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寒門21
洪子睦落水被救起來後, 人傻了。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書院。
一開始知道這件事的人并不多,也就是洪子睦的小厮、山長、方暇和前來診斷的老大夫四個人,就連那個将洪子睦救上來的更夫都不知此事。
四人之中, 老大夫難得上一回山, 診治完了就回了附近鎮上的醫館,就算想要說什麽也沒有和書院學生接觸的機會。前面三個人誰都不是亂嚼舌根的:小厮是因為事關自家主子,山長為了書院的名譽,而方暇純粹是知道整件事的前後真相, 不想将一個算是受害者的無辜人士牽扯在內。
這事兒傳的這麽快, 根本原因還在當事人自己身上。
洪元寶傷的是手、不是腳, 書院又不是官府大牢, 也沒有将人關在自己的院子裏不讓出去的理。洪元寶雖然心智不全, 但卻是一個活潑的性格,早先幾天因為傷口的緣故, 還老老實實在床上躺了一段時間,但等身體稍稍好轉,他就坐不住了、想要往外跑。
小厮早就知道書院裏先前的事了,明白洪元寶這會兒出去讨不了好,他自然是要攔,但是到底洪元寶是主子,後者硬要往外跑、他也攔不住。
于是就出現了這天方暇看見的這一幕。
一群學生圍城一圈,人群時不時爆發出一陣轟然大笑, 那笑容裏絕沒有什麽善意的意味,刺耳的嘲意只要稍稍分辨一下就能聽出來。
方暇一開始倒是沒有想那麽多,只當是這群學生又找了什麽樂子, 只不過他經過的時候, 正巧有個學生回頭, 看見他以後,滿臉掩不住的慌張。
這明顯“有內情”的狀況,方暇要是在看不出來就真的瞎了。
他皺着眉上前。
那學生也是真的慌,見方暇過來,連忙往側邊一退、讓開路來。
方暇看了他一眼,也沒多說什麽,插了這個空子遞補上去,又擡手拍了拍身前面那人的肩膀。
那人正抻着脖子往人群裏看了,被這麽一拍,登時滿臉不耐的回頭,“幹嘛啊?!”
等看清了是方暇以後,那個“啊”字的尾音要咽不咽,發出了一聲像是鴨子叫的“嘎”。
Advertisement
方暇這會兒可沒什麽打趣的心思,只擡手比了比,示意他讓開路來。這次的學生倒是想要開口解釋,不過方暇在他說話之前,就已經擡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會自己看。
那人最後也只能悻悻閉了嘴,垂頭喪氣地往人群外走。出去的時候推搡到了人,被暴躁地回了一句“擠什麽擠?!”,結果這暴躁哥一偏頭也看見了進來的方暇,愣了半天的神兒,最後啞火着跟難兄難弟一塊兒出了人群。
這一個接一個的讓位持續了幾個來回後,方暇順利地擠進了這個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圈,也終于看清最裏面的情形。
是洪元寶。
地上鋪了一塊紙,洪元寶正蹲在那裏寫字,白紙上遍布墨跡,中間扭扭歪歪地寫了一個四不像到連方暇都認不出來的字。
不只是紙上,洪元寶身上臉上也蹭得全都是墨。
他今天又穿了件淺色的衣衫,漆黑的墨跡在上面格外明顯,整個人都狼狽得不得了。
可偏偏他不知道旁人到底為什麽笑,人家笑起來,他也只跟着笑。
襯着臉上東一道西一道的墨跡,整個人越發滑稽了。
方暇看着這一幕,只覺得血壓都飙了起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重重地咳了一聲。
另一邊圍觀人群終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那刺耳的哄笑聲瞬間就變得稀稀落落,最後只剩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洪元寶單薄的“哈哈”聲在這突然寂靜下來的空間回蕩。
方暇淡淡的環視一圈,“你們都很閑?”
這些在圍觀的學生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麽好事,被這麽一問之後,一個個紛紛小鹌鹑似的低下了。
等到那一個個圍觀的學生領了抄書的處罰(幾個出主意撺掇着的罪魁禍首加倍)離開以後,方暇才将視線轉向洪元寶。
洪元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卻敏銳的感覺到氣氛不對,他不敢像平常一樣一看見方暇就跑過來,連叫人都沒敢叫,只不安地站在原地絞着袖子,手上的墨把那原本還算幹淨的袖口蹭得烏黑一片。
方暇見這狀況,越發地想嘆氣了。
被欺負了也不知道,這情況簡直跟當年的小商欽是兩個極端了。
于後者,黎朝皇宮中當年欺侮過他的人,除了一個投誠夠快的福壽,其他人早早就遇到了各種“意外”。一次兩次的還能說是巧,次次如此,方暇又不傻——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黎朝皇宮那個鬼地方,不狠一點根本活不下去。
方暇回憶了一下過往,深深覺得自己這顆心歷經世事、早就是老父親一樣的滄桑了。
不過思緒轉回現在,他還是嘆了口氣、拿着帕子一點點擦在洪元寶臉上的墨,後者乖乖低頭任他動作,但方暇很快就發現這根本是白費功夫,大半印子都幹了、不沾水根本擦不掉,方暇也不費那個勁了,轉而問:“平安呢?”
平安就是洪元寶帶來書院的那個小厮,是個挺機靈的小夥、對洪元寶也忠心,有對方看着,照理說不會發生今天的事兒。
洪元寶本來還以為自己會挨打,卻沒有想到只是被擦了擦臉,立刻又重新來了精神,這會兒被方暇一問,連忙高聲,“藥,苦!”
