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不得不承認,這小子姓趙,天生就是個帝王的料子。再加之學問好,通史書,所以對好幾本奏折的處理都極為妥當。

只有一本,裏頭奏得是衡州欽差借放糧之機,貪污赈災銀錢一千兩之事。林攬熙批了個召回衡州欽差,着吏部審案。

“這不對。”趙平胤随手拉過奏折,笑道:“眼下是赈災的節骨眼,你把人召回來,誰去接那爛攤子?”

林攬熙撂下手裏的筆,嘲諷笑道:“那這麽說,就該放着不管。”

“正是要放着不管。”趙平胤看着兒子,神情嚴肅。“治大國不易,治人更不易。你眉毛胡子一把抓,則人心不穩。人心不穩,國将亂矣。”

放着不管?林攬熙搖搖頭。他做不到。

趙平胤見他不改,不免有些不樂,便提起趙攬辰道:“你這一點就不如辰兒,辰兒最是懂事了。”

林攬熙撂下筆。“父皇既然覺得辰兒那麽好,為何不讓辰兒做太子?”

“你……”

不知怎的,眼瞧着二人又要恢複往日劍拔弩張的局面,林攬熙莫名想到祝寶榮說起的那句話,李清婳說你是個好人。

他心裏一緊,竟改了神色對皇帝道:“或許,兒臣也是想好好做個太子的,父皇覺得呢?”

趙平胤吃驚地坐回龍椅上,望着林攬熙一拱手,大踏步地消失了在了禦書房。

桌案上一摞整整齊齊的奏折,雄健渾厚的隸書批畫,都在表明,太子,一直是個好太子。

出了禦書房的門,林攬熙迫不及待地趕往惠光書院。既然要走,總得跟尹夫子說一聲。他讓昌寧準備了幾對精致幹淨的上用水晶片,又随手拎了一個紫檀木底座的羊脂玉佛手,便上了馬車。

正巧趕上了下學的時辰。

“林公子,要,要走?”尹夫子笑得胡子都抖了。太子爺雖然是一等一的好學生,可上課睡覺,下課惹事,也真是難伺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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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不得幫忙收拾東西。

昌寧笑着說不用,又把給他準備的禮物遞過去。

瞧見那碩大的羊脂玉佛手時,尹夫子連眼鏡片都差點吓掉了。這是謝師禮嗎?也,也太貴重了些。

尹夫子倒是赧然了。說實話,林攬熙自從來了惠光書院,其實真沒學到什麽。畢竟以他的學識來看,自己根本不配教。

旁邊的學子看着那羊脂玉佛手,不由得都露出了垂涎的目光。果然,太子就是太子。

李桃扇卻在這會跳了出來,擠過尹夫子道:“林公子您要去哪?”

衆人都以為林攬熙不會理她,沒想到他竟真的停下手裏的動作回道:“去國子學府啊。”

他的語氣輕巧而淡然,像是在說什麽理所應當的事。

而李桃扇則在這一刻像是炸毛的刺猬一般,粉拳一把砸在了林攬熙的桌案上。

喧嘩的衆人立刻安靜下來,齊齊看向她。連尹夫子亦是挑眉。

林攬熙的動作沒停,可眼底的漠然卻表明了他的态度。

“我……”李桃扇收回拳頭,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血絲從上頭滲出來,方才鼓足勇氣開口道:“林公子,您是真的……”

喜歡那個賤人嗎!!

她在心裏大聲喊,卻連問出口的膽子都沒有。而林攬熙也沒理她,扭頭沖着尹夫子作別,便匆忙地上了馬車。

自然,昌寧沒忘記替他給大夥送禮物。每人一摞澄心堂紙,薄如卵膜,光潔如玉,市價已逾幾十兩。

李桃扇邁着長腿跑出去,可那金碧輝煌的馬車一騎絕塵,追都追不上。她不甘心地死命跺着腳,似乎那馬車就是遠去的太子妃之位一般。

賴舒玉領着小妹不知何時走過來,幽幽道:“看來,還是我們婳婳招人喜歡。”

李桃扇含恨瞪了她一眼,卻沒勇氣還擊。上回她被賴舒玉打了一個耳光後,父母親不但沒幫自己的忙,反而痛罵了自己一頓,還說賴家不好惹。她一怒之下去了宮裏找姑母,可姑母也只是賜了藥,卻什麽都沒說。

李桃扇快氣死了。

賴舒玉心滿意足地走了。不過,太子爺要真是為了婳婳才回去國子學府,那她真有點擔心婳婳呢。

被賴舒玉擔心着的李清婳并不知道那個瘟神就要殺回來了。眼下,她正為夫子留下的一道術數題發愁。

說實話,她現在越來越發現,讀書是件很快樂的事。

似乎不僅僅是為了表哥了。

太子回國子學府的消息很快傳開,自然左都禦史府也不例外。

“你說,會不會是大哥知道太子爺要回國子學府,所以才提前讓婳婳過去?”李桃扇的娘親,也就是左都禦史府的正室夫人金靜萍猜測道。

年過四旬的李誠葛搖了搖頭。“大哥不是那樣的人。再說要真是那樣,徐氏又怎麽會讓她娘家的那位徐大公子也跟過去,這不是惹亂子麽?你莫要胡亂猜測,貴妃娘娘金口玉言,還能诓你不成?”

