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侯府有喜
孟冬十二月,陰氣厲清。
大周朝的京畿晉安城內,車馬道旁皆是一夜間被褪了花葉的槐樹,兩側引水的溝渠中尚有殘荷,如微弱伶俜的風骨。
而于這片清寒中,一輛朱漆華貴的花轎穿入宣陽大街,前頭的十匹馬上坐着紅衣樂師,手持笙簫笛篥吟唱喜曲,而後頭則綴着兩列衣着喜服的儀仗隊伍。
一直到花轎隐沒,騎馬樂師的曲子還悠悠揚揚地從富貴的宣陽大街傳出。
迎親的排場豪華,只獨缺了一個新郎。
幾個不怕事的小孩追着婚轎,邊笑邊唱着童謠:“東家有賢女,窈窕豔城郭。其日牛馬嘶,新婦入青廬。暗暗黃昏後,拜堂吹蠟燭!”
原本在花轎裏颠得頭昏犯困的黎洛栖,忽然讓這一道清脆的童謠逗笑,此時恰好黃昏,媒婆說,婚嫁婚嫁,自是黃昏之後才能出嫁。
她還問,“難道不是‘盲婚啞嫁’的意思麽?”
直把媒婆氣得跺腳,揚言道:“若不是那青玄道長算過命格,要從江南揚州尋一位沖喜娘子,你還以為自己有這命可以嫁入侯府!”
黎洛栖還記得半個月前,一道人馬敲開了她在揚州鄉下的老宅,彼時她正在屋頂上修漏雨的磚瓦,一身泥濘地看向那群衣着光鮮的貴人,應了句:“我就是黎洛栖。”
他們當時的表情,就是齊齊往外走了去,望了眼門楣,再邁進來,重新問了句:“永和九年,歲在癸醜,三月初三,子時一刻,生于揚州雲溪村,年方十六?”
黎洛栖蹭了泥漿的臉頰一笑,眉眼彎如月勾:“是我呀。”
她想這幾個人是不是有點傻,而他們在看到黎洛栖的笑後,就說要找令堂商議要事。
黎洛栖的父親是個清貧的教書先生,好在母親手藝能幫補家用,屋裏還有一位越活越年輕的祖母,但是一聽說那幾個從晉安城來的貴人是要提親,以為是騙子,氣得拿着拐杖就要把人送出大門。
直到他們拿出了青玄道長的親筆信。
黎洛栖想起當初在後山把受傷的青玄道長撿回來時,他問自己有什麽願望,她說去年爺爺生病,家裏不惜一切借債給爺爺治病,但最後他還是死了,她很想爺爺。
道長說:“爺爺你是見不着了,但可以幫你們還債。”
原來青玄道長說的還債,就是侯府世子的聘禮。
夜裏,她問祖母,侯府的世子爺憑什麽娶她時,祖母樂呵呵道:“就憑我們家的阿黎命好啊!”
直到她來了京城才知道,所謂的命好,是沖喜。
而那位名門貴胄,在戰場上因為輕敵冒進中了埋伏,執劍的右手和膝蓋都被毒箭所傷,基本下半輩子只能躺在床上。
黎洛栖輕嘆了聲,她的命好不好不知道,但她的未來夫君,真是命苦。
這麽想着,送親隊伍就停了下來,頭頂的珠冠壓得她額頭生疼,她正要擡手扶一扶,轎子簾就讓人掀了開來。
“新娘子下轎了!”
媒婆尖利的聲音吓得她把手一收,忽然間,頭頂傳來一聲低笑。
黎洛栖的視線透過紅蓋頭的底邊,看見一雙繡金線黑靴,寶藍色的衣袍下擺,她只瞥見一角,繡滿了華貴的卷草暗紋。
方才沉朗的笑聲,大概是出自這人。
只是,好端端站着的,定然不是她的未來夫君。
“嫂嫂這廂有禮了,在下二弟趙赫時,大哥身體稍有不便,為表對嫂嫂的敬重,從府外到廳堂的路,便由我來領着。”
年輕男子話音一落,媒婆便躬身将黎洛栖背在身後,嘴裏念着吉祥的唱詞,帶了點口音,又因為念多了自成一派,總之黎洛栖不大聽得清她在說什麽,但剛好一個音節落下,媒婆的腳便邁進了廳堂的門檻。
“恭喜侯爺和夫人,喜得佳媳,往後必定兒孫滿堂,富貴榮華!”
