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大婚

談笑間, 宋紅豆去了另一個攤子買些紅棗,段绫游他們仍在這邊。

裝扮成紅棗攤主的魔界眼線,一邊給宋紅豆籃子裏拾撿紅棗, 一邊偷偷往裏塞字條。

“姑娘可拿好了啊,我這紅棗最是極品,尤其适合滋補氣血!”紅棗攤主将籃子遞給宋紅豆, 并使了眼色。

宋紅豆笑笑,會意地接過了籃子。

“真甜。”她撿起一個棗子, 嘗了嘗,眼睛卻瞥向籃子裏的字條,上面只有一個時間,宋紅豆若有所思地離開了攤前。

晌午時分,幾人才提着滿滿當當的藤編籃往回走。

段绫游看着走在前頭, 蹦蹦跳跳的宋紅豆,走到她旁邊, 淡淡道:“等大婚禮成,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麽好消息啊?”宋紅豆提着籃子, 歡喜不已地追上去。

“到時便知。”段绫游笑笑,朝前走去。

天色暗去,蓮城內風聲獵獵,似乎多了不少人。

翌日。

整個南雲國張燈結彩, 街市上人頭攢動, 紛紛跑來看熱鬧。

兩行護衛之中,一輛婚駕馬車行駛着,人們望着那馬車裏的人, 歡喜不已, 議論紛紛。

宋紅豆坐在馬車中, 透過簾子縫隙,看見外面那些人,臉色卻十分平靜,猶如在奔赴一場真的大婚。

在護送下,馬車路過那些街市,一路到了東宮大門口。

蘇糕和封無舟今日穿得喜慶,親自迎宋紅豆下馬車,鞭炮連連,鑼鼓喧天,氣氛一片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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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蓋着描金鳳凰紅蓋頭,一路跨火盆,走到了蓮花神像之前,站在段绫游面前。

在衆人的目光中,兩人一拜蓮花女神,二拜證婚人清鶴道長,三互相對拜。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段绫游面對蓮花神像,望着宋紅豆,溫柔地許下新誓。

“一日緣結,不負生生世世。”紅蓋頭裏,宋紅豆望着如秋水神玉般絕美的段绫游,違心地許下了新誓。

風吹動紅蓋頭,兩人就這樣久久地對望着。

天過黃昏,走入夜間。

觥籌交錯間,外面一片賓客盡歡,一片熱鬧。

房間內,宋紅豆穿着一身大紅婚服,靜靜地坐在床前,紅蓋頭上的珍珠簾卻輕輕晃動。

牆上貼着大紅雙喜字,桌上擺放着滿滿的幾層紅棗桂圓花生,紅燭跳躍,段绫游走進,空氣剎那十分安靜。

他緩緩走近,手持一支新鮮的蓮蓬,兩人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段绫游望着紅蓋頭下的宋紅豆,心口卻感覺十分不安,那股力量不同往日,安分了下來,但又分明,不是單純的安分,似乎在暗暗蓄力,謀劃着什麽。

此時,東宮外的夜色風聲中,不斷有魔兵掠過。

郁梨一身黑色勁裝,披風獵獵作響,擡手示意那些人別輕舉妄動。他偏頭望着東宮殿內的燈火通明,手邊卻拿起了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

房間內,段绫游以那支新鮮蓮蓬,緩緩挑起紅蓋頭,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月色如水傾瀉在她身上。

“大婚禮成,你從此不必擔心無緣之海病症侵擾。”他溫柔道。

宋紅豆擡頭,一雙眸子卻柔情若水地望着他,忽然起身,緩緩地走近:“可我覺得禮還沒完成呢?”

她忽然吻上了段绫游,他一怔,心口的那股刺痛鋪天蓋地襲來,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現代平行世界的一幕幕浮現,他與宋紅豆、蘇糕、封無舟四人在分到的一小壟田裏種植“酸甜苦辣鹹”五種味覺蔬果;海邊的甲板上,她被人推下船,千鈞一發之際,他飛身接住宋紅豆,一絲血從嘴角流下,發絲淩亂,心口前的睡蓮花苞綻放開第一瓣;夜深人靜時,圓圓的大月亮之下,兩人側躺在荷花裏,枕着花蕊枕頭,宋紅豆趁段绫游睡着,偷偷親了他;地鐵上,關門的提升音響起,地鐵車廂的門緩緩關上,兩人望着彼此,相顧無言,一眼萬年……

段绫游睜大眼睛,目瞪口呆,怔怔地望着宋紅豆的臉龐:“我想起來了,什麽都想起來了!”