“可眼下桃扇都找不到太子爺的影兒了。”金靜萍的美目裏現出一絲焦急。“也不知道陛下是怎麽想的,既然都同意了桃扇做太子妃,怎麽就不能早些下旨呢?害得咱們天天提心吊膽的。”

“慎言!”李誠葛觑着院內還有灑掃丫頭不時走過,不由得嗔怪道。

金靜萍瞪了他一眼。李誠葛語氣便軟下來,嘆道:“既然太子爺已經走了,就別讓桃扇再跟過去了。做生意的人常說,上趕子不是買賣。”

“你這話就糊塗。”金靜萍冷冷道:“你知道桃扇回來跟我說什麽嗎?她說,太子爺很可能是奔着李清婳去的。這要是真的,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大哥不會同意的。”李誠葛話音未落,便又聽見金靜萍冷哼一聲。

“你大哥不會同意?你也太小瞧人家了。他能從布衣走到太傅這一步,靠的是什麽?不就是當年抱緊了皇帝這棵大樹嗎?如今他是成了人物了,才說什麽讓婳婳嫁個知根底的人這種話。可萬一這只是他的詭計呢?讓咱們桃扇當出頭鳥,到時候讓婳婳嫁過去享福,你敢保證他沒有這個心眼?你這麽多年都争不過他,就是因為缺他這份心眼!”

“應該不會吧。”李誠葛也猶豫了。

金靜萍見他神色有些木然,語氣便重新和緩下來道:“老爺,您得為桃扇這孩子想想,也得為咱們小李府想想。屈居人下的日子難道真這麽好過?大哥若真是疼咱們,為什麽讓咱們住這樣小的宅子,怎麽不說把我們接到太傅府呢?所以啊,求人不如求己。這太子妃之位,必須得是咱們桃扇的。”

“既如此,那就讓桃扇也去國子學府讀書。貴妃娘娘那……”李誠葛又有些糾結。

“貴妃娘娘那,就說外頭紛傳李家厚此薄彼,只讓婳婳入宮讀書,卻不讓咱們桃扇去。為她名聲着想,不如讓桃扇也過去呆些日子。”金靜萍顯然是早就已經想好了。

“就這麽辦。”李誠葛拍板道。

金靜萍滿意地沖着丈夫笑笑,之後便到後院去找女兒說話。李桃扇如今在惠光書院被衆人冷落,連帶着在盛京城裏的名聲都不怎麽好,她愈發苦惱起來。

金靜萍見女兒愁眉苦臉的樣子,便有些不高興。“我就從來沒見過李清婳這樣。那孩子雖然膽小,可每回都高高興興的,不像你這麽臊眉耷拉眼的。”

李桃扇哼了一聲道:“母親如今也誇她好了?”

“不是誇她好,是你真得學着點她那一套。你瞧瞧你如今在書院,是不是把人都得罪透了?剛開始你還念叨那幾位公子如何如何委婉示好?可現在呢?”金靜萍的語氣不無嗔怪。

李桃扇從小被誇到大的,此刻聽見這些話不由得有些受不住,眼圈一紅就要哭。沒想到金靜萍卻道:“你這樣就對了。女孩子就要嬌弱些,多掉些眼淚也不怕,才能招人疼。那太子爺的脾性我也打聽了,都說是不吃明豔主動那一套的,你明白嗎?”

李桃扇點點頭。

“這回去國子學府,你就當重新與太子認識一遍。你那好友曹雪柔不是也在那嗎?曹家也惦記太子妃之位呢,你讓她當個出頭鳥,你只管在旁邊安靜些,明白嗎?”金靜萍又囑咐道。

“我能去國子學府了?”李桃扇眼裏閃過驚喜,随即又有些黯然道:“可娘親,我只有雪柔一個好朋友了。這樣好嗎?”

“我剛才說得很明白了,曹家也惦記着太子妃之位,你聽不懂嗎?”金靜萍今日花了太多功夫跟這父女兩浪費口舌,不免有些不耐煩。

“我知道了,娘親。”李桃扇不再抹眼淚,嬌豔如花的臉頰上重新帶了些意氣。

次日皇宮裏,才侍候皇帝離開的李貴妃正蹙着眉頭聽下人回話。她還未來得及梳洗,只用一根紅寶石金步搖簪住頭發,卻依然足夠高貴美豔。

“金氏真這麽說的?”她懶懶撂下手裏的蓮子粥。那粥散着氤氲熱氣,裏頭放着血燕。

作者有話說:

李貴妃不好惹,畢竟是宮鬥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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