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大哥要我跟他走
我十分感謝老三沒有說出任何類似于“他不是故意的”這種話,我不是聖人,如今我唯一确定的是,當再次望見喻景盛,我一定會走上前去照他臉上狠狠來一拳,一定。
像他這種處事級別,怕是連老爹手下的手下的手下的小弟都不如,我敢肯定若是換做大哥和季枭,出于相似的情境,他們絕不會那麽做。
哪怕是真的血海深仇,他們也必然會用更為果決且天衣無縫的手法,讓這件事得到處理,并且不會失敗。
這次在晚餐時,老爹也一次都沒有提到過喻景盛,照以前的經驗,怎麽說他都應當就之前發生的那件事稍微點評一番才是,如今卻是一副提都不願再提及的模樣,所以老爹對于他的态度,如今我的判斷就只有——失望。
對我可暫且不說,老爹對老四絕對是不可言喻的失望。
當然,無論心中我再瞧不起老四的下作,表面上,我還是只能對眼前的喻景澄笑笑:“我能拿他怎麽辦呢?只能接受現在的結果罷了。”
“不過就他現在的情況……應當也算是報了仇。”老三的确是一個頂頂天真的人,他滿臉“希望事情早點過去”的神色,卻不知卻這或許僅僅只是個開始。
原本我是打算應了老三的邀請晚上一起到他那間房喝酒游戲來着,可就在我回屋拿取衣物的時候,就已經見得穿上浴袍的大哥坐在室內的客廳內部等着我。
這間旅店各自的房間沒有屏障,對于他的到訪我并不驚訝,只慣常地沖他笑笑,道了句:“青書哥。”
大哥的臉色有些蒼白,回以的笑意也頗有幾分虛弱的味道,然而還沒等我問出口,他便沖我伸手,叫我過去。
“抱歉,這次沒帶禮物給你。”以往出行的時候,或大或小,大哥總是喜歡帶點小禮物哄弟弟妹妹們開心的,我知道他這是把我們當做小孩子,可我的內心早已認定了自己是個大人,所以只是哈哈地笑着,說:“這有什麽?”我坐到大哥對面,看着桌上花瓶裏插着的花,無端端地覺得它白色的花瓣跟此刻的大哥莫名相配。
“不知道這裏有沒有棋。”這話一說出口,我便知道此次的談話所需的時間或許是得是很長了。
“來的時候看到過,等一下啊。”暗嘆這間旅店內設施齊全,不過當我将棋盤擺在桌子上的時候,才遲遲意識到或許這也是大哥提前訂好的服務吧。
棋子一顆顆下到相應的地方,如往常一樣,大哥進退有度,跟我打得“有來有回”,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是在讓着我,我這人還是有幾分好勝的,這種棋局我的興致并不高,我只是在等大哥發話。
最初他只是遵循一般的談話規則,同我落了幾句極為平常的娛樂話題,我應和得并不熱烈,因為早就察覺這并非他來的目的。
終于,約摸十五分鐘後他開始談起了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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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段時間,我可能會出趟遠門。”一顆棋子落下,大哥開口,聲音中聽不出情緒。
什麽?竟然在這種時候麽?他剛從“監獄”裏出來,我本以為他會趁着這個時間好好在老爹手下做事以求恢複原本的地位呢,“是老爹吩咐的麽?”我還心存希望,心說大哥一走,整個喻家豈不是除了老爹外再無能夠牽制季枭的人?這……我不信大哥甘心這麽做。
“不,但我不得不這麽做了。”大哥凝視呆滞的我,只輕輕一笑:“小燈,”他的手微微撐住額頭,“我做了不好的事,是父親永遠不會原諒我的錯事。”
一定還有什麽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可我不能貿然問出口,“那你打算去多久呢?什麽時候走?又什麽時候回來?”
