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帝後交換身體後54

徐太傅三朝老臣,死後哀榮之至,配享太廟,谥號文正。

這是最頂尖的文臣配置了。

芈秋有些奇怪,自己這時候居然還穩得住。

待到徐太傅合眼之後,她沉着的吩咐人往徐府送信,又傳了徐太傅在外地為官的兩個兒子還京,顧惜徐夫人年老,便令殿中省張羅着為徐太傅料理後事。

徐夫人忍着悲恸,入宮謝恩,堅決辭謝了天子的封賞:“老爺為官數十年,兩袖清風,棺椁壽衣都是早早備下的,生前也早有交代薄葬,陛下若有厚賜,反倒叫逝者不安。”

芈秋頓了半晌,颔首道:“便依師母之意吧。”

又道:“您,多保重。”

消息發出去五天,徐太傅的長子疾馳還京。

他是個沉穩端正的中年人,容貌與徐太傅有些相似,拜謝過天子的恩遇之後,便歸家去為父親料理喪事。

待到徐太傅行喪儀那一日,芈秋白龍魚服出宮,親自為他扶靈。

徐太傅的長子原還有意推拒,卻被徐夫人攔下:“他今日是作為你父親的弟子來的,并非天子,不必阻攔。”

芈秋近乎麻木的度過了那一段時間,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只是愈發要将心力投注在政務之上,皇太女憂心父親,有意規勸一二,竟也不知從何開口。

如此直到某個深夜,芈秋料理完朝政,又無心往後宮去尋宮嫔,只帶了幾個侍從在宮中閑逛,途徑官署時,卻見內裏仍舊掌着燈,窗戶上隐約透出來一個人影。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走上前去:“這麽晚了,太傅還不回去?要是過了宮門落鑰的時辰……”

話說到一半兒,芈秋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及時的止住了。

徐太傅已經不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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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內裏燭火微微跳躍,然後便是急切的腳步聲,一個年輕官員慌忙從裏邊兒出來,請罪道:“陛下見諒,上官令臣來尋些文籍,誤了時辰……”

芈秋喉嚨裏有了幾分酸意,擺擺手,打發他退下,轉過身去扶住院子裏亭亭如蓋的梧桐,忽然間淚如雨下。

好像直到這個瞬間,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徐太傅已經離開了。

再仔細想想,這院子裏的樹木,好像也是改造地熱管道時種下的,最開始也不過兩手和圍粗細罷了。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

徐太傅去後,吳大學士接棒了他的工作,顧大學士等人好像也受到了某種感召似的,無師自通的傳承了徐太傅的精神,成了新一代卷王。

某天芈秋往官署那邊兒閑逛,還聽見戶部幾個官員蹲在牆角訴苦。

“吳大學士是不是被徐太傅附身了啊,他從前不這樣的!”

“最近加班加得太狠了,我頭發一把一把的掉!”

“不知道去廟裏邊兒求一道符佩在身上有沒有用!”

芈秋聽得失笑,繼而深為感慨。

朝堂上有屍位素餐的蠹蟲,也有德不配位的蠢貨,但同樣也不乏有徐太傅那樣敢為天下先的英雄與吳大學士、顧大學士那樣為了一腔熱血燃燒自我的勇者。

這個被她一手締造的世界,雖然說不上是頂好,但也絕對說不上壞。

一朝天子一朝人,芈秋年複一年的坐在帝位之上,眼見着與徐太傅同代的老臣逐漸凋零,吳大學士接棒徐太傅之後堅持了五年,他之後又換成了顧大學士……

這數年裏,芈秋先後送走了徐太傅和吳大學士,終于又輪到顧大學士了。

顧大學士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的拉着她的手,聲淚俱下:“陛下,老臣怕是要不行了,現在心中唯有一事放心不下——”

芈秋動容道:“工作是永遠都忙不完的,快別說這些了!”

“不,不不不!我跟老徐不一樣,我不卷!”

顧大學士拼盡全部氣力道:“陛下,老臣這輩子不愛財不愛色,只愛一個名字。老臣三歲識字,七歲賦詩,少年才子,享譽鄉中。科舉三元及第,娶宰相女,天下稱羨。其後為官履經六部,官居一品,老臣這輩子,就,就只差一個文正的谥號了!”

芈秋:“……”

芈秋忍不住跟姐妹們嘴了一句:“這是真正的集郵愛好者。”

呂雉唏噓道:“是啊,真沒想到。”

武則天:“将愛好發展到極致,不過如此。”

顧大學士這些年來兢兢業業辦事,芈秋也是親眼見證過的,臨終所求,極盡懇切,只是文正這樣的谥號……

吳大學士給的是文忠,若是給了顧大學士同徐太傅一樣的文正,倒像是把吳大學士這位承上啓下的重臣給落下了似的,有些不妥。

她試探着跟顧大學士商量:“文獻,如何?”

顧大學士頹然倒了回去,周身都彌漫着一股絕望之氣:“罷了,罷了,原是我不配!”

芈秋:“……”

芈秋見狀不禁頭大。

給了吧,好像對不住吳大學士,又顯得文正這谥號跟批發的似的,要說不給,人家也嘔心瀝血辦了那麽多年的事兒,不求財不求利,所求的就是一個名罷了。

她想了想,倒是另生了個主意:“朕禦極數十年,自诩為一代明君,不日便令人效仿唐朝太宗皇帝複建淩煙閣,選九名輔政功臣入閣,世代享國朝供奉,永傳後世,再為爾等立雕像于陵寝之內,許地下君臣相伴,如何?”

顧大學士終于歡喜了幾分:“陛下可知君無戲言?”

芈秋鄭重應下:“君無戲言。”

“好,好好好!”

顧大學士了結了一樁心事,大笑三聲,笑完之後又道:“老臣的一幹後事,早就交代過犬子幾人了,我可不是老徐,我愛熱鬧,我死之後,得找人來唱戲,唱,唱一個月,喪事要轟轟烈烈的辦,幾十年後別,別人還能想起來那種……”

芈秋笑中有淚:“好,知道了。”

顧大學士也笑,一邊笑一邊喘:“恩蔭兒孫就,就不必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哪管得了那麽多?陛,陛下與其恩賜他們,不如為我多增添幾分哀榮,我愛熱鬧。”

芈秋:“好,給你辦得熱熱鬧鬧。”

顧大學士又是一陣笑,笑完之後艱難的轉過頭去,喘息着道:“老徐他,他活得太累了,到死也是兩袖清風,我這輩子還求個名,他什麽都不求,我,我笑話他,可,可是也佩服他,他得了文正的谥號,我服氣。老吳這個人謹慎,什,什麽事都不露聲色,他聰明,但是不顯露出來,倍兒讨厭,我也不如他。”

他又喘了好一會兒,眉宇間洋溢出幾分少年才有的得意:“我也算,也算是聰明人,只是輸了他們一籌,我心裏邊啊,憋不住話。”

說到這裏,顧大學士又笑起來,慢慢的豎起了大拇指:“皇後娘娘,你是這個。”

芈秋欣然領受:“确實是。”

顧大學士哈哈大笑,數聲之後,笑聲戛然而止。

從徐太傅到吳大學士,再到顧大學士,屬于這一代人的時代徹底落幕了。

但太陽明天還會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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