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帝後交換身體後53

葉茜娘一去就是三年之久,所獲頗豐,除去芈秋再三囑咐叫搜羅的經濟作物,還有途徑各國的特産等中原未曾見過的特産,譬如金珠香料、寶石木材,甚至于還逮了幾頭長頸鹿和斑馬回來。

等到巨輪抵達長安時,幾乎半城的百姓都去圍觀了,別的稀罕東西都封在箱子裏等閑瞧不見,唯有那幾頭長頸鹿滿臉茫然,伸着長的驚人的脖子迎風招展,看得長安百姓瞠目解釋,啧啧不已。

“那是什麽東西?鹿嗎?又仿佛不太像。”

“難道是南邊人養的馬?”

“這麽長的脖子,可怎麽騎啊!”

等那幾頭套着籠頭的斑馬被人牽出來之後,岸邊伸着脖子圍觀的百姓們立時便炸開了鍋:“天!那是什麽東西?!”

“是,是馬嗎?長得有點像啊!”

“怎麽還花裏胡哨的,黑白兩種顏色呢!”

“就是不知道跑得快不快!”

百姓們還在熱議,鄭窈娘已經帶着幾個副手入宮向天子複命,自有尚宮局和殿中省的官員前來檢收名單,将所帶回的東西一一登記入庫。

三年不見,鄭窈娘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走的時候還是個十七歲的姑娘,容貌端秀,饒是體态挺拔些,膚色倒還白皙,這幾年風裏來雨裏去,露在外邊兒的皮膚都曬黑了,個子也拔高了一些,身形勻稱,臂膀處覆蓋着一層流暢又結實的肌肉,犀利健美,宛如一把出鞘的寶刀。

芈秋看了一看,便不禁贊一聲“好!”。

自從女子得以承爵和入朝為官之後,時下對于女性的審美也發生了一定變化,從前都以纖細嬌柔、弱不禁風為美,近年來卻也逐步開始欣賞挺拔健美、慨然有氣度的女子,膚色上不再一味的追求白皙嬌嫩,自然健康的麥色逐漸成為主流。

以鄭窈娘現下這般姿容,幾年前即便有着侯府獨女的金字招牌怕也不太好嫁,現在倒是一等一的引領風範,走在時代前沿。

芈秋很欣賞這樣的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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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本身是無法被定義的,文靜是一種美,活潑是一種美,秀美是一種美,健美也是一種美,但是那種通過摧殘女子肢體、打壓女子人格所締造出的纖柔嬌弱、不能自理,絕對不能夠稱之為美!

如時下這樣,就很好。

鄭窈娘拜見天子,繼而講起沿路的見聞,她率領船隊自泉州離港,一路南下,途徑南洋諸國,再按照祈安監交付的地圖和洋流指示圖,遠渡重洋……

她說的鄭重,芈秋聽得認真,一邊聽,一邊跟鄭窈娘先前遞上來的奏疏相對照,足足過去兩個時辰,方才宣告結束。

芈秋心裏邊兒轉着幾個想法,只是倒不必急于一時,當下和顏悅色道:“你此去辛苦,朕深知之,好了,既然已經複命,便回家去吧,料想興平侯夫婦早該等不及了。”

鄭窈娘一去三年,又豈能不挂念父母?

她眼眶微濕,向天子再拜,起身退去。

芈秋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胖墩兒公主完成課業之後,高高興興的往前殿去找父親:“父皇!”

她黏着父親撒嬌:“父皇我想去看小鹿,還有花的馬!”

皇帝相貌英俊,杜若離也是美人,生的女兒自然容貌美麗,雖然芈秋一口一個胖墩兒的叫着,但人家也沒胖的那麽誇張,誰家小孩子還沒點肉,臉頰不肉嘟嘟呢。

芈秋被她的童言稚語逗笑了,将女兒抱到膝上:“今天時間晚了,明天咱們一起去看。”

又想起另一事來:“鄭窈娘不是還帶回來一堆南洋特産嗎?挑一點送過來,看有沒有合朕口味的。”

吉春打發人去搬了個箱子過來,觑着上邊的封條,見标注的是水果,便吩咐人打開了,剛一開箱,就嗅到一股驚天動地的氣味入鼻,奇臭無比。

吉春沒忍住,捂着心口幹嘔一下,還惦記着不能在禦前失儀,趕忙挽尊:“大概是放壞了。”

胖墩兒公主吸了吸鼻子,說:“可是我覺得很香啊。”

她從父親膝上跳下去,邁着小步子走過去聞了聞,确定的說:“就是很香!”

