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事變

溫墨只有那麽片刻的瑟縮,很快鎮定地走了過去,挨着霍衍坐下,他小聲說:“對不起,我手機的靜音鍵不小心碰到了。”

他聲音愈發低軟,“我睡不着,去外面走走。”

看着面色冰冷的霍衍,溫墨抱着他圉烯的腰,讨好地親了親他的嘴角,“外面好冷哦。”

霍衍探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果然冷冰冰一片,厲聲呵斥:“知道冷便早點回來!老子他媽差點大半夜讓軍情處滿城找你!”

溫墨心下一顫,面上更是帶了讨好,“我知道錯了,我就是睡不着,見外面煙花好看,想着散散步,沒成想……沒有下次了,您原諒我好不好。”

宋媽在一旁陪着笑道:“都怪我,原先小墨說了要散散步,是我這老糊塗倒頭便忘了,倒叫他自己一個人落單。”

霍衍睨了她一眼,宋媽唬了好大一跳,低下頭,不敢再言語,默默退了下去。

溫墨咬了咬唇,小動物一般可憐地蹭了蹭了霍衍,“您別生我氣了,求您,我害怕。”

“我瞧你膽子大得很,”霍衍瞧着他可憐兮兮的小模樣有些心軟,只冷笑一聲,“這老媽子什麽時候被你收買了,擱這睜眼說瞎話,就沖你這招人的,還敢給我大晚上跑出去!也不怕被叼走!”

前兩年,戰争剛剛平息,別墅配了數十個安保,因近來治安漸好,溫墨又不喜歡那麽多人,所以才撤了大部分只剩兩個。

“我錯了,”溫墨親着他的唇,軟軟地:“我真的不敢了。”

霍衍抱他上了樓,溫墨還來不及細思別的,他現在的最大任務是取悅這個alpha,他窺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讨好,賣力地平息他的怒火。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alpha終于赦免了他,他将他撈了起來,丢在床上。

溫墨緊抓着枕頭,将臉深深埋了進去,他想,今晚他真是昏了腦袋了。

他的預感那麽對,他本來就不該出去。

所有偏離軌道的東西都注定得不到好結果,今晚,差一點因為一個念頭,他幾乎将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溫墨眼睛通紅,難挨地動了動,他想,這是一個上天給的警示,他心裏真是後怕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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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驚心動魄的夜就這麽風平浪靜過去了,但這偏離一點的意外就好像一個火苗,俶爾燃燒,蔓延開來,将脆弱的皮層下不再穩定的東西暴露出來。

新年上班後的第一天,溫墨收到了來源于那個號碼的一條新消息,上面只有七個字“今日十五,老地方”。

下午快三點的時候,溫墨尋了個借口,讓司機載着他來到了一個常去的藥店,他進了去,很快走到了一排專門擺Omega避孕藥的貨架前,他一瓶一瓶地看了過去,終于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了那瓶标注着小小一個free的避孕藥盒,他餘光掃了眼周圍,将這瓶避孕藥悄悄放進了口袋。

他随便又帶了幾支驗孕棒,自如結了賬便出了藥店。

雖然再次順利地拿到了藥瓶,但溫墨的心情并沒有輕松多少,這并不是他第一次做這個事情,但希望一次次浮起,又一次次覆滅。

他緊了緊兜裏的那瓶藥,遠遠地看了一眼天空,不遠處,一層陰雲漸漸籠罩過來,烏壓壓地壓着天際。

下午的郁色像是預示一般,回去後,溫墨就看見特別行動部門口多人在進進出出,像是很匆忙一般,溫墨心間不安的感覺更甚了些,他打開了門進了辦公室,順手拉開了百葉。

他一邊觀察着辦公室外的動靜,一邊問程凡:“外頭怎麽回事,匆匆忙忙的?”

程凡看了一眼,低聲說:“聽說是抓到了什麽人,具體的不太清楚,是特別調查小組的人在負責。”

溫墨瞳仁一縮,手上的杯子險些掉了下去。

他抓緊了手中的杯子,慢慢坐了下來,盡量不讓自己露出什麽異常的神色,坐定後,他忍不住摸了摸褲袋裏的那個手機。

會議室裏煙霧缭繞,數人在開會。

張謙坐在正中間,他眼中有着疲憊的紅血絲,下巴泛青,他脫了外套丢給秘書,正支着額一張一張地看着材料,會議室大門輕輕敲了兩下,一個上士打扮的人走了進來。

他将一疊厚厚的文件堆在桌上。“少校,這是全部的資料,關于嫌疑人的。”

“放着吧。”

一個中年尉官面露喜意:“可算給抓到一個了,沒想到居然是一個Omega。”

“真是人不可貌相,”另一個啧了一聲,“這Omega忒狡猾,如果不是老陸精明,估計又被他溜走了。”

張謙掐滅了煙,“他人如何?”