媒婆的嘴巴裏永遠有說不完的吉利話,而黎洛栖的腳終于着了地,踩在軟綿綿的地毯上,花團錦簇的紅色牡丹紋,當真是富貴逼人。
然而,媒婆的聲音停歇,廳堂裏卻忽然陷入了寂靜,等着她的是拜堂,可她的未來夫君,似乎并沒有出現。
“既然是沖喜,那必定要禮數周全,若是阿延身體抱恙,便由阿時換上他的衣裳,抱着公雞,也要把這禮成了。”
說話的人聲音中氣十足,是從面前的高堂主座上傳來,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更加沉凝。
噢嚯,世子原來不肯娶!
黎洛栖心裏忽然有些開心,她之前問過媒婆,按照禮數,如果最後婚結不成了,這聘禮要不要退?
媒婆對她這個問題深感晦氣,翻了個白眼道:“定遠侯什麽門楣,若是要退婚,那聘禮就當是補償,又怎麽會要回去!”
黎洛栖算過了,去年爺爺的病加上喪事,欠去了五十兩白銀,因着不想老人家受苦,黎家的用度都沒有節省,緊接着父親也生了一場大病,母親忙前忙後,擔心自己也累壞身子,便不敢再做女工活,而他們家又沒有耕地,父親一天不去書院講課,黎家便一天沒有收入。
但饒是如此,在她要嫁來晉安城前,祖母還是将大部分聘禮折算成銀兩讓她帶着傍身,如果這婚結不成,她便拿着錢在這晉安城裏立足,再把父親母親還有祖母接過來,找一個好大夫……
“侯爺,世子說,若是三郎替他拜了堂,那便将新娘子送到他的院裏……”
下人戰戰兢兢地回話,下一秒,只聽“啪”的一聲,有杯子在桌面震碎的聲音:“胡鬧!”
黎洛栖登時被吓了一跳,心道,你們這沖喜不也是胡鬧麽。其實也不用送到誰的院裏,她可以自己走——
“罷了,夫君,阿延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現下他卧病在床,便一切從簡,把新娘子送到世子的院裏吧。”
此時說話的是一道女聲,溫婉沉靜,但言辭中卻聽不出多少歡喜。
一家子都不高興的婚事,還硬要做給老天爺看,就為了給那個毒氣攻心的世子續命。
偏巧這個世子還是個病嬌,拜堂起不來,那是不是,今晚她什麽也不用做了!
想到這裏,她心頭終于大松了口氣。
媒婆的那些延續香火,在侯門家族裏的生存之道,于黎洛栖出嫁的前一晚都擺在了她的面前。
她起初是沒看懂,而那媒婆說:“你不用看得太懂,到時候知曉是怎麽回事便好,但最要緊的一件事,便是要有落紅。”
等她搞清楚落紅就是紅帕子上的血時,心裏頓覺好笑,這麽簡單,根本用不着做那小畫冊上的難事,這些勳貴人家,總是愛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十月的晉安城天氣肅涼,太陽下得快,等身旁的嬷嬷扶着披蓋頭的黎洛栖邁進世子的扶蘇院時,天色已将暗下,紅履鞋踩着的地磚又冷又硬,仿佛光落在上面都要被吸噬殆盡。
黎洛栖忽然覺得,好冷。
“吱呀~”
房門聲響,一股青草藥的氣味鑽進了蓋頭裏邊,黎洛栖原本蹙起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
這種草藥味,她在爺爺和父親的房間裏聞到過。
而她的一身寒氣,也被這屋子裏的暖爐烘熱了些,她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看着腳下的路。
“世子,新娘子給您送來了,今晚您好生歇息,等明兒啊,您身上的病竈很快便能痊愈。”
嬷嬷繼承媒婆的嘴皮子,又說了一通吉利話,黎洛栖聽得只覺是自欺欺人,那青玄道長把你們都騙了……
“來的是一尊菩薩麽,能給人起死回生?”
就在黎洛栖屁股沾到床沿邊時,一道涼薄而低沉的嗓音忽然響起,她身子一僵,旋即,嘴角不由彎了起來,就是,所有人都說她能沖喜,壓力很大的好嗎!
