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秘密
李尋豁然開朗,默默豎起大拇指,放走五人安排好跟蹤工作,李尋回到辦公室,拿起筆記本翻看案情記錄,想起跟蹤梁國祥夫婦的事沒跟領導彙報,握着本子跑到冷九程面前,“對了,昨天你和校長走後,梁國祥夫婦從學校出來,一出學校大門梁國祥馬上變臉,跟在校長辦公室怕老婆的模樣判若兩人,反倒他妻子變得唯唯諾諾,他對在辦公室裏的事十分不滿,一路罵罵咧咧,還叫梁程母親改日再去學校鬧,命令她一定要拿到錢,行為很可疑。”
冷九程問:“去梁國祥老家走訪了麽?”
李尋:“去了,街坊四鄰證實案發那兩天,梁國祥确實在地裏幫母親割草。”
冷九程:“晚上呢?案發當晚梁國祥在哪?”
“晚上梁國祥在她母親家睡覺,家裏只有他和老母親兩人,東西兩屋個睡一人。”
“也就是晚上沒有效的目擊證人能給梁國祥做證明,從他老家騎車會京川要多久?”
“不到一個小時。”
“梁國祥為什麽這麽着急要錢?他賭博?”
李尋:“沒查到梁國祥有不良嗜好,從走訪結果來看,他就一個普通老實的中年男人,可能想換房子?他們家很拮據。”
冷九程想到丁崇的話,梁程是個很封閉的人,想找到兇手,要先進入他的世界,對于未成年人來說,原生家庭是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加上梁國祥的疑點,冷九程決定親自去趟梁程家,警車車七拐八拐,終于在狹長的胡同深處找到了那棟破舊的筒子樓,他敲響了梁程家的門。
梁家住着六口人,梁國祥夫妻和四個孩子,給冷九程開門的是一個六歲左右的小姑娘,清脆的童音說:“你找誰呀?”
冷九程:“你爸媽在家嗎?”
“我爸去上班,我媽媽去買菜了,你找他們有事的話,可以進到房間等。”
室內傳出小孩哭聲,小姑娘噔噔噔跑了,“你別哭了,面條馬上好。”
冷九程關上房門走進室內,客廳擺着張貫穿整個房間的大床,上面坐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正哇哇大哭,小女孩跑到了廚房,叮叮當當給弟弟煮面條。
小男孩的哭聲貫穿整個房間,冷九程從兜裏掏出一塊糖,遞給小男孩,房間随處可見的兒童衣服,自制玩具書本,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冷九程只能站在客廳一角,主卧門敞開着,他往裏看了一眼,卧室床鋪整潔幹淨,東西擺放整齊有序,跟客廳的髒亂截然不同。
小姑娘做好了面條,端着小碗一口一口喂弟弟吃,弟弟吃完剩的那一點湯底兒,她仰頭倒進自己的肚裏,又在床邊給冷九程騰出來一塊地方,“叔叔請坐。”
冷九程沒有坐,指着主卧的門說:“你爸媽住這間卧室?你們兄妹幾人住客廳?”
小女孩搖頭,“爸爸跟大哥住裏面,我們和媽媽住外面。”
冷九程皺了皺眉,“梁程?你爸爸和梁程住卧室?”
“對呀!”小女孩不以為然,顯然已經習慣了,說起來也不覺得奇怪。
冷九程想到李尋之前說的話,街坊四鄰都反應,梁國祥對梁程要比親生子女還好,當時未多想,現在到梁家一看,發覺這種情況有點奇怪,丈夫不跟妻子睡,卻跟繼子睡在一起。
冷九程對面挂着一張全家福,梁程站在梁國祥身後,其他三個孩子站在母親身後,他指着全家福的另一個男孩問:“這是你二哥?”