宋紅豆再也忍不住,一揮袖将段绫游按到床上,天旋地轉間,兩根紅燭應聲而滅,她決絕地再次重重吻了上去。

段绫游心口的那股力量越來越強烈,轟然撞開密密麻麻的裂縫,蓮劫之印砰然碎裂,睡蓮花苞徹底綻放開。

宋紅豆與段绫游對視皆睜大眼睛,兩人在紅色紗帳中翻滾了個身,段绫游溫柔如水地反手就将她壓在身下,拆開她頭上的紫金簪子,三千發絲傾瀉而下,開始替她寬衣解帶……

“既如此,那我們就将禮徹底作成吧。”

一夜,香銷纏綿。

黎明,房間內十分安靜,當第一縷光落在床上時,宋紅豆忽然睜開了眼。

她偏頭看着一旁溫柔睡着的段绫游,面無表情起身。

段绫游察覺到動靜,睜開眼,缱绻地望着宋紅豆的背影,伸手就要去拉她的手,可卻落了空,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而此刻的殿外,魔兵們已經将皇宮團團圍住,郁梨一揮手,另一行魔兵們便匆匆進入皇宮內。

房間內,宋紅豆面無表情地拔出挂在紗帳外的劍,直接一劍挑掉桌上的七夕蓮,将它刺個粉碎!

段绫游看了看自己胸口前徹底綻放的睡蓮花苞,又看向地上粉碎的七夕蓮,不明白地看着她,“你在做什麽?”

宋紅豆看着窗外匆匆掠過的人影,風陣陣吹動她的發絲:“做什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殿下!不好了,魔界攻入皇宮了!”門外匆匆傳來一個侍從急喊聲。

段绫游大驚,翻身下床,卻因為睡蓮的徹底綻放,心口猛地傳來劇痛,跌倒在地,痛得無法呼吸。

宋紅豆的劍在地上劃過,忽然直指向他,露出冷笑。

“你是故意的……”段绫游望着周遭這一切,瞬間明白了。

宋紅豆拿劍指着他,一步步靠近,冷笑道:“是,讓你開花,是我故意的!”

段绫游如坍塌的稻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窗外匆匆來去的人影越來越多,他一瞬間閃現到了皇宮上朝前的大廣場上。

廣場之上,晴空萬裏,大風獵獵,兩方人馬對峙着。

“小紅豆?你怎麽會在那邊?”蘇糕看着站在魔界陣營,與郁梨、大皇子段西琰、四皇子段熙春、秉燭站在一起的宋紅豆,大驚道。

宋紅豆看着段绫游、皇上、皇後、蘇糕、封無舟、清鶴道長一行人,只是冷笑,并未回答。

蘇糕和衆人又轉頭看向段绫游,發現他胸口前徹底綻放的睡蓮,齊齊震驚:“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假成婚,終究是動情了。”清鶴道長看着這一幕,心涼道。

對面的郁梨聞言,卻冷冷一笑,看向并肩而立的宋紅豆。

宋紅豆拿着劍,指着段绫游一行人,聲音如墜冰窖:“你們殺了我母親,這都是你應得的代價!!!”

段绫游正欲開口,卻猛地捂住心口,眉頭緊皺,皇後一把扶住他,心疼不已,皇上看着對面幸災樂禍的段西琰、段熙春,氣極震怒:“你,你們兩個逆子!”

“父皇,如今三弟已是将死之人,不配再做儲君!還是乖乖把位置交給我吧!”段西琰一笑,挑釁道。

話音剛落,一波紫色靈力率先沖過來,兩方為首的人激戰起來,天地間靈力波動不斷,整個廣場一片混亂。

“二哥呢?”段绫游面對郁梨的纏鬥,揮出藍色靈力,靈巧閃現,偏頭問道。

“二殿下正在趕來的路上。”封無舟邊和段熙春激鬥邊道。

廣場上打鬥越來越激烈,已進入白熱化,天地間全是千絲萬縷五光十色的靈力。

“哈哈哈哈哈哈!蒼天有眼,我母親的詛咒終究是應驗了,20歲之前開花你必死無疑!”郁梨邪魅大笑,動作越來越快,一個欺身到前,“那我就讓你痛快點,省得一直髒我眼睛!”