萬一這個世子爺一個沒挺住,挂了怎麽辦,沖喜變克夫,據說是要陪葬的。
那嬷嬷僵硬地笑了兩聲,“青玄道長算過命格的,世子爺定能長命百歲。少夫人,喜酒都在桌案擺好了,等掀過蓋頭,記得喝合卺酒,老奴先告退。”
黎洛栖隔着蓋頭點了點腦袋,頭頂上的珠釵随着她的動作發出鈴铛的輕響,一時間打破這屋子裏的沉悶。
嬷嬷笑了聲,便走出了房門,等“吱呀”聲阖上,黎洛栖放在腿上的手緊了緊,身子也跟着緊繃,大氣不敢出,就怕哪裏做得不對,今晚不能順利度過。
“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忽然,身側那道涼薄的聲音再次響起,黎洛栖吓了跳,轉頭看他時,頭頂的環佩珠釵又響了起來。
所以是讓她走?
新娘子在搖頭,小聲道:“我看不見路,你得掀蓋頭。”
紅綢底下,她看見一道修長的食指勾了進來,與中指一并,便将蓋頭往上一掀。
絲綢紅蓋頭擦過金步搖,上面綴着的珍珠再次叮當作響,紅燭光影搖晃,新娘子鵝蛋般的俏臉便映入男人黑沉的瞳仁。
少女微側着頭,光影在她鼻梁上鍍了層柔光,一路滑向抿了唇脂的嘴巴,這張臉飽滿鮮活得像三月的桃花,多一分則滿,少一分則淡。
而此刻,她那雙貓兒似的圓眼睛也在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她的第一感覺不是五官的沖擊,而是他身上環繞的陰冷,哪怕這屋子鋪滿暖爐都靠不近他半分,皮膚是略顯病态的蒼白,而這種白中,又多了幾分破碎感。
唯獨那雙眉眼,線條起伏間走到眼尾輕輕勾起,狹長而單薄地陷入一道內褶,幽深的瞳仁一轉,攝人心魂。
忽然,少女嫣然一笑,眼睛霎時間如蓄了草原夜空上的繁星,輕輕歪了下頭:“嗯,還行。”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鞠躬求收藏!
這是一本甜文甜文甜文!
下本預定:《我懷疑她把我當許願樹》
【下本預定】《我懷疑她把我當許願樹》:
慕綿是申城初中的插班生,因為大夏天戴口罩而被傳有病,性格沉默,孤僻,還有點迷信。
她最近有個煩惱不敢跟別人說。
于是就寫在了紙條上,從窗臺扔向樓下的大榕樹,據說可以願望成真。
正在樹底下抽煙的謝時蘊被紙團砸到腦袋,攤開一看,上面筆跡清秀地寫着:
“神仙您好,我是住在A棟第六單元三層的慕綿……”
少年嗤笑了聲:“木棉跑來跟大榕樹許什麽願啊。”
高年級的謝時蘊,那是一個衆星捧月的風雲校草,與她毫無交集,直到有一天,她在暗巷裏看見他跟幾個混混談笑,手裏的煙蒂閃着碎亮火光。
慕綿不小心撞破了這副完美皮囊的背面,吓得倉皇要逃,卻被謝時蘊堵住了。
“想要一個人守住秘密最好的辦法,知道是什麽嗎?”
慕綿手心抓着衣角:“我沒錢……”
謝時蘊笑了:“是你也要告訴我一個秘密。”
話音一落,女孩臉上的口罩被他摘了下來。
“神仙您好,我不小心發現了校草的秘密怎麽辦,他會霸淩我嗎?”
謝時蘊:“……沒空。”
“牙疼。”
謝時蘊打了個電話:“哥,醫院留個號。”
“今天看到籃球隊長好帥,還會再見嗎?”
謝時蘊:“不能。”
“今天看到鄰居家的小寶寶,好可愛啊,請神仙給我一個小寶寶!”
謝時蘊:?
這讓他……怎麽幫?
【閱讀指南】
*天然嬌氣又善良的小可愛X超會僞裝悶騷鄰居哥哥
*年齡差:6歲
*近水樓臺暗戀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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