“是啊,他去工廠上班,今天沒也沒在家。”
照片中黑瘦的小男孩約莫只有十二三歲,梁國祥真正的大兒子,這麽小就外出打工,而繼子梁程卻能讀到高中,在一九九零年能讀到高中的孩子并不多,梁國祥不讓自己親兒子上學,卻供養梁程,這看上去更奇怪。
小女孩天真地看着冷九程,“你認識我二哥?”
“我認識你大哥。”
小女孩笑着說:“他死了。”
冷九程再次打量面前這個黑瘦,皮膚沒有光澤的小女孩,她眼睛裏是天真,說出去的話讓人不寒而栗,親哥死了她竟然在笑,“你知道是死亡嗎?”
“知道啊,二哥跟我說死了就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你不喜歡梁程?還是你二哥不喜歡梁程?”
小女孩沮喪:“我們都不喜歡,有大哥在家,爸爸根本不看我們一眼,買蘋果只給大哥買一個,還不準大哥分給我們吃,只能在房間一個人吃。”
“為什麽?”冷九程忍不住問。
小女孩茫然,“不知道,爸爸很喜歡大哥,無論我和二哥怎麽做,爸爸都不會看我們一眼,他眼裏只有大哥。”
冷九程指了指主卧,“我能進去看看嗎?”
小女孩跑過去給攔在門前,“不可以,如果爸爸知道我們進去,是要打屁股的。”
“那我站在門口看一眼?”
小女孩想了想,重新跑回弟弟身邊讓開了門,冷九程趴在門邊,探頭往裏看了眼,房子小卧室簡單,只有床和書桌,書桌上擺放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梁程和梁國祥兩個人,梁國祥手臂摟着梁程肩膀笑得很開心,梁程耷拉着臉,沒有絲毫笑意,看上去像被強迫拍的照片。
“你哥哥有日記本麽?”
“以前有,後來被我爸給燒了,從那之後大哥再也沒有寫過日記。”
“你爸為什麽要燒掉他的日記?”
“那天爸爸看了大哥的日記後,勃然大怒,摔了大哥的文具盒,又打他一頓,還和我媽吵一架,後來他當着大哥的面燒了日記,大哥傷心地哭了,他才心情變好。”
正聊着房門突然開了,梁程母親拎着籃子進來,看見冷九程對女兒呵斥:“梁蘭蘭你再敢胡說,小心我把你屁股打開花。”
小女孩一下湧出淚花,蒙在被子裏不敢再說話。
冷九程解釋:“我想過來跟您了解一些梁程的情況,你沒在家就跟她聊了一會兒,她沒對我說什麽,主要問題還是要問您。”
再見面梁程母親,已經沒了那天在校長辦公室的氣勢,她把菜籃子放一邊,“人已經死了,還有什麽好說的,你叫學校趕快賠錢,不賠錢我們不會善罷甘休。”
冷九程盯着他,“我替梁程感到悲哀,因為在父母心中他的命還沒錢重要。”
梁程母親忽然哭了,像怕人看見她的眼淚似的,又急忙低頭擦掉,“警官吃公糧的,怎麽可能知道我們普通老百姓過得有多難,你看看這爛包家裏,這麽多人擠在這小房子裏,連坐的地兒都沒有,梁程的事情我們也很難過,但這筆錢我們不能不要。”
冷九程故意譏諷道:“難過?沒看出來。”
梁程母親一下站起來,擡頭與冷九程對視,“我們也要生活,難道我們還能逢人就哭?你們別看我家老梁在外面閉口不提梁程的事,其實他每晚上回家,抱着照片哭到半夜,沒有人比我們更難過,但是能怎麽樣?人死不能複生,我們哭瞎眼,梁程也活不過來,梁程命不好,死了也是種解脫,下輩子投一個有錢人家吧。”
冷九程快速從他這段話中提取到一點重要信息,梁國祥每天晚上抱着梁程的照片哭,這不太像一個繼父的表現。
梁程和梁國祥究竟是什麽關系?他們之間的關系又是否跟案子有關?冷九程決定冒險再試一次,依舊用的諷刺的口吻說:“哭到半夜,怕也不是因為失去兒子吧?”