“在羁押室,”中年尉官接着說,“放心,老陸的手段沒幾個人能挨得住,更何況——”

他嗤笑一聲,眼中輕蔑無比,“一個弱不禁風的小Omega。”

張謙不置可否,将眼前的材料抽出來一張,上士跟着簡要介紹,“這Omega叫孟陵,21歲,男性Omega,是個孤兒,成年後從孤兒院出來,先是給一個石油商人當情人,兩年後又被那商人轉手給另一個合作商,但很快又被抛棄——”

張謙心念一動,打斷他,“孤兒院叫什麽名字?”

“天堂,”上士低頭看了下材料,“天堂孤兒院。”

他擡頭,正要繼續往下說,發現張少校定住了一般,他困惑詢問:“長官?”

張謙回神,他搓了搓臉,面色平靜道:“行,這些先放在這兒吧。”

“是。”

張謙又交代了每個人的分工,便讓所有人出去了。

會議室頓時陷入一片靜谧。張謙覺得腦仁疼,他就着方才的姿勢靜靜坐了一會兒,才點起了一只煙,煙霧環繞中,他垂下眼眸,翻開了那疊資料冊,從裏面抽出了一張薄薄的發黃的紙張。

那是一份孤兒院的孤兒名單,張謙的目光掃了下去,落在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上。

明明還是下午三點的光景,但天色已黑沉得如同半夜,不多久,轟隆一聲,大雨傾覆,像是誰在天上打翻了碗一般。

廊道內,兩個alpha軍人在抽煙,他們的軍裝有些淩亂,衣領處濺了不少的血跡,二人眉頭緊鎖,對着瓢潑大雨吞雲吐霧。

“操!”一個憤憤罵道:“沒想到這個Omega骨頭這麽硬!三天恁是挖不出一句話!”

上頭給的時限是一天,但第三天了,他們沒有從那只弱不禁風的Omega嘴裏挖出半點有用的信息。

看得出來兩個alpha的焦慮以及狂怒,

“媽的,一個臭婊·子,老子今天弄不死他!”

一個人丢掉煙頭,打開鐵門大步流星進了去,過了幾分鐘,一聲凄厲的尖叫透過層層鐵門,沖破了雨幕。

溫墨面無表情從樓上過道處離開,指甲卻深深地嵌進肉裏。

第二天,那個叫孟陵的Omega死了,他裝作昏迷趁工作人員卸下口撐之際,一頭撞在了鋒利的臺角,當場斃命。

沒有人料想到這樣結果,只是這麽一個瘦弱的家夥——只是一個Omega而已。

知道死訊的那一天,溫墨很平靜,他如常地工作,更加賣力地伺候那個alpha,他完全沒有任何尊嚴,愈發将姿态放得極低,放蕩又純情。

事後,餍足的男人抱着他,心滿意足罵道:“小騷貨,老子遲早有一天死在你身上。”

溫墨什麽都沒有說,只柔弱如莬絲花一般埋進他的懷裏。

溫墨知道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麽,他已經好多天沒有接到任何來自于那個手機的信息了,他知道,他們應該是出事了,這個關鍵時間點本不是個主動出擊的時候,但溫墨明白,他必須要盡可能保證他的同類們的安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永遠不可能獨善其身。

于是,他敲開了近一周沒有敲開的門。

或許是這一周的忙碌,張謙看上去有些憔悴,冷峻的眉目竟有幾絲在他身上從來沒有見過的疲累。

溫墨站在門口片刻,反手鎖上了門,他沒有說話,一步步朝他走了過去,默默地投入他的懷裏。

“張謙……”他眼眶紅了,“我想你了。”

神垂目斂眉告訴世人,夏娃受了蛇的蠱惑偷吃了象征原罪的禁果,這不過是神的慈悲,用體面的借口替人類掩下那不堪的私欲,蛇,就是另一個夏娃,一個不願伏擊自己私欲的借口,他們沆瀣一氣、他們互相成全。

只是,人類總善于撒謊。

噬咬一般的親吻,揉進血肉裏的氣力,溫墨充分地給予回應,沒有任何拒絕,仿佛沒有明天一般。

男人終于沉沉地睡了過去。

溫墨閉了閉眼睛,摸着他的頭發,殷紅的唇扯起一個極淺的像哭一樣的微笑,他在他濕漉漉的額角落下一個輕輕的吻,他想,一切本來都是錯的。

本來,一切都是錯的。

他确認了他已經睡熟了,悄悄爬下了床,赤着足來到了那臺電腦前,深深吸了一口氣,迅速輸入了鎖屏密碼。

錯誤。

他皺了皺眉,再次輸入,這次,他動作放緩了些,确保每一個數字的準确。

當再一次看到密碼錯誤的提示時,一種冰冷的不安驟然從腳底板升起,溫墨後退一步,卻是撞上了一個厚實的溫熱胸膛。

他惶然轉身,張謙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那個眉目冷漠的男人一步一步朝他走了過來,帶着極其強大的壓迫感,溫墨被逼得一步步退後,他終于被那張辦公桌擋住了去路,再無可退。

