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我得告訴五妹真相
時至今日,我依舊會偶爾幻想那麽幾個如果。
如果我能早哪怕一點點做出決定,哪怕只在日期選項往前點上那麽一天,事情的結果是否會不同?
如果我能在起疑的當天撥通了林女士的電話,威脅也好勸誡也罷,或者搬出五妹要她回原本的城市為自己女兒的考試加油,事情的結果是否會不同?
如果我和東思遠未曾跨入那家酒店,那些人是否就不會狗急跳牆地選擇跑路,而那老鴨子是不是也就不會被揍得半身不遂,那麽最終他也就沒有理由要五妹的母親照顧……
然而事實就那麽鮮血淋漓地擺在眼前,叫人不得不去正視。
忘了說,尚還在輪椅上的鴨子姘頭,也死了。
大約是因為雖然他受着林女士的照顧,卻仍舊無法改變自己身為鴨子的本性,晚上坐着輪椅去約見當地的一些陪酒女,回家的路上應該是輪椅壞了,被卡在半途,不得已又聯系林女士請求她自己脫困……
前去營救的林女士大約是因為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兩個人在路上争吵起來,據當時的路人說,他們二人在大街上吵得格外兇狠,雙方都對彼此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
“類似于‘我本來就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女的說‘我為你放棄了那麽多,你竟然還這樣對我。’,男的回‘難道我在你身上花的時間還少了嗎?’然後就是‘狗東西’‘賤女人’之類的……”
當然最終林女士還是将輪椅推回到他們現在的“家”,那鴨子大概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理所當然地又用最尋常的口吻吩咐林女士服侍自己,直到一把尖銳的水果刀自背後捅向了他的脖子,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這樣身體前傾,自輪椅上滑落了下去。
“林女士有精神類疾病史,因為她現在已經自殺,所以我們尚不能确定動手的時候她究竟有沒有出于發病狀态。”
我從當地警察口中了解到了這些。
胸中悶悶的,一時間我有些恍惚,一想到五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的考試就在兩天後,我心中生疼,竟難受得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我不知道這時間究竟該說是巧還是諷刺,這對夫妻或許到最後都沒有哪怕一刻的時間為自己的女兒着想過,我知道我不應該在這種時候讓五妹知道這個消息,出于對她的尊重,我請求警方将林女士的屍體暫且保存,為了方便後續事宜的處理,她會被搬到她原本常住的城市。
至于那只老鴨子的屍體……我不會去理睬它,甚至看着它就感到一陣冰冷的不适,看着他這張令我莫名感到淫邪并且死不瞑目的臉,我扭過頭,決心将他的事情交由季枭派來的人處理。
聽說最近喻家實在是忙,所以電話中,我就要求季枭将這件事全權交給我處理,但最終季枭還是派了手下的幾個人很快趕到這裏來,如今算是成為了幫手,也好。
指認完屍體安排好後續事宜後,我就坐上了季枭那邊派來的車,打算先回去見五妹一面,其實攏共在這個小城市也就呆了不過大半天的時間,但兇案現場和警察的敘述對卻令我感覺這一天過得無比漫長。
坐上這輛車,我就會回到原來的地方。
其實,我猶豫過自己究竟要不要坐上季枭派來的車,但最終,抱着“就算坐了又能拿我怎麽樣”的心态,我還是故作輕松地關上了車門。
我不願意承認,這一天的趕路和奔走,已經令我疲累不堪了。
迷迷糊糊地,我在車上睡着了,醒來的時候才感覺腦子稍微清醒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季枭的電話居然十分湊巧地就在這時候打了過來。
“喂。”
電話那頭先是靜默了片刻,随即我便聽見他低低的笑聲:“現在倒是願意接電話了?”
不知該說什麽,我嗯了一聲,順道趁這個機會向他播報了一下這件事情的進展,并将自己的打算也全權告知于他。
“好吧,我不插手。”只有在商量正事的時候,季枭才罕見地會稍微正經一些,不過在結束完這個話題後,他還是說:“到了這邊之後,還是住回公館吧。”
十分意外,這種商量的口吻從他嘴裏吐出令我覺得有幾分魔幻,但最終我還是說:“沒事,我會自己找地方住。”
又是良久的靜默,我發現伴随着同季枭分開時間的加長,漸漸地,我好像也不再那麽怕他了。
“冉燈,我從來沒發現原來你這麽絕情。”
下一刻他挂斷了電話。
心中木木的,說不上來什麽感受,我知道季枭生氣了,而我對此也不能說是全然無動于衷,可我又能做什麽呢?說不上來,要我打回去哄他,只怕又會遭到莫名的嘲笑吧。
歷時一天半,終于,我回到了我這座我不知道該不該稱之為“家”的城。
熟悉的街道,道路上的車輛仿佛都是我所認識的模樣,直到這時我才發覺,原來一直以來,我都低估了自己對這裏的眷戀。
雖然內心深處,我是想要回到公館的,但真正回公館卻是萬萬不行的。
