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新年
程凡終于回來上班了,好幾年沒有來的發情期令他異常痛苦,等終于逃脫這短暫又漫長的幾日,他感覺自己像是從地獄歸來一般。但更加令他不安的是回到基地所要面對的一切,他不知道有什麽後果在等着他——然而他驚訝地發現,一切如常。
他好奇溫墨究竟用了什麽借口穩住張謙。畢竟,這位冷峻幹練的張少校決計不是個會被輕易糊弄的厲害角色,否則也不可能在如此年紀便當上了這特別行動部的一把手。
程凡幾次想尋機問,苦于一直找不到機會,溫墨一貫還是原來的樣子,待他并無半分不同,仿佛那天發生的一切只是程凡單獨做的一個夢一般。程凡并非是個不識時務之人,他唯有選擇也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令他感到麻煩的還有何寅生,那天之後,他好像經常故意找他茬,用各種理由,好在程凡一向沉默慣了,也不是會與人計較的角色,所以對方所為不過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過這反倒是讓程凡确定,對方并不能篤定那天的人是他,他徹底松了口氣——生活恢複成了原來的樣子,他還是那個沉默的beta。
這個城市已經漸漸地從戰争的陰影中脫離出來,雖然平靜的海平面下仍暗藏着醞釀着的洪流,猙獰地于至深處低吼,然而一切無人知曉。但無論如何,始終不變的是,時間一直在往前進。
很快,新年到了。
霍衍帶着溫墨回霍氏老宅過新年。
溫墨到霍家的第一個新年,尚且連霍衍的面都還沒見過幾次,更別提被允許進入霍氏老宅參加家宴,然而今年,打扮精致的溫墨挽着霍衍的手臂,端莊高貴地出現在了祖祠大堂,一同參與隆重的霍氏祭典。
這當然不合規矩,但無人敢質疑,包括霍老爺子,然他這次連臉色也不敢輕易給上半分——如今霍衍威勢日重,野心勃勃,高度集權,霍老爺子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與兄弟叔伯奪權,然而霍衍早已經牢牢掌控住所有的局勢,成為了這權柄滔天的霍氏新家主——他還那麽年輕,至少還可以預計半個世紀的影響力。
典儀後是家宴,溫墨毫無意外受到了格外的擁簇與尊重,畢竟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霍衍對這個Omega的另眼相待,溫墨宛如副位。
等家宴結束,霍衍并不打算留在老宅過夜,他摟着溫墨的腰,酒氣噴在溫墨微微陀紅的臉上,“知道你留在這邊不自在,送你回你那別墅。”
溫墨抱着霍衍的手臂,感恩地親了親他的唇角。
宋媽聽聞這幾天霍先生跟小墨要住在別墅,早已經利索地提前收拾妥當,可當那輛黑亮的車一到,卻只見溫墨下來。
宋媽有些疑惑,“先生呢?”
溫墨攏緊了衣領,“他有應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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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衍應酬當然多,幾乎沒有空閑的晚上。宋媽啊的一聲,有些失望,她看了一眼溫墨,發現溫墨并沒有什麽別的傷心的表情,她也不好說什麽,只是給他遞了室內拖。
隔了好一段時間沒見溫墨,宋媽也挺開心,想着過幾日他又要回到基地,她已經盤算着這些天給他輪換着做幾個愛吃的菜。她勤勤懇懇給溫墨放了洗澡水,又提前用電熱暖好了被窩,無一不周到,并非她世故,宋媽以前便是如此,她本就是個善良的傭人,她真心愛護這個柔弱美麗又得體的Omega。
當然,她并不知道,溫墨最擅長趨利避害給別人假象。
溫墨洗完澡出來,床頭的電子鐘指示已十一點了,正待躺下,屏幕忽而閃了一下,是霍衍來的信息,讓他不要等他,他得遲點。
溫墨知道他肯定又是被誰絆住了,只不過現在倒學會了專門跟他說上一聲,他自嘲一笑,只覺自己的地位鞏固得還算不錯,他放下了手機,阖上了雙眼,手機又響了起來。
這次居然是張謙,溫墨皺了皺眉頭,接了起來。
對方只簡單地說了句,我在外面,出來。
溫墨赤着腳跳下了床,推開窗戶一瞧,遠遠的路口處有一輛車停在那裏,被沿途的綠植遮住了一半,溫墨不知道為何,有些不安,想回個電話拒絕他,但想了想,還是披上了一件外套,悄聲下了樓。
宋媽年紀大了,早在溫墨上樓的時候便去歇着了,正門的兩個安保正靠着牆低聲聊着天,并沒注意旁邊,溫墨悄無聲息開了後門,往路口走去。
視覺上看着不遠,其實也走了七八分鐘才到路口。