芈秋擺擺手:“打開看看吧。”

吉春滿頭“……”,又不敢表露出來,近前去一邊幹嘔一邊把箱子打開,露出一個黃綠色長了滿身刺的東西,先前大概是用冰鎮着的,此時還有些涼。

胖墩兒公主看得眼睛都直了:“這個可以吃嗎可以吃嗎?怎麽吃?!”

她轉頭朝父親道:“父皇,它好香啊!”

珍珠倒還能受得住這股氣味,近前去瞧了瞧貼着的封條,對小公主道:“這是産于南洋的一種水果,名為徒良,剝開外皮後食用。”

小公主眼睛撲閃閃的:“要吃!”

珍珠很寵愛她,馬上就吩咐人去取了盤碟,親自掰開那個味道怪怪的果子,剝出果肉,小公主跟陛下一人一份。

芈秋試着嘗了口,很軟糯的口感,頗覺香甜,馬上便吩咐侍從:“杜太尉府上送一個,徐太傅還有其餘幾位大學士都送一個。”

結果就是第二天顧大學士捂着鼻子,拒絕跟吃過屎的人說話。

……

鄭窈娘回來了,芈秋也兌現了三年的承諾,準允她承襲父親興平侯的爵位——不是降級承襲,而是直接承襲。

理由很簡單,功高當酬。

祈安監的人已經将她從海外帶回來的作物分門別類的整理出來,按照随行出海農官的筆記按時播種,此外,還有數以千斤論數的香料布匹,乃至于成箱的寶石和玻璃器物,除去供應宮廷之外,剩下的很快便被搶購一空。

徐太傅一宿沒睡,熬夜打了六七個時辰的算盤,得到了最終結果,人吃馬嚼都算上,再加上造船的人力物力,這一趟出海全都給賺回來了,且還有盈餘。

就這,還是沒算上那些農作物的巨大價值下的結果,更不必說此次遠航所帶來的政治效益與軍事助益了。

這一次出海,值!

伴随着鄭窈娘的回歸,朝臣們又有了新的工作,新型作物的推廣乃至于舊作物的轉型成了新的問題,東西是好東西,作物是好作物,但一個不好,是要鬧出災禍來的。

如何使得百姓願意接受新作物,摒棄舊作物?

舊作物的消失,對于以舊作物為主體進行經營的小農和商家而言,是否是一場滅頂之災?

一項項難題,都需要底下人慢慢統籌。

好在天子還年輕,還有幾十年的時間可以掌舵,這條路雖然長,總是能走到盡頭的。

……

時間一天天的過得飛快,世界也是日新月異,蒸蒸日上。

等到大公主歐陽宣十五歲及笄那年,女子往太學院求學,入朝堂為官,都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了。

等朝臣們聽說天子令泰山公主節制幽、雲、兖、徐等十六州軍事時,半點也沒覺得訝異,只跟回家吃了碗炸醬面似的,理所當然的想:噢,這樣啊。

女子都能承爵上朝了,再出個女皇帝,好像也不奇怪?

沒辦法,這世道變得太快了。

從前我們上朝的時候,都是天不亮就起身,揣着手叫仆從提着燈籠,坐着轎子颠啊颠,現在直接出家門口買票,短程火車直接開到玄武門,這你敢信?

到了玄武門,再換一站車,直接到宣室殿外打卡,這你敢信?

從前上街要麽騎馬,要麽坐轎,現在這兩種老套的交通方式都被淘汰了,更時興的是騎自行車和摩托,這你敢信?

本來老一輩兒的人不該這麽快就接受這些個新事物的,但是自打徐太尉發現這些個玩意兒能極大的縮減通勤時間後,那老卷王帶頭騎摩托出城辦公,這你敢信?