所以我叫前排的司機停車。
他是季枭派來的人,聽了我的指令,先是面露猶豫說了好幾個“可是”,見我實在堅持,最終才迫于無奈将車停了下來。
他接到的指令大概是将我送到公館去的。
而我自然不能讓他這麽做。
距離五妹的考試僅僅只有一天的時間。
林女士本應當同我一起回到這裏來的,可如今……
當天晚上,我接到了五妹的電話。
她的聲音有些委屈,她告訴我她打電話給媽媽,卻發現她的電話已經關機,她擔心她是不是發了病,想來打電話找我确認一下。
而我告訴她:“前些天她去外地見了你父親一面,現在應該坐着飛機,在回來的路上吧,你別操心,好好考你的試。”
真相是那樣殘忍,如果将它告知于電話那頭的少女……不,那後果我根本不敢去想“m”“'f”“x”“y”%攉木各沃艹次。
考試當天,遠遠地,我站在五妹她們學校門口,天氣很熱,卻不乏來為自己的兒子女兒加油助威的親人們。
會有車将五妹她們拉到專門的考點,其實遠遠地我望見了她,她四處張望着,像是在找尋着什麽,而我只默不作聲地将自己藏在石頭後面,我承認我是有些懦弱的,我怕她問起她的母親,說不定她還會疑惑林女士為什麽沒能跟我站在一起。
第一天的考試很快結束了,我等在考場外,一次次模拟着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于五妹的情景,心中沉重與焦慮混雜,令我感到呼吸沉重。
當天晚上果不其然又接到了五妹的電話,她的聲音中有些埋怨,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問我今天哥哥和母親有沒有來看她。
我告訴她我看見她了,還跟她招了手,可是她眼神不好,并未能瞅見。
“是嗎?”五妹像是有些疑惑,“那下次你直接走到我面前來就好了呀,說起來,燈哥我真的好久沒有看見你了……那我媽媽呢?她跟你一起嗎?”
我說:“是啊,她就站在我旁邊。”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麽能夠這麽若無其事地說出那樣欺騙的話語,可我的語氣是那樣自然,說出來的話一字一句從口中說出的時候,我都覺得我的靈魂仿佛游離在了軀體之外,而只是一副殼子,在面帶笑意地跟那頭講話。
我叫五妹好好休息,“明天不是還有兩堂嗎?等你考完了,我就帶你去吃大餐。”
她自然是十分開心的,用她那元氣滿滿的聲音,對我說:“好!”
第二天我讓自己見着了她,大概是我的錯覺吧,我意識到在那時她或許已經隐隐有所察覺,她歪了歪腦袋看向我身後,問:“媽媽沒跟你一起嗎?”
我見那頭已經開始催她上車了,便說:“天氣熱,她去那頭買水去了,哎,你就別等了,早點回去午休,下午最後一堂,好好考。”
她又坐上了學校的車,遠去了。
這個時候的我已經在五妹如今的家附近看好了一棟待出租的房子,我想,老爹不在,大哥不在,三弟四弟也不在,作為她的哥哥,起碼我要成為那個在最艱難的時期陪伴她的人。
最後一堂考試完畢的時候,我再次在考場外跟五妹碰面了,五妹蹦蹦跳跳的,看起來心情不錯,想來考試發揮得還算比較理想。
距離告知真相的時間愈來愈近了,我知道明天早上她還有英語口試,可約摸是緊張所致,我的表情便不由自主地僵硬起來,擡起手,正不知該說些什麽,她歪了歪腦袋,看着我的身後:“咦?那是不是思遠哥哥呀?”
不禁一愣,心知東思遠只能是由季枭派來的,轉過頭,果不其然,在馬路的另一頭,我望見了站在樹下正微微踮起腳的東思遠。
他像是正在往我們這頭張望,大概是發覺我們已經看到了他,他先是伸手向我們這邊揮了揮,然後便小跑着走過馬路,很快便到達我們面前。
“這麽高興呀?看來發揮得不錯。”東思遠的到來很好地緩解了我的緊張,他用他自帶的親切,跟五妹寒暄了起來,五妹看着他,小臉竟還微微泛紅,她說:“我覺得我發揮得挺好的。”
我們圍着她連珠炮似地提問,什麽考試狀态呀未來規劃什麽的,五妹雖然眼神一直有些游離,像是在找尋着什麽,但最終還是沒能将那個問題問出口。
“阿枭哥原來也這麽關注我……”五妹笑了,從她的口吻中,我聽出了她對季枭的些許懼怕,但那是夾雜着期待的懼怕,而不是恐懼,這令我稍稍松了一口氣。
東思遠嘴巴最甜,他說:“那是當然呀,你看我長得跟你阿枭哥像吧,阿枭哥太忙了,專門找我來為你加油呢!然後我就帶着兩份期待,一份是你阿枭哥的,一份是我本人的,夠意思吧?”
五妹被逗得咯咯直笑,身後不遠處,她的朋友已經催她上車了,于是從我們擺擺手,她終于離開。
我們的積極攀談,令她不再有心思去思考她的母親為什麽一直沒來。
遠遠地,五妹沖我們揮揮着手,終于,校車載着她離去了。
明天,就是告知她真相的時候。
“我已經聯系好殡葬那邊的人了,等五妹接受之後……”面對東思遠,我終于不用再強顏歡笑。
東思遠靜默地看着我,只點頭,“阿枭哥怕你受不了,就要我來陪你來着,我本來建議他自己來,他說你見了他得發脾氣,恐怕心情更不好。”
嘆了口氣,我竟不知該不該笑了,季枭那家夥,對自己的定位還蠻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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