他雙手結印,猛地注入鋪天蓋地的紫色靈力,朝段绫游暴|射而出。

段绫游捂着心口,藍色靈力萦繞全身,翩飛間幾個瞬間游移,才堪堪勉強避開,不料此時清鶴道長一掌擊飛宋紅豆,剎那間,那股巨大的紫黑色靈力就要擊中宋紅豆,郁梨大驚,但手上已來不及收,衆人齊齊轉過頭目瞪口呆——

段绫游拼死飛身替她擋住了這致命一擊,如斷線的風筝,倒飛出去老遠,跌落在地,鮮血直流,胸前綻放的睡蓮開始慢慢枯萎,就要死去。

“不要——”

宋紅豆閃現至前,一把抱住他,撕心肺裂道。

段绫游看着宋紅豆的臉,一滴淚滑過他的臉頰:“我前日要告訴你的好消息便是……你母親的下落我已找到,本想派人将她救出再告知你,哪知……晚了一分。”

他的一只手垂落,氣若游絲,宋紅豆大驚失色,将他抱得更緊:“什麽?!你快說,你別睡!”

“我從未傷害過你母親……”段绫游臉色越來越煞白,枯萎的睡蓮猶如利刃,鋪天蓋地的刺痛襲來,紮得他說不出話。

皇後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前道:“幾月前,你母親确實來過蓮城,不過,卻是她主動找上門來的。”

宋紅豆不解地看向皇後:“什麽意思?”

皇後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十九年前,你母親因聖女身份被魔界追殺,逃亡途中,迫不得已在大雪紛飛中誕下你,正巧绫兒幼時遭遇詛咒出意外,蓮心脫離本體,陰差陽錯之下,蓮心來到身邊,護住了險些喪命的你。幾月前,她聽聞绫兒所中詛咒,臨近期限,當時他剛穿越回來,花開一半,身受重傷,你母親為報恩,主動提出以聖女之血給绫兒續命,我與陛下确實猶豫過,但绫兒醒後聽聞卻直接一口拒絕,我們也打消了這心思。他傷一剛好,便趕去宮中她的住處,命人好好送她離開。可誰知,那日發生了意外,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闖入,将她劫走,現場一片狼藉。他那時已不記得在現代平行世界發生的一切,并不知道她就是你母親,我也是今日才知你竟是她的女兒!我們與绫兒一直在打聽她的下落,前不久他才打探到你母親被困魔界冥谷水牢之中。”

宋紅豆跌坐在地:“什麽?”

“我已派人暗中前去營救她,但路上出了意外,想來今日晚些時分就能到,誰能料到……”他不斷咳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宋紅豆手抱着他的手顫抖着,不可置信道:“可,可那些回溯鏡的畫面……”

“世間僅此一枚回溯鏡,一直珍藏在南雲國皇宮中,由老夫保管,你所見的回溯鏡是從哪裏來的?”

清鶴道長一甩拂塵,淩空一點,又一枚回溯鏡浮現在空氣中,他手一揮,幾月前真實發生的場景便出現在鏡中。

宋紅豆瞪大眼睛,随衆人緊緊盯着空氣中:

段绫游看見古籍上記載的續命之法,瞬間丢下書,匆匆奔去皇後宮中,嚴辭拒絕。

“萬萬不可,此法不通。”

他面色嚴肅,搖了搖頭,見皇後猶豫,便直接急趕去聖女住處。

“禀殿下,已備好馬車,屬下等人定會妥當送走迦青族聖女。”

“恩。”段绫游一襲白衣,淡淡道。

他離開後不久,忽然有人潛入,他一身黑袍,遮擋住臉,将聖女打暈帶走,又一揮手,喬裝成皇後,僞造出鞭打聖女致死取出靈元的假象,然後緩緩去找段绫游路上,說出了之前那番绫元續命的話。

可畫面一轉,那面對假皇後轉身的卻并不是開了半朵花的段绫游,而是冷笑一聲的郁梨。

“若你所見畫面與此不同,便是僞造。這可是千年秘寶,世上絕不存在第二枚真回溯鏡。還有,老夫聽聞魔尊患有分魂症,如今竟好轉了,還功力大增,這其中想必少不了聖女之血的緣故吧?”清鶴道長淡淡道。

宋紅豆猛地掃向郁梨,可他卻睥睨衆生般,十分冷漠。

此時,一只手從宋紅豆懷中滑落,無力地垂在地上,她瞬間轉過頭,段绫游越來越虛弱,就要合上眼睛。

“不不不!是我錯怪了你,不要睡,你不能不能不能離開我……”宋紅豆不停哭着搖頭,哽咽道。

段绫游手指微動,猶如最後一絲救命稻草般抓住她衣袖,溫柔如水地望着宋紅豆:“我,此生,從未後悔過,為、你、開、花。”

