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晉江獨家發表

“兄長,你在清音寺裏的時候,有人給你擦過背嗎?”李熠突然開口問道。

十方怔了一下,不大明白他為什麽會問這個,便答道:“清音寺裏都是出家人,大家凡事都是親力親為,擦背這種事情怎好随意麻煩別人?”

李熠聞言沒再做聲,只專心幫十方擦背。

十方心裏還想着方才提起的那樁舊事,對李熠滿是心疼和愧疚。

他想了想,略一側身取過李熠手裏的布巾道:“我幫你吧。”

李熠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乖乖背過了身。

十方擡眼,目光落在李熠的後肩上,見那裏有一道傷疤。

那疤痕雖然已經完全愈合了,但看得出當時的李熠傷得很重。

“這是……何時傷到的?”十方開口問道。

李熠怔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十方指得是自己後肩的傷疤,開口道:“兩年前,有一次騎馬的時候不小心摔了,沒什麽大礙。”

十方擰了擰眉,擡手在李熠後肩的傷疤上輕輕/撫了一下。

他指尖帶着熱意,撫/過傷疤時動作又輕又慢,像是打算用指尖記住那疤痕的紋理似的。

李熠只覺後肩傳來一陣麻/癢,下意識繃/緊了身體,想要提醒對方什麽。但他略一遲疑,終究是什麽都沒說,只緊/繃着身體強忍住想要躲開的沖/動,面上也十分不自在。

“還疼?”十方覺察到他的反應,會錯了意。

“不……不疼了。”李熠悶聲道。

十方這才松了口氣,沒再繼續理會那傷疤。

李熠緊/繃着的情緒慢慢放松,最後曲起胳膊抵在池邊,将腦袋埋在了雙臂之中。若是十方足夠細心,此刻便能發覺李熠的耳根通紅一片,連帶着脖頸處都染上了微紅……

夏日,沐浴完之後是人一整天裏最清爽的時候。

十方回房之後,只穿了件薄衫,坐在屋內的矮榻上閉目打坐。

他樣貌本就生得俊美出塵,閉目打坐的時候便更多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李熠拿着布巾幫他擦了擦頭發,而後便小心翼翼坐在十方旁邊佯裝跟着十方一起打坐。只不過他一副心思全都不知跑到了哪兒,目光更是閑不住,趁着十方打坐的工夫将人上上下下看了個遍。

此刻的十方頭發半散着,發梢帶着的水汽将薄衫打濕了一小片。李熠的目光便從那處一路往上,越過十方若隐若現的鎖骨,脖頸,下巴……又在對方微紅的薄唇上逗留片刻,最後落在了十方緊閉的雙目上。

李熠很喜歡十方閉着眼睛的樣子,因為十方的眼睛平日裏總透着幾分清冷,哪怕他眼帶笑意看向李熠的時候,李熠也覺得沒有着落,總害怕對方下一秒便會說出什麽他不想聽的話來。

只有十方閉着眼睛的時候,李熠才敢毫無顧忌地看他。

少年的目光帶着灼人的溫度,絲毫不像平日裏那般乖順隐忍。

片刻後,少年下意識擡手撫向十方的側臉,就在他指尖幾乎要碰觸到對方臉頰的時候,卻驟然回過神來,慌忙收回了手。

李熠盤膝坐在旁邊,學着十方的樣子閉上雙目,試圖調整自己的心緒。

然而他一閉上眼睛,思緒反倒越發煩亂不安……

直到一陣腳步聲靠近,暫時将李熠從這複雜的情緒中解救了出來。

“兄長,二哥……”三皇子人還沒到門口,聲音便先一步傳了過來。

李熠怕他擾了十方打坐,起身想去将人攔住外頭,然而對方動作極快,三步并作兩步便“闖了”進來。

三皇子大概是被李熠“修理”慣了,一見李熠起身,忙躲到了十方身後。

他朝李熠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那意思是別打擾了兄長。

李熠在十方面前不願朝他動手,只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二哥,霍将軍在外頭呢,應該是找你有事。”三皇子壓低了聲音朝李熠道。

李熠本以為他是故意诓騙自己,但轉頭朝窗外一看,霍言聲确實在外頭。

李熠有許多事情雖然沒朝霍言聲明說,但霍言聲跟着他許久,多少也能猜到幾分他的心思。所以李熠和十方獨處的時候,霍言聲從不敢輕易打擾,生怕觸了太子殿下的黴頭。

李熠從屋內出來的時候,霍言聲正在外頭來回踱步,看起來有點着急。

他一見到李熠,忙迎了上去,但目光看了一眼屋內的方向,并未着急說話。

“去孤的房裏說吧。”李熠開口道。

霍言聲聞言忙跟着李熠去了對方的住處。

“殿下,燕長生那邊正在做的事情有眉目了,方才托人來傳了話。”霍言聲道。

李熠聞言有些驚訝,問道:“他不是說要半月之久嗎?怎麽這麽快?”