洪元寶雖然說話不太連貫,卻是能聽懂別人問題的,就是別人聽不聽得懂他的回答,那就不一定了。不過多半時候耐心分析一下,還是能明白他回答的含義。
就比如說這會兒,方暇一思索就明白過來,那小厮是去鎮上的醫館給洪元寶抓藥了。
既然小厮能放心洪元寶一個人呆着,那顯然後者還是有基本自理能力的。不過剛剛發生過那種事,方暇到底還是不放心洪元寶一個人,幹脆托人留了個口信兒,又把洪元寶領到了自己這兒。
方暇打着水把洪元寶臉上手上脖子上(天知道為什麽會沾到這兒?)的墨跡洗幹淨,又給人換了件衣服,總算收拾出了個能看的樣子來,方暇這才有功夫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剛才那群學生倒也支支吾吾交代了情況,不過很顯然不是全部。
只是都在那兒圍着也不是個事,鬧大了之後,被笑話的還是洪元寶,方暇才把人打發走了。
于是這會兒回來後,方暇又花了小半個時辰的光景,才從洪元寶那颠三倒四、連比帶劃,時不時還單字蹦的敘述中弄明白了怎麽回事。
昔年書院裏的風雲人物一朝落成了人人喊打的街邊老鼠,自然是惹得不少人幸災樂禍,再轉眼一聽,這個才子變成了傻子了,更是有得是閑人上趕着招惹。這回便是不知怎麽有人聽說了“大才子”這一傻、連字都不會寫了,有人起哄地鬧着要“教他寫字”。
這麽“有意思”的情況,當然一串十、十傳百。
很快,正學字的洪元寶就被團團圍住,也就成了方暇剛才路過時看見的那一幕。
方暇捏了捏眉心,覺得有精力鬧出這些事來、那些學生果然還是太閑了。
他深深覺得剛才罰抄的遍數還是少了,回頭跟各個夫子商量一下,這課業進度還是可以再往前趕趕。
方暇這麽想着,擡眼便看見那邊一臉不明所以、但還是低頭認錯的洪元寶,他只覺得頭更疼了。
其實按說詩會那日過後,洪子睦就要收拾收拾離開書院,但誰也不成想,“洪子睦”這一落水就給落成了“洪元寶”。以後者的情況,單獨上路實在非常艱難,即便身旁有一個小厮照顧着,情況也沒好到哪去。
山長也怕路上再有什麽三長兩短,只能帶信給洪家,讓洪老爺派些人來接兒子,
方暇琢磨着,以這會兒的交通水平,這一來一回耽擱的時間,實在很難說。也就是說,洪元寶還不知道要給那個入侵者擔爛攤子擔上多久。
想到這裏,方暇只覺得越發心裏堵得慌。
雖然揭穿洪子睦的事,就算再來一回方暇也是會做。但是對于洪元寶這個無辜受牽連的倒黴蛋,方暇還是有些愧疚的,這也是為什麽他這段時間對對方這麽特殊照顧。
就像是這會兒,方暇又雙叒叕嘆了口氣,“你要學字,我教你罷。”
楊守澈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這一教一學的和諧場面。
看見那邊湊得極近的兩個人,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心底漲開,他原本往裏走的腳步一滞。又見方夫子擡手要去糾正另一個人的握筆姿勢,楊守澈心裏一緊,反應過來以前已經先一步出聲,“夫子。”
方暇聞聲招呼了楊守澈一句。
不過兩人畢竟也算共歷過患難的,方暇自覺和這個世界的天命之子也足夠熟了,這會兒也沒見外,只叫人先找個地方坐了,自己則是抓着洪元寶的手把他那又變成拿木棍姿勢的筆給掰了回去。
方暇本來以為教洪元寶學字應該十分艱難,但實際上上手發現并不是,那個入侵者留下來的也不全是爛攤子,對方這些年習字留下的肌肉記憶,洪元寶只要用對了握筆姿勢、不少字可以憑着慣性寫下來。
只不過後者到底是心智不全,握着握着筆就變成了拿木棍,這姿勢一變形,沒了入侵者留下的肌肉記憶,他就跟戳螞蟻洞似的在紙上一個墨點一個墨點地戳,剛才方暇在外面見的那個四不像估計就是這麽寫出來的。
這麽一來,方暇本來的教字就完全變成了掰姿勢。
不過,到了這會兒,方暇倒是慶幸有這麽一回陰錯陽差發現了這一點。
要知道記憶可都是有時限的。
君不見當年九年義務教育加高中三年的起早貪黑,指節上的筆繭都磨了厚厚的一層,可一旦脫離了那個環境、敲上幾年鍵盤,到了動筆的時候照樣提筆忘字。
洪元寶這種情況,要不不練練只能忘得更快。
那個入侵者把原主的名聲搞臭了,卻拍拍屁.股一走,多多少少得留下點兒什麽報酬吧?只留下這麽點技能,實在便宜他了。
方暇心裏琢磨這這些,擡頭看向楊守澈,卻立刻就注意到了對方那難看的臉色,不由問了句“怎麽了?”
但是楊守澈卻像被方暇這個問題驚住了一樣,他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有忙不疊的低頭,倉促又匆忙地回了句“沒事”。但說是這麽說,表現卻全不是這麽個表現。
只見少年将抄好的書留下之後,就托說有事,疾步離開了。
看背影幾乎可以說是落荒而逃了。
方暇:?
這是有什麽事嗎?趕得那麽急。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