望着天空，那該是多美唯美的一幅畫。

“真的沒什麽趣事。我們老師天天逼着做卷子的，有時間就花在做作業上了。哪裏還能有什麽趣事呀。”

大家這時候才記起，沈小安是一班的。一班可是快班，自然跟別的班不一樣。原來。一班 的人是這樣拼命的呀。大家心裏都有了一個概論了。

夏冬梅也知道自己心裏錯怪她了。就不好意思的笑笑。“沈小安，你怎麽想到要選文科呢，我聽說你們一班理科都是很強的呀。你跟鄧青葉是不是早就認識了。我看你們那樣子，就跟老朋友一樣呢。”夏冬梅也住的下鋪，就在沈小安的對面，她一只手撐在床上，側着身體笑吟吟的看着沈小安。

沈小安今天心情也很好。雖然夏冬梅這話問得有些逾矩了。不過她還是沒生氣。

“我理科可不好，所以就選文科了。不然誰還不想選理科呀。不過，文科也挺好的呀，不過你們怎麽也都選文科呀，難道你們也是理科不好嗎？”說完大眼睛還忽閃忽閃的，一臉無辜的望着對面。

聽到這話，寝室裏又七嘴八舌的說上了。只是沈小安再也沒說話，她很累了的好不好。

夏冬梅選文科的原因其實就是因為她覺得她學習理科更艱難，文科大多靠的是記憶，會容易一些。聽着寝室裏的人各自說着自己的原因，夏冬梅的心一繃。這個寝室的實力還真是強大，全班前十的就有四個。競争激烈呀。看了眼已經閉上眼睛的沈小安，那個人才是最恐怖的。沒有人能把成績考成那樣子。不知道她以後會是怎樣的發展呢？

鄧青葉不喜歡夏冬梅。她覺得這個人的眼睛太複雜，一點也不像沈小安，沈小安的眼睛就像是一泓清泉，你甚至能看到她眼底蕩起的漣漪。雖然她跟夏冬梅上學期就讀一個班，可兩人也沒什麽交集，心裏只是對這種八面玲珑的人很是反感而已。

周曉薇也是這個寝室的一員。她從進寝室開始就在謀劃。一定要跟寝室的同學搞好關系。特別是沈小安鄧青葉跟夏冬梅。這三個人的實力都很強大。如果跟她們成了朋友，對她的學習上的幫助可是會起不小的作用的。只是，這鄧青葉好似不怎麽說話，她的性格應該是很內向的吧。看來她要想跟鄧青葉成為朋友是有點難度的。不過這沈小安嘛，她應該能拿下的。看她的樣子應該年齡還小吧，只要對她好點，這人就肯定會記着自己的。至于夏冬梅，她們已經是朋友了。就更不需要擔心了。而寝室裏另外的四個人，那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成績要不就是跟她差不多的，要不就是沒她好的。那個周如雖然成績也進了前十，可長得那麽醜，臉上那肥肉一笑就一顫一顫的，看了就倒胃口，還是算了吧。

因為明早就要上課，所以大家也沒聊多久就睡下了。窗外的寒風還在呼呼的吹着，可是寝室裏，卻是一片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