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毒藥

天穹挂着明月,夜涼如水,偶爾細細的一兩聲浪潮聲從遠處襲來,所有的一切都顯得如此平和寧靜。

他們穿梭在夜色裏。

張謙緊緊抓着溫墨的手腕,他執意要将他帶回了自己的住處,他不知為何會有這樣強烈帶他走的欲望,或許他是明白的,但他并不願意細究這種無望的欲望。

衣服淩亂地丢在四處,張謙抱着溫墨踏進了浴缸。

浴缸的感應器檢測到了體溫,很快,溫度适宜的水漫了上來,沒過了二人。

溫墨像是倦極了似得,将身體嵌進他的懷裏,他蹭了蹭他溫熱的脖頸,他又喊他,“張謙。”

張謙喉結滾動,放下了手中的淋浴頭,将他攬住了。

水蒸氣蒸騰起來,溫墨雪白的皮膚已被溫水泡得粉紅,挂着水珠,像鮮豔欲滴的粉薔薇,但或許他現在的姿态太像一個聽話乖巧的孩子,看上去很純粹,并不會讓人産生想要亵渎的欲。

自從他叫了一聲張謙後,便沒有繼續往下說了,只像一只小獸一般躲在他的懷裏,将所有的重量都給了張謙。

他已經困倦到眼皮都快擡不起來了。

張謙目色沉沉,拉了浴巾過來裹上了他,抱回了自己的床上。

張謙沒有成家,也并不樂衷于帶人回來,所以公寓看上去便是一個單身青年的單調簡潔,他拿了件自己的襯衣給溫墨當睡衣,溫墨穿得松松垮垮的,仿佛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他抱着被子,有一眼沒一眼地看着張謙——他正給他吹頭發。

暖風吹拂,電吹風的白噪音有種讓人放松的魔力,溫墨漸漸閉上了眼睛。

等張謙放下了電吹風,溫墨已沉沉睡了過去。

張謙站着許久,緩緩坐在了床邊,他屈指輕撫着他那張沒有防備的睡顏,他的呼吸很均勻,綿延着一個恬淡的頻率。張謙輕輕躺了下去,小心攬過他帶進了懷裏,他撫着他柔軟的略帶着些涼意的頭發,低頭将溫熱的吻落在上面。

張謙想,他怎會到了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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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個Omega。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他,是在醫院,Omega胸口纏着厚厚的繃帶,臉瘦得只剩下一個尖細的下巴,他住在一間高級卻稍顯空蕩的病房裏,孤零零拿着湯勺緩慢地喝湯,腕骨關節瘦得都凸了出來。

張謙并不太清楚他的胸骨怎麽斷的,只知道霍長官又看中了個新歡——一個漂亮卻瘦得過分的Omega。

張謙當然知道這個Omega的未來命運,霍長官有那麽多男男女女,一個底層的Omega再是漂亮也定然算不上特殊,果然,霍長官只熱衷了半個月,很快便膩味了,将他丢到一處名下的別墅養着,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張謙基本沒有再見過他。

——他們後來又是怎麽說上第一句話的,好像是兩年後的一個雨天,他為霍長官送親自熬煮的湯,見張謙站在屋檐,他把手中的傘遞給他,眉目含着笑意,說,給你。

大概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将他養得長開了,他脫了那層晦澀,漂亮得驚人。

開始他以為那不過是一份近似于無的悸動,可原來鐘情竟是那樣簡單的事情。

在一段并不光明的關系裏讓對方講求忠貞,确實是一件再可笑不過的事情,但妒忌卻沒有那麽輕易地被說服下來。

張謙輕輕握住他的手,将他柔軟的掌心的貼在自己鼻翼,他嗅了嗅,仍不滿足,最終沿着手腕而上,一路順到了後頸的腺體,他盡情地嗅聞那份讓人血熱的白茶氣息,如果他此刻可以看見自己的樣子,他知道是猙獰的。

半夜,溫墨醒了過來,他看見了月色中的張謙,他背後塞着個枕頭,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

溫墨揉了揉眼睛,貓一般裝進他的懷裏,他抱着他的腰,将下巴支在他的胸膛上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張謙嘴角一勾,低下了頭,二人很自然接了一個吻。

月色從窗外傾瀉進來,灑在他們身上,把一對野鴛鴦照得像是一對戀人。

黏連的唇分開了來,溫墨微微喘息着,張謙又去尋他的唇,卻聽得溫墨突然說,“張謙,去結婚吧。”

他道,“我放過你了,不勾引你了。”

空氣有那麽一瞬間的凝滞。

張謙的目色像一只陰鹜的獸,他箍住他,恨極了似得堵住了他的唇,溫墨掙紮着,張謙幹脆緊緊将他鎖在了自己懷裏,極盡掌控侵略。

溫墨被迫仰着承受着,他幾乎要窒息,卻是溫順地任由他發洩一般撕咬的吻。

許久許久,張謙終于放過了他,頹喪的靠在床頭。

夜色迷茫,喪失方向。

溫墨摸着張謙的臉,擡起下巴,給了他一個輕輕的吻。

“你啊。”