張謙孤獨地一個人站在車邊,他穿着一件駝色風衣,風刮得他衣角飄飄,像個電影裏的剪影,溫墨看慣了他穿軍裝的板正樣子,甚少見他穿別的衣服,這樣休閑的更是少見,他一手插兜,一手夾着煙,正來回踱步,地上多了不少的煙頭。
溫墨叫了聲:“張謙。”
張謙回過頭來,将煙頭往地上一彈,鞋尖踩熄了,大步朝着他走過來,他将溫墨的手捏在手裏,打開了副駕,将他塞了進去,而後繞了另一邊,上了車。
一路上,張謙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只手卻是緊緊抓着他的手,置在帶着薄繭的掌心裏揉捏着,二人都沒有說話,車載廣播裏不斷播報着新年祝詞,熱熱鬧鬧的,充滿了喜慶。
不多久,車停在了一處已經竣工但尚未啓用的商業樓前,整棟高樓黑乎乎的,張謙停了車,牽着他下了來。七拐八彎的居然找到了一處電梯,電梯一路将他們送上了兩百多層高的天臺。
當樓道口的門一推開,城市的風一下子裹挾着冷意卷了進來。
張謙翻上了個高臺,俯下身伸出了手,溫墨借力也翻了上去,這裏是一個混凝土澆築的平臺,溫墨站定,頓覺視野一下開闊,整個中心城的繁華仿佛都落在眼裏,風也更大了些,溫墨展開雙臂,感覺整個人都在飛。
溫墨深深吸了一口氣,肺部裏灌滿了風。
這讓溫墨玩心驟起,立刻爬上了平臺邊沿的粗杆站起,在風中搖搖晃晃順着杆走,像是走獨木橋,張謙居然也跟了上去,二人像孩子一樣亦步亦趨,張謙的平衡能力顯然要比溫墨強很多,還沒走一圈,溫墨便打了個踉跄,差點就翻下了平臺。身後一只手牢牢把住了他,将他攔腰抱了跳下欄杆。
大風刮過,吹得一切模糊了界限。
高處不勝寒,溫墨出來的時候并沒有穿太多,只在薄絨睡衣外套了件外套,天臺的風那麽大,溫度自是比在別墅時低了不少。
溫墨扯着張謙的衣服,毫不客氣,“喂,衣服快脫下來給我。”
張謙居然笑了笑,他是個冷性子,很少看見他笑的時候,然而此刻他的眉眼卻帶着笑意,若寒冰初融,他打開了風衣,将溫墨包進了懷裏。
溫墨老實下來,将吹得冰涼的臉埋進了張謙溫熱的脖頸。
不遠處一道破空的聲音,天空炸開了一朵絢麗的煙花,好像是起始號角一般,很快,整座城市的上空炸滿了煙花,漂亮得短暫又絢爛。
新年到了。
在此起彼伏的煙花聲以及獵獵風聲中,溫墨聽見了張謙低沉的聲音透過厚厚的胸腔傳來,
“我會想辦法。”
這樣烏突突的一句話一下讓溫墨從那種昏然的溫水煮青蛙的狀态中清醒過來,他猛地擡起臉,吃驚地看着對方,張謙仍舊看着他,夜色下,他的瞳仁很深很黑。
溫墨的手慢慢握緊了,唇角微微抿起,張謙捧着他的臉,低下了頭,吻住了溫墨的唇。
他說,“別怕,一切有我。”
溫墨幾不可見地打了個哆嗦。
張謙的吻很溫柔,很暖,像一個令人無法拒絕的溫暖港灣,然而溫墨的眼神已經逐漸冷了下來,他掙脫了張謙的懷抱。
他說,“現在就送我回去。”
張謙站在原地,沒有動,溫墨二話不說跳下了平臺,沖擊力很大,讓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很快,他站了起來,徑直往那個黑勳勳的樓道口走去。
還未到電梯口,身後一陣疾風撲來,溫墨一下被按在牆上,嘴唇被狠狠堵住了,疾風驟雨襲來,溫墨閉上了眼睛,任随他發洩一般吻着,他只是一動不動,像個任人擺布的玩偶。
張謙終于慢慢地放開了他,喘息着,将額抵着他的。
溫墨說:“送我回去吧。”
這次,他的語氣徹底冷了下來。
許久,張謙終于站直了來,他嘆息着,輕輕攬住了他的肩膀,向電梯間走去。
夜色更深了,車上的倆人自始至終沒再講過第二句話,當遠遠地看到別墅的一角時,溫墨終于開口了,“把我放在這裏吧。”
車門開了,溫墨下了車,他朝着別墅走去,身後那輛車一直停在那裏,溫墨沒有聽到發動機啓動的聲音,他知道他一直在看着他,然而直到身影沒入路口,溫墨一次都沒有往回看過。
溫墨終于走回了別墅,他在門口站了很久。
他終于動了,正待推開門,大門忽而打開,兩個安保齊齊沖了出來,看見溫墨的那一刻,二人齊齊松了口氣,“您可算回來了!”
溫墨心間頓感不妙。
他立刻翻出了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手機被關了靜音,屏幕上七八個未接來電,都是霍衍的。
溫墨原地定了定神,步入了客廳,客廳亮堂堂的,宋媽先迎了上來,她趿拉着拖鞋,笑呵呵地拉住了溫墨,但面色明顯有些僵硬,她說,“小墨,你散步回來了呀。”
在她身後的沙發上,是臉色鐵青的霍衍,他銳利的眼睛微微眯起。
“大晚上的,這是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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