梁程母親卑微又軟弱的目光突然變得非常銳利,扯嗓子沖冷九程喊:“你胡說什麽?不是兒子還能是什麽?再胡說,請您出去。”
她過度緊張的反應正好驗證,冷九程的判斷,梁國祥和梁程之間确實存在某一種扭曲的關系,而這種關系梁母知道,并且漠視這種關系的存在。
“你明知道這事不正常,卻假裝看不見,梁程的死跟你脫不開關系。”
梁程母親雙手抓住頭發,痛苦的喊叫了聲,随後喘着粗氣,趕冷九程出去。
人到中年的繼父和青春期的繼子之間,有怎麽樣見不得人的關系?
冷九程站在樓下想抽煙,發現沒帶火,跟路邊坐着抽煙的老太太借了一下火,一老一小座在樓下的石頭上抽煙。
老太太一直在樓下坐着,看這冷九程從警車裏下來,去了梁程家,她問:“你是警察來查梁家那孩子的事?”
冷九程苦笑:“被梁程媽媽趕出來了。”
“你一定問了梁國祥和梁程的事吧?”
冷九程詫異:“您知道?”
老太太笑了笑,“梁國祥心眼兒好,梁程雖然不是親生了,卻對那孩子極好,有時候兩人一起從學校回來還拉手呢。
去年我們這新嫁過來一個小媳婦,那小媳婦在聊天時,說梁國祥和梁程關系不正常,不巧被梁程母親聽見,她當場翻臉跟小媳婦吵了一架,後來我們都不敢提這事,搞不清楚現在年輕人腦子想些什麽,梁國祥對孩子好,不是很正常嗎?再說梁程又不是小女孩,兩個男人能做什麽?他肯定只拿他當親生兒子,梁國祥就是心太善良,怕梁程心裏有想法想不開,所以才加倍對他好,這種事被人扭曲亂傳,梁程媽肯定不樂意。”
老太太的話點醒了冷九程,在一九九零年,大家對同性的态度還很避諱,甚至有很多人不知道,所以街坊四鄰把梁國祥對梁程的好當成父愛。
他們很有可能是一對僞裝在正常家庭下的同性戀人,得到這個結論,關于梁國祥偏愛梁程,以及睡在一個房間的事情就解釋通了。
“奶奶,您在這邊住多久了?知道梁國祥年輕的時候為什麽沒結婚?”
老太太得意的說:“我看着他長大的,他以前和他媽媽住在這房子裏,婚後老太太搬到鄉下,把這房子讓給他們夫妻,當年梁國祥一表人才,附近不少姑娘中意他,但他眼光高,誰也看不上,上門說親的都被他攆出來,最後別人都結婚,他落了單沒辦法只能取二婚的。”
梁國祥年輕時不結婚,極有可能因為他知道自己喜歡男性,但是在這個環境下,他不敢出櫃也不敢公然和男性一起生活,最後被各方面壓力逼得沒辦法便找了梁程母親,他們雖然有孩子,但沒有感情,梁國祥心裏面一直是空的,直到梁程慢慢長大。
冷九程的皮膚上漫出一層寒氣,梁程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這樣的事又發生多久了?從很小開始還是最近?
冷九程決定去找為梁程解剖的法醫聊一聊。
重新上車向外開,開出小胡同時,餘光瞥見路邊站着一對背書包的學生,是丁崇和方媛媛,兩人不知在聊什麽,有說有笑。
丁崇之前沒理過方媛媛,怎麽忽然抛棄那群狐朋狗友跟方媛媛單獨在一塊?
冷九程将車停在路邊,默默觀察他們沒一會兒,方媛媛走進巷子,丁崇朝警車方向跑來,打開車門一張燦爛笑臉,“冷警官,我有新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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