聽說他最近還想聯合祈安監出一款上班打卡的工具,取名叫釘釘……

這老東西還真是燃燒生命,孜孜不倦的在卷啊!

離大譜的事情一多,再出個女皇帝就成了小事,灑灑水而已啦!

果然,沒過多久,天子便降旨冊封長女泰山公主為皇太女,繼而又将其餘幾個子女分封到海外諸州去,朝野民間對此早有猜測,竟也無波無瀾的接受了這件事情。

稍顯離奇,又有些合乎情理。

……

皇帝涼了之後,芈秋已經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天子,兢兢業業搞建設,一心一意謀發展,時間對于她的影響微乎其微,好像什麽都不足以引起她的動容。

直到徐太傅突然倒下。

那日是個再尋常不過的日子,再尋常不過的天氣,事發之前毫無預兆。

芈秋剛看完福州拍來的電報,準備往殿外去活動一下,還沒等邁出門,就有人急匆匆前來報信——徐太傅在官署裏暈過去了。

芈秋原地呆怔了半晌,才大夢初醒般想起來,徐太傅今年也已經七十有五了。

對于這個年紀的老人而言,這種突然的暈厥實在不能算是一個好的征兆。

一股不祥之感籠罩在心頭,芈秋頭一次感知到了膽怯,什麽都顧不上,慌裏慌張的往官署去。

她到的時候太醫剛剛将聽診器收起來,見了天子之後,神情悲憫,幾不可見的搖搖頭:“太傅是積勞成疾,老臣無能,回天無力。”

房間裏圍着好些官員,俱是神色憂惶,見了天子之後紛紛躬身問安,芈秋無心同他們言語,擺擺手全都打發出去了。

徐太傅此時已經醒了,喘息聲有些粗,看見她後,仍舊躺着,慢騰騰道:“陛下來了啊,人上了年紀,不中用了……”

芈秋坐到床邊,用力握住他蒼老的手掌,默然無語。

徐太傅見狀,便笑了笑,很釋然,也很坦蕩:“剛好陛下将其餘人遣散,老臣也有些話要同您講。”

說到此處,他喘息聲稍稍急切一些,平息了片刻,方才繼續道:“老臣,老臣家中有兩子,俱是才幹平庸之人,可以守成,卻無開拓之能,老臣身後,陛下便不必,不必加恩擢升他們了。”

芈秋沉默着點一點頭。

徐太傅見狀,神色微松,繼而交代起別的事情來:“老臣手頭的差事,一項項都列的清楚,只是老臣一定是做不完了,吳大學士老成持重,可托重擔……”

芈秋點頭道:“好。”

說完這些,徐太傅又是一陣長久的喘息,雙目無神的對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方才慢慢開口,解釋道:“當年,當年先帝議儲,有意立三皇子,是,是我力保當今登基的,我知道好些人都覺得這是因為當今是我的學生,覺得我是為了自己,不是那樣的……”

他說:“國朝頹像已生,越是這種時候,越該求穩,廢嫡立庶,是取亂之道啊。”

芈秋道:“我明白。”

徐太傅雙眼已經有些渾濁,怔怔的看了她半晌,重複道:“你,你真的明白?”

芈秋也重複答道:“我真的明白。”

徐太傅忽然間笑了,繼而勉強擡起手,示意她靠得近些。

芈秋順從的低下頭去,聽他在自己耳邊道:“我知,知道你不是他,可你是個好皇帝。”

徐太傅慢慢道:“能做你的老師,我,我很高興。”

芈秋為之變色,詫異的看着他。

徐太傅像是完成了一個惡作劇似的笑了起來,繼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芈秋強行抑制着悲傷,溫聲勸他:“老師,歇一歇吧,先別說了。”

徐太傅有氣無力的搖搖頭,用僅剩的一點力氣反手握住她手掌:“好,好好幹,別怕。我先走一步,到了地下,我那倒黴學生和本朝先祖若是尋你晦氣,你喊一聲,我,我帶着人來幫你!”

芈秋霎時間淚如泉湧,看着他用力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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