說完,段绫游徹底昏死過去,閉上了眼睛。

“啊——”宋紅豆爆哭,抱着他不停搖,可是他再也不會醒了。

她緩緩地站起身,手中長劍閃現,望向對面的郁梨,充滿殺氣。

宋紅豆從背後拿出一支小竹笛,嘹亮而又短促的三聲後,段夜昙飛奔而下,一批青色勁裝的暗衛緊随其後,迅速趕來。

段夜昙一眼瞥見躺在地上的段绫游,悲痛驚疑地看向周圍,不可置信。

“聖女,我們一直在皇宮外暗中潛伏着,聽見笛聲後,便迅速按照笛子密語,立刻去找二殿下彙合,才匆匆趕來。”為首的一個女暗衛颔首道。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段夜昙跌坐在段绫游身邊,眼睛紅了:“我聽聞魔界風聲匆匆趕來,奉命在南門抵禦精銳,宋姑娘突然派人來稱那群人是假的,只是魔界施陣設下的障眼法!”

“來不及解釋了!”

宋紅豆劈手将竹笛擊碎成八個竹片,在空中陡然飛向八處地方。

“魔界此處十分狡猾,兵藏多處,其中北門外才是主要精銳,其餘皆分布在它們所去之處,兵力分散,除此之外,在東南方向,西北方向,各有三處陷阱……”她面無表情地指着那些竹笛碎片,卻将魔界的精心布局,一五一十全都透了個幹淨。

“你——”秉燭急了,就要一劍讓她閉嘴,可一片碎竹笛卻攜帶着靈力,停在他喉嚨前,逼得他只能生生止步。

“你以為我會全盤相信你嗎?”宋紅豆拿劍指着郁梨,冷冷道:“在你告訴我母親的下落後,我就開始暗中召集迦青族我母親的剩餘部下,打造了一支暗衛,若有不測自保。郁梨,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我,利用我,今日我絕不會放過你,所有暗衛聽令,協助南雲國,将魔界勢力各個擊破!”

“是!”暗衛們颔首,往後退一步,站入了南雲國陣營。

郁梨有些意外又不可置信地望着翻臉無情的宋紅豆,幾縷淩亂發絲迎風而飛。

“可以啊,小紅豆,你竟然還留有這一手!”蘇糕看着瞬間倒戈的宋紅豆,跌破眼鏡。

話音剛落,兩方人馬又瞬間激戰起來,天地間再次飛來飛去五光十色的靈力波動,但在宋紅豆的詳細情報下,段夜昙、蘇糕、封無舟、清鶴道長勢如破竹,瞬間扭轉局勢,魔兵被各個擊破,潰不成軍,郁梨重傷落敗,段西琰、段熙春被縛,魔界大軍被迫撤退。

天地之間,雲塵分離,又再次恢複晴空萬裏。

随着一片枯萎的睡蓮花瓣凋落,段绫游的身體開始煙消神滅。

“不,不可以——”宋紅豆緊緊抱着段绫游的身體,悲痛欲絕,但怎麽也阻止不了他的消散。

她淚流滿面地望着天空,那些星星點點消散的光點,一段記憶忽然翻湧上來,幼時母親曾手把手教她讀古籍,告訴過她一種禁忌秘法。

“小紅豆你去哪!”蘇糕看着慌亂奔向殿內的宋紅豆,驚疑道。

宋紅豆猛地推開門,翻箱倒櫃,瘋狂尋找着什麽,終于在一個匣子裏找到了那1314顆紅豆。

她抱着紅豆跌跌撞撞跑回廣場,風吹拂着她披散的頭發,她拿起劍毫不猶豫地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刀。

“你幹什麽!”蘇糕段夜昙齊齊喊出聲,清鶴道長也不解地看向她。

宋紅豆以鮮血為引,紅豆為載體,趕在段绫游身體完全消散前,雙手不斷結出玄奧複雜的印,1314顆紅豆漂浮在空中,形成七個陣印,她注入一縷劍氣,将七個陣印彙聚成一個大陣印,籠罩在段绫游身體上。

可那枯萎的睡蓮已凋落完最後一瓣,段绫游的身體消散得更快了,散落成漫天星點飛上空中,最終徹底煙消神滅,還是沒有保住。

衆人怔怔地望着這一幕,宋紅豆忽然吐出一大口鮮血,臉色蒼白,倒在了陣印中,手裏抓着的那把紅豆滾落,彈跳在地到處都是。

段绫游消失的一瞬間,一個手工糖果小人掉落在地,還有一個儲物貝殼滾落在一旁,宋紅豆抱着它們爆哭,悲痛欲絕,昏死過去。

作者有話說:

備注: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出自兩漢蘇武的《留別妻》一詩。

別慌,男主不會死的,馬上有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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