“實際上今晚之前,我還沒有這個打算。”又下一顆,他的語氣悠悠然,像是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但這并不代表我認了輸……無論多長時間,只要我沒死,總會有機會……罷了,不說這些,其實今天晚上來,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你願意跟我走麽?”将棋子收入手中,大哥擡眸看過來,他眸色很淺,在燈光的氲氤下,顯得格外透澈。
我睜大眼睛,像是沒有聽清他說的話,我不知道他要去哪會走多久,我甚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就這樣離去,但他的的确确問出口了,并且神情溫和而鄭重。
“時間雖然不多,但也的确應該想清楚再決定。”此刻的大哥像是并不糾結于答案,他站起身,只微微側過臉,“到時候我會再來問你。”
說完,大哥便轉身離去了。
雖然他的語氣似乎溫柔依舊,但我知道,此刻的他已經摒卻了其他任何情緒,他應當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該怎麽做,他眼中那抹孤絕,甚至讓人心生畏懼,因為那好像變做了永不會融化的寒冰,任何出現在他身邊的人,好像都化作了他手中的棋,他早已想好了該如何使用它,只是不确定自己是否拿得住他。
時間還剩許多,其實現在到老三的房裏玩樂也是來得及的,可我坐在那房間裏,聽着頭頂燈管內部細微的電流聲,忽然哪兒也不想去了。
約摸十分鐘後,敲門聲急促地響起,果不其然是老三,他控訴我放了他的鴿子,于是我便只能反過來邀請他到我房間裏玩,剛擺好的棋局不能浪費,我便邀請他一起下棋。
喻景澄跟大哥的棋技完全不是一個等階的,跟我下他都需要抓耳撓腮思考良久,而我的心情卻是跟大哥下時一樣,這兩種情況,都是相似的無趣。
可你不得不承認的就是,跟老三這種人呆在一起,就是會很輕松,後來我們雖沒再下棋,但也坐在床上談天說地聊了許多,他講笑話十分拿手,還跟我分享了他最近着手在追的幾個姑娘,想象着他追求姑娘的情狀,我便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後來演變成了他個人情史的大演講,怎麽說呢?我只覺得有這樣一個弟弟跟我玩,真好。
晚上喻景澄索性不再回房,直接打地鋪睡我屋裏,為了追求“公平”,他還不許我睡床,我無奈,便也同樣打地鋪睡在地上。
“你說,我們兩個明明有床還睡地下,是不是很傻?”喻景澄問。
“這還用說?”我答。
而後我們又少許地淺聊了幾句,老三是個入眠很快的人,說着說着就沒聲息了,甚至還小小地打起了呼,他該慶幸他的呼聲陣仗不大,否則我真非得将他趕回他自己的屋不可。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本以為我會很快睡着才是,可大哥剛剛說給我的那番話成功令我失了眠,我凝望着天花板,腦海中思考的事情有很多,最終思考着思考着,便止不住地有些口渴。
倒也沒到那麽想喝水的地步,可約摸就是因為失眠吧,最終我還是坐起身,在屋裏倒了一杯水喝下後,我看見窗外的景色似乎不錯,邊想着反正也是失眠,出去轉轉也無不可。
這家旅店是整套出租,除開每個獨棟的鑰匙,房內各自的房間并沒有設專門的鎖,所以房間之間串門會很方便,可以說,這種旅店幾乎就是為了像老爹這種喜歡“舉家出游”的人專門準備的。
我自是記得我們各自房間的位置,老爹和大哥在最外間,我和老三在中間,六妹和她對面原本為五妹準備的空房在最裏邊。
當我看見老爹的房間內部還亮着燈時,我是錯愕的,這裏的房門原本不透光,常理而言就算裏面的人開着燈走廊上也看不見。
巧就巧在,老爹那間房,面對走廊的那扇窗,窗簾是拉開的。
哦不,其實說是被扯下得更為準确。
我向來不敢主動拜訪老爹的房間,其實那時也是,要不是我從走廊處的窗外望見倒在地上卻賣力伸出手去夠抽屜的老爹,我一定會偷偷溜走才對。
還好,不需要鎖。
現在想來,當時我應當是陰差陽錯地救了老爹一命。
橫在地上的老爹望見從走廊闖入的我,只伸出一只手,顫抖而固執地指着抽屜“m”“'f”“x”“y”%攉木各沃艹次,像是用盡了他身上的所有力氣。
所幸那抽屜裏的雜物不算多,我很快便找到了藥瓶,照經驗讓老爹服進了口裏。
天知道當時我有多害怕,平日裏威嚴不可侵犯的老爹就那麽脆弱地倒在我的懷裏,而我雙手顫抖着,一時間竟啞了聲,甚至說不出一句話。
我從不知道老爹有這類疾病,又或許是他有卻從不打算跟我們說,反正,當我看他慢慢地終于緩過勁,便急急忙忙地想去找大哥,可老爹卻拉住了我,只用手指了一下那被他用以撐起身子而扯下的簾子,我便知道他現在的意思是要我把它重新挂起來,遮蔽住外來的視線。
我自是按照他的囑咐去做了,這一過程花費了不長的時間,等我會過頭的時候老爹已經從地上爬起,穿戴好了衣物,俨然恢複成了往常威嚴的模樣。
“以後應該找人跟您休息在一起。”我忍不住用建議的口吻這樣說,實際上我根本無法想象老爹出什麽事,現在喻家上下大小的事情都是由他一手操持整理,而大哥說他要走、老四也還躺在醫院裏不省人事,喻家最近的事務好像格外龐雜繁多,如果老爹有個三長兩短……我難以想象喻家會怎麽樣。
然而老爹只伸出手,一個請我坐的姿勢。
“剛剛的事情,不用任何人知道。”老爹平視着我,老實說,這樣近距離跟他談話在我記憶中已經過去了太久,我望着他鬓邊花白的頭發,聽着他如今已有些含糊的嗓音,近乎不敢相信這個在我心中威嚴如神祇的男人竟然已經就這樣老去了。
哪怕我曾怨恨過他。
“你來得剛好,我原本也有事想找你談。”老爹的眼尾微微下垂,将他的五官修飾得溫和許多,然而下一句,當他說出口:“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一直不争不搶,我原本是照着輔佐的标準來培養你,但你好像一直在逃避。”
沒想到就連我這點小心思都被他看得如此清楚,跟老爹坐在一起,難免地,我有些坐立難安,當時我只低下頭什麽也沒說,只因為我不想在老爹面前露怯。
“相信你已經看出,”老爹的手指輕輕點在桌上,發出富有節律的聲響,“青書看似品性溫和,實際陰狠毒辣;阿枭看似條理清晰,實際好走極端……你知道,我愛我的孩子,也愛我的手下,我一直想找到一個讓他們二人都活着的方法,可現實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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