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閣老家的傻小姐

撥開漫漫雲霧,可窺見一片繁榮大陸,是為上溟。

上溟有一國,多出奇珍異獸,國名大淵。

大淵自建國以來便國泰民安富得流油,奈何到了第四世國主統治時期,君王喪妻之後變得昏庸好色,廣充後宮,加重賦稅,連年征戰,愣是把大淵搞得烏煙瘴氣。只虧得這第四代君王是個短命鬼,只在位不到三年便一命嗚呼,皇位便落到了他十二歲的嫡長子手裏。

這位少年皇帝不似其父,他十分勤勉,勤勉到什麽地步呢,據說一次大半夜他在書房嘔心瀝血地批閱奏章,忽有青鳥飛掠宮門盤旋其上,光彩奪目,史官皆言此乃陛下之勤感天動地,上天降下祥瑞以示嘉獎。小皇帝一個激動,氣血上湧,口吐鮮血卧床半月,待這勞心病好了些許卻是要再接再勵,誓要将感天動地進行到底。虧得老臣們死命勸住了,這才勉強休養了足月。

老臣們皆泣涕漣漣,尤以楊閣老為最,哭得那是一個垂心撓肝:

“我大淵再複開國盛世有望!我大淵臣民有望!得主若此,臣複何求!”

直嗚咽着一路出了宮,進了家門。

得夫人寬慰,這才好了些許,便一路在園子裏散步,一路嘆着先皇憐着陛下,正嘆得憐得兩眼再泛紅,忽被不知哪兒飛來的一根魚竿子打歪了發髻。

當即氣得吹胡子瞪眼:

“胡鬧!”

那邊跑來一個粉紅衣裙的少女,釵搖鬓散,手裏抓着一尾活蹦亂跳的游魚,叫道:

“爹爹,爹爹,阿柒請你吃魚!”

身後一幹奴仆跪了一地。

閣老夫人急急走了上去:

“阿柒,你又頑皮了,”捉住少女拿着魚兒的手,卻見白嫩的手上被魚鳍劃出了幾道口子,心疼不已,“快給扔了,你看看,這都出血了!”

“不扔不扔!”少女急急把手抽出,背在身後,嘟起嘴,“柒兒好不容易抓到的,不能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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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及笄之年,本該一派活潑伶俐,可這位叫阿柒的少女,卻言行稚嫩,狀若孩童。

閣老只覺心頭又堵上了,陛下賢明,本以為有了盼頭,可這老來得女,卻癡傻混沌,好不讓人憂愁。往前邁了兩步,嚴肅道:

“阿柒,把魚給爹爹,乖乖回屋玩去。”

阿柒低着頭,似乎在猶豫,閣老又催促了一聲,她突然就把手遞了出去,那扭動的魚尾便“噼啪”拍在閣老的下巴上。

聽着聲兒都覺着疼。

夫人不忍地閉了閉眼,阿柒知道自己闖禍了,一把甩開那魚,看着爹爹的糗樣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閣老捂住下巴,咬着牙直揮手:

“還不趕緊把小姐帶下去!”

奴仆得了令,忙連哄帶騙地把阿柒帶走了。

夫人從懷裏拿出藥膏,讓閣老坐在園中的石凳上,輕車熟路地給夫君抹藥,心疼道:

“這樣縱容她也不是個辦法,阿柒年歲也不小了……”

閣老反握住夫人的手,嘆息:

“總歸是只有這一個女兒,不縱着還能怎麽。”

“怪我,沒照顧好她,要不是那一場病,阿柒也不會變成這般。”夫人眼圈泛了紅。

“個人有個人的命數,這是阿柒命裏該遭的,何況阿柒這性子天真純良,焉知非福。”閣老一說起玄妙的話,便不自覺地伸手去捋胡子,不巧正碰到傷口,直疼得“哎喲”幾聲。

……

夜來。

阿柒正翻來覆去睡不着,想呼喚娘親,卻又忍住了。

娘親說,自己已經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跟她一起睡。

她不高興地努努嘴。她想問,為什麽,阿柒以前可以跟娘親睡,長大的阿柒就不可以?可看見娘親一臉愁容,便憋住了沒問。

就這樣不高興了半晌,二更天時,困意上來,卻是很快入睡了。

夢裏又是那嘈雜的水聲,正思量如何捱過去,那水聲卻早早停了。有人在對話:

“欠我的一頓酒錢,何時還啊?”

“斤斤計較可不是你的脾性,要吃酒,且進來吃個痛快。”

“不了不了,我宮裏那一位你不是不知道,剽悍得很,要讓她知曉我又來尋你吃酒,可不得讓我吃不了兜着走,趕出門外還是輕的了。”

“這有何懼,你來,我這自有你安身之處。”

“哈哈,兄長一番美意,倒讓在下卻之不恭了。”

緊接着是一串低沉悅耳的笑聲。

阿柒擰着眉,很想看清夢裏那倆人的模樣,卻只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一白一黃,團在重重雲霧裏,似真似幻。

漸漸的,視線退遠,眼前抹過漫天的紅楓,一片楓葉打着旋兒,掠過精致的傘檐,落在一人拖曳的火紅衣袍上。

那人撐傘走了兩步,背影纖秀,自有說不清的韻味。阿柒正待跟近看得更清些,不料那人突然轉過臉來:

“咦,是你?”

眉眼似乎都近在眼前,真真切切,隐含着一股戾氣,叫阿柒直吓得厥了過去。

待次日再醒過來,阿柒只覺靈臺清明,神清氣爽,恍若小兒開智。

竟是頭一次覺得已經活了十六年一般。

手一撐床板要起身,卻忽覺一陣刺痛。看了看纏了紗布的手,思及往常做的那些混賬事,一張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捂面暗自羞愧。

婢女進來要服侍小姐起床,卻見阿柒已經端端正正穿好了衣裳,正坐在床邊抿唇望着自己,吓了一跳:

“小小小姐……”

“嗯,”阿柒應了聲,“快打水進來,一會洗漱完我要去給娘親請安。”

婢女傻了眼,張着嘴半天說不出話,被阿柒狐疑地盯了半晌,突然大叫着沖了出去,邊跑邊歡樂地呼喊:

“大喜事,大喜事啊,小姐好了,小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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