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 ?

梨花木門上雕刻着梅蘭竹菊高潔四君子, 帶淺枝的手就覆在上面,看似很輕,實則根本就是抵在那,不會讓門外之人進犯一步。

門開了一半, 只能看見帶淺枝整個人如同是堵在門口, 像是随時準備關門送客。

臺階上站着的的殷神揚倒未說什麽, 而跟在身後的侍女侍衛們皆是十分不解, 相互之間狐疑對視了一眼。

殷神揚以為,帶淺枝還在為他方才讨要紅線的事情生氣,才會有如此怪異。

陳春日的背貼在門板上, 帶淺枝在他伸手可觸的一旁, 而他側過臉來,可以窺見門外站着那位身形高大,垂落下來的袖擺上繡着彰顯衣服主人高貴身份的金紋。

他想着既然伸手可及, 便一把抓過來,把一雙玉手握到自己手心裏去了。

帶淺枝心裏咯噔一聲, 被驚了出來。

陳春日犯事來找她也就算了, 還不肯乖乖躲好, 竟然還敢當着殷神揚就在門外的關口,來招惹她。

陳春日是眼瞎還是糊塗至極?

帶淺枝恨不得用眼刀子瞪死某位仙師,只不過情況不允許,她便換了拿腳踢過去,卻好似踢在鐵板上, 陳春日根本不為所動。

“怎麽了?”

殷神揚覺得有些不對勁,哪裏怪怪的。帶淺枝方才的神色中, 驀地像是帶着怒氣與嬌嗔。

怪可愛的。

“我沒事啊。”帶淺枝強行打着哈哈,進行尬笑聊天, “殷城主有什麽事嗎?”

“屬下來報,高積秀那邊出了點狀況。”殷神揚一邊說着,一邊不動聲色往她屋內打量。

“哦,高積秀那邊啊。是高積秀出事了嗎?”什麽的清楚的帶淺枝,明知故問裝糊塗也是一把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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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見異狀的殷神揚,又把目光放回面前的少女身上:“是陳春日出事了。”

帶淺枝又被驚了一下:“是嗎,是嗎……”

她的手此時正被這位陳大仙師不輕不重地給握着。

“我來是想告訴你……”殷神揚話到此處,不由頓了一下,“關于陳春日……”

帶淺枝當即冒着頂撞城主的風險,急忙打斷了他:“不不不,關于陳春日的事情,我一星半點都不想聽。”

殷城主,您就放過我,快走吧……或者我走,您想說的陳春日眼下就在我屋子裏,我給您兩位大佬騰位置,我走了你們再撞上。

只求別殃及池魚。

把帶淺枝随口敷衍的回話,聽進心裏的陳春日,嘴角正噙着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他正瞅着帶淺枝的一半側臉,忽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背

帶淺枝被夾在兩人中間,只能心裏默默流淚,在面子上強行忍着。

殷神揚見她不願聊起陳春日,便也不再多言。只不過,他看見面對面的少女,在不經意間低頭,似乎委屈着很不高興。

他情不自禁地把手,穿過門縫間,這有違男女禮教束縛的逾矩行為,讓他的指尖碰到了她的額頭。

然後一觸既離。

帶淺枝不由擡頭,在不明所以下與他四目相對,眨了眨眼睛。

向來處事不驚的殷大城主,不由微微愣神一頓,爾後不緊不慢的同她交代着:“高積秀那邊應付不來,我眼下要趕過去。最遲明早可以回來。”

腳長在殷神揚身上,他一個新月城的城主,想去哪還需要和人通報?

帶淺枝心裏納悶,又眨巴了一下眼道:“嗯,你去。”

“你怎麽,好似在迫不及待地趕我走似的。”

殷神揚難道的無心玩笑話,讓帶淺枝頓時心中警鐘大敲。

“沒有,沒有。”

帶淺枝慌忙把一直抵在門框上的手放下來,伸手去取了腰間上那截紅頭繩道:“你不是說要拿東珠和我換嗎,我現在給你,你還要嗎?”

大佬,您拿了東西快走吧……求求了。我快要被某個狗道士的手勁給捏爆了。

殷神揚輕笑着,沒有去接:“你舍得給了?”銥誮

能在咫尺的距離下,直視那位高高在上的冷漠城主,在眼角眉梢之間藏不住的淡淡的微笑。

帶淺枝很想也回一個笑容,可惜她完全做不到,陳春日手上不容忽視的力道,完全蓋過了她心中想笑的笑意。

她?乎是在驚慌失措般,把那截紅頭繩塞到了殷神揚手中。

爾後立刻關門。

随行的侍衛來報,其他人都還在等着城主。殷神揚收好紅頭繩,跨馬出了城。

殷神揚走後,陳春日終于肯松了手,随即用似乎玩笑般的語氣問帶淺枝:“什麽東珠,什麽東珠換紅頭繩?”

只不過他話音一落,不由又神色有些微妙。

帶淺枝先是瞪了他一眼,便着急去看她手腕上的傷勢,根本不想理會某位已從仙師級別,跌落成狗道士的陳春日。

可原以為會一片青紫的手腕,卻似乎只有一兩道淺紅印子留在上面。她都準備好說辭要怼人了,可她眼下拿不出證據。

帶淺枝在無法置信中,特