張謙終于在離他不到一拳的距離停了下來,他赤着上身,肩膀上還有一個新鮮的咬痕,一切彰示着二人剛才發生了什麽,但造成這一切的Omega卻是緊緊閉着唇,一雙修長的腿抵着辦公桌,隐隐戒備着,像一只警惕的陷入爪牙的動物。

張謙擡手,屈起手指輕輕撫着他漂亮的臉,面無表情落下手臂,輕輕攬住了他的腰,推開皮椅坐了下來,順勢抱着他放在大腿上。

沒有人懷疑這是個情侶間暧昧又溫馨的畫面。

年輕的alpha男人身上有着蓬勃的熱度,但溫墨已經渾身透冷,僵直着被他控在懷裏,動彈不得,他看見張謙的指尖落在鍵盤上,敲出了一組與之前都不相同的數字,鎖着的屏幕驟然亮了起來。

他當着溫墨的面點進了一個文件夾,溫墨僅是看了一眼縮略圖便滞住了呼吸,渾身不可避免微微發抖,那些縮略圖裏,是一對狂歡的AO,那是他們一起背叛的證據,那是他曾打算控制他的籌碼。

但這些視頻與圖片本不應該出現在其他地方,他藏得那麽謹慎,那麽小心,他幾乎可以百分百确定,除了自己,沒有人會找到他這個一直都沒有啓用過的planB。

但是張謙是什麽人,是軍方最為青睐的精英,是十六歲便被霍氏納入擴張權力體系的幹将,他怎會輕易被控制住。

溫墨緊了緊手,他的手心都在發抖。

他又看見張謙點開了其中一張照片,照片裏,二人依偎一起,溫墨趴在他懷裏,翹着白生生的腿,他眉眼含笑,手上拿着顆櫻桃,晃在他面前,然而對面的男人卻是皺着眉,仿佛不悅一般。

溫墨記起來,不悅那是因為他在逗他,故意嬌滴滴将櫻桃放在他唇邊喂他,等人啓唇,卻又立刻拿開,一向清冷慣了的男人怎會跟他做這樣幼稚的事情,他一把握住他拿着櫻桃的手腕,猛地銜住了那顆櫻桃堵住了溫墨的唇,溫墨嗚嗚咽咽的,櫻桃的汁液順着他的下巴滴滴噠噠地洇濕了被褥,暈開了大朵大朵鮮紅的花,溫墨吃吃吃地笑,唇邊的櫻桃汁液被人輕輕舔了去——他們仿佛就是一對處在熱戀期的情人。

但不遠處,一個隐形的攝像機卻将這一切記錄下來,作為往後要挾的籌碼。

溫墨閉上了眼睛,再睜眼時,他已伸手過去,關掉了屏幕。

聽得張謙的聲音傳來,他說,“孟陵是誰。”

是一個尖酸刻薄的Omega。溫墨心裏應着張謙,他自小與自己不合,看見他手上的東西便要搶,搶不過便罵,罵得急赤白臉,仿佛天生帶仇一般,長大了些愈發尖刻,見到溫墨從來便沒好臉色。這樣的一個人,死了,死于Omega的自衛,死于一場alpha集體的屠殺。

“跟我一樣,”溫墨道:“天堂孤兒院的孤兒。”

張謙又問:“你有沒有摻和那些事。”

溫墨目色一動,極其平靜道:“沒有。”

他聽到了背後一聲嘆息,腰上桎梏一般環着他的手臂漸漸放了下來,溫墨感到背部被輕輕推了一下。

他立刻順勢站了起來。

張謙已經閉上了眼睛,手肘撐在木質的椅把手上,拿着拇指與食指揉着眉頭,他看上去疲累至極。

他只是疲倦地說,“你走吧。”

其他的,他一句沒問,關于照片的,他更是沒有說。

溫墨知道此刻任何話都是多餘,他快速回了休息室,将散在地上的衣服撿起穿了,他看見了穿衣鏡中面色蒼白的自己,以及背後的那張床,床墊上還有淩亂的痕跡,被子掀開一半來,松散地卷曲着,仿佛還在等着人回來一般,溫墨目光收了回來,不再猶豫,匆匆走了出去。

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的男人再一次開口了。

“收手,從此刻開始,否則——”

否則什麽,男人沒有繼續往下說,但雙方早已心知肚明。

溫墨的手搭在門把上,他閉了閉眼睛,死死咬住了唇,許久,他回過頭來。

“可我們是共犯,”他又說,“我們早已是共犯。”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入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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