“依着他原來的計劃,應該不會這麽快。”霍言聲道:“似乎是殿下讓他去查的那個人露了點馬腳,被他給揪住了……随後順藤摸瓜,反倒将事情提前辦了。”

李熠上次讓燕長生去辦的事情,是去查一個人。

當日李熠雖然只與那人匆匆見過一面,但對方看着十方時的目光太不尋常了,李熠一想起對方那眼神就覺得不舒服,所以他才想查一查那人的底細,圖個心安。

但如今看來,那人應該的确是有點問題。

“那人是什麽身份?”李熠開口問道。

“傳話的人知道的也不多,個中究竟恐怕殿下得親自問燕長生才行。”霍言聲道:“他做事很缜密,可能是怕傳話的人中間出了差池,所以只說了事情的進展,具體的細節一概沒提。“

燕長生既然能被人推薦到東宮來為李熠所用,自然是有幾分本事的。

李熠雖然對他沒抱太大的期望,但聽聞此事卻也并不意外。

“孤明日回京城。”李熠開口道。

霍言聲聞言忙應是,當即便要去提前安排。

李熠略一猶疑,卻改口道:“算了,孤今日剛來明日便匆忙回去,說不定會打草驚蛇。”

他畢竟身份在這兒,走到哪兒都容易惹人注意,此事燕長生好不容易查出了點眉目,當務之急是穩住局面,不能操之過急。

“你派個面生的人回去,拿着孤的信物去見燕長生。”李熠道。

“是,屬下這就去辦。”霍言聲忙道。

李熠看向窗外,深吸了口氣,目光染上了幾分淩厲。

但願,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

另一邊,十方打坐完了,正和三皇子聊天。

三皇子還是小孩脾性,雖然已經十三歲了,但說話做事都毫無沉穩可言。

“兄長,二哥真沒托你在菩薩面前說好話?”三皇子問道。

十方失笑道:“我在菩薩面前,也不見得能說上話的。”

“病急亂投醫嘛,二哥這個人……”三皇子話到嘴邊,突然福至心靈,意識到了言多必失的道理,于是話鋒一轉道:“算了,背後論人是非非君子所為。”

十方幫三皇子斟了一杯茶,突然想起了一事,開口問道:“我出宮這些年,太子殿下受過傷嗎?”

“沒有吧?”三皇子道:“二哥貴為一國儲君,誰敢傷他呀?”

十方想了想又問道:“我只是偶然發現他後肩上……似乎有一道傷疤。”

“後肩?”三皇子恍然道:“那是之前落馬摔的吧……不過兄長你怎麽能看到二哥的後肩呢?二哥在你面前脫衣服了?”

十方:……

不等十方開口,三皇子又道:“好哇,他不讓我同你一起沐浴,你們是不是……”

十方被他這小孩子脾氣鬧得哭笑不得,開口道:“這不是重點。”

“算了,我都習慣了,二哥向來如此。”三皇子道。

別說一起沐浴了,他這個好二哥恨不得連話都不願讓他和十方說一句……

簡直是管得太寬了!

“他自幼便騎馬,馬上功夫連陛下都誇贊不已,怎麽會落馬呢?”十方問道。

三皇子聞言開口道:“誰知道呢,那年我們一起去秋獵,在京郊那獵場裏。他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就跟殺紅了眼似的,射光了好幾筒箭,後來在追一只獵物的時候騎得太快,跌下了馬,後肩差點被斷枝紮透了……”

三皇子當時比現在更小,跟着去就是為了湊個數,連獵場都沒進去。

但他至今都還記得,李熠被人從裏頭擡出來的時候,身上都被血染透了。

當時衆人尚不知他傷在何處,一看那麽多血,心都涼了半截。

好在最後傷得并不致命,只是傷口深,失血比較多。

“京郊獵場?東郊還是西郊?”十方問道。

“就是離清音寺很近的那個地方,父皇和父後那次還順路帶我去清音寺看望過你,兄長忘了嗎?”三皇子問道。

十方被他一提醒,倒是想起來了。

那是兩年前……

當時帝後帶着三皇子一起趁着秋獵的時機去清音寺探望過十方。

那次李熠也去了秋獵,但他不知為何,卻沒跟着一起去。

也正是那一次,李熠在獵場受了傷。

這一晚,十方睡得很不踏實。

人一躺下,便忍不住想起許多往事……

當然,李熠睡得也不怎麽好。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晚李熠在夢中見到了不久前在“捏腳”那館子裏撞見過的那人。

對方在李熠的眼皮子底下擄走了十方。

李熠快馬一路追趕,眼看就快攔住人了,那人卻被不知從哪兒來的流箭射中了。

随後一聲馬嘶傳來,那人帶着十方在李熠面前縱馬躍下了懸崖。

李熠心口一窒,從夢中驚醒,額上不知何時早已沁出了冷汗。

他深吸了幾口氣,可夢中那惶恐的感覺卻依舊揮之不去。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些許聲響。

李熠雙目一凜,冷聲問道:“誰?”

“是我。”十方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

今日十方被迫回憶了太多往事,心緒有些煩亂。

他睡了一覺醒來,在榻上躺了許久都沒困意,索性便起來了。

“我記得你從前每次換個地方睡覺都愛做噩夢,睡不踏實,就想着過來看看你。”十方立在門口道。這話說完他自己又覺得牽強,李熠如今早已不是個孩子了,倒不至于還需要他這般關心。

只不過他今日在沐浴時聽了李熠那番話,心中生出了太多內疚。

再加上聽三皇子說了兩年前李熠受傷的事情,那份內疚裏便又多了幾分心疼……

“你不必起來,接着睡吧,我這就走了。”十方開口道。

他說罷轉身正欲離開,卻聽到了開門聲……

十方尚未及反應,便覺身上一緊,被人從背後抱住了。

“殿下?”十方被他這舉動吓了一跳,想要轉身看他。

少年卻沒放開手,依舊從背後緊緊抱着他,啞聲道:“兄長,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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