他看着他痛苦無狀的眼睛,輕柔的吻又貼上了,他輕柔的語氣近乎于嘆息,“你啊。”

他目中有着憐憫,像是慈悲的普度衆生的菩薩,“可我怎麽舍得……”

溫墨憐愛地親吻着他,他低聲又缱绻地,“我怎麽舍得把你讓給別人。”

溫柔的毒藥會不會比較好,張謙不知道,但他已無法逃脫。

失眠了兩天後,張謙終于睡了過去,他抱着溫墨的腰,偌大的個子,卻是茍着埋在溫墨的脖頸間睡得格外香甜。

夜越來越安靜,溫墨垂下了眼眸,他看了眼睡在自己懷裏的男人,擡手輕輕地摸着他的腦袋,一點一點地理順那略有些淩亂的頭發,他目中幽深,像藏着一個深遠不見底的湖。

一月初,霍老爺子卸任上将,霍衍正式接手大權。

事實上,霍老爺子本就已退居二線多時,上将一職與其說軍方的第一把交椅,倒不如說是霍衍給老爺子的一個尊貴門面,一個對他過去為霍氏的付出給予的肯定。如今明面上雖還有幾個元老級的将官坐鎮,但明眼人都曉得,霍老爺子的時代已經徹底過去,如今這個年近三十的男人才是聯邦的一號人物。

霍氏合族亦于祖宅舉行了儀式,霍老爺子親自将那象征權杖的深黑色的鷹徽授予了霍衍。

自此,霍氏家主正式易位。

霍老爺子并不開心,這世間的憾事除了美人遲暮,最是将軍暮年,一代枭雄對于權力的過渡,自是落寞又嫉恨,即便這個繼承人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

所以當他看見霍衍身後那個低眉順眼的Omega時,更是黑沉了臉。

如今老爺子當然沒有說教的權力,但一點大家長的威嚴還是允許的,只鼻子哼聲,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敲,進了大廳。

溫墨是個多麽識相的角色,靠近了霍衍身側低聲道:“我去樓上,不進去了。”

霍衍不悅,“你倒是伏低做小,今兒我偏偏要擡一下你的身份。”

溫墨像是被逗笑一般扯了扯嘴角,軟聲道,“我又不計較這些,今天這樣的日子,本該高高興興,您別惹老爺子生氣。”

話畢,見霍衍褲腳有些不齊整,便半跪下去幫他整理,霍衍垂眸看了他幾眼,一把将他撈了上來。

他的面色緩和很多,捏了捏溫墨的臉,“我這邊的房間一直有人打掃,你上去歇着,晚上帶你出去開心。”

溫墨點點頭,擡着下巴親了親他,目光溫柔如水。

霍衍忍不住輕咬了一口他的臉頰。

跟了霍衍三年,溫墨才第一次被批準進入霍衍位于祖屋的房間,他雖最為得寵,但他擁有的權力與霍衍的其他情人們差不多。

與溫墨的想象相差不大,這個alpha從小住到成年的房間充滿着冷色調,連床品都是暗色系,房間顯然是日日都有人精心打掃,很幹淨,并無長久沒有住人的敗氣,靠牆的陳列架上擺滿了各類經典的槍·械,還有許多等比例縮微的戰鬥機、航母等模型,靠近窗戶的哪一面牆是一整個書櫃,陳列着許多地理、科技、軍事等方面的書籍,溫墨百無聊賴,像是撥動琴弦一般慢慢撥了過去。

他目光落在書架角落裏一個格外顯眼的東西,那是一個有些年份的檀木盒,邊沿甚至有些微微的磨損,與周遭的事物有着格格不入的氣質,溫墨心念一動,打開了來,出乎意料的是,裏面居然是滿滿的一盒多年前很流行的超人怪獸卡牌。

溫墨皺了皺眉,随手翻開一張,一個超人的腦袋畫了個箭號,旁邊寫着幾個歪歪扭扭的字“阿衍天下第一。”

字跡看得出歷經了好些歲月,有些暗淡變色。

溫墨篤定那個alpha不會願意讓他窺探他的童年,他連忙将東西放了回去,重歸原樣。

他坐在床沿一會兒,又再次走到了門口,貼着門聽了會動靜,等确認打掃的傭人已經離開了樓道,他立刻去了洗手間,反手關上了門,他取出了一枚小小的手機卡,插入,開機。

這個舉動他每個單數日子的午後兩點都會重複一遍,只是這兩個月以來,他從來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溫墨眉間一縷淡淡的焦色,正待關機,屏幕閃了一下,顯示收到一條消息,他連忙點開了來。

【安,勿憂。】

那一瞬間,溫墨虛脫一般徹底松了口氣,沿着牆壁慢慢坐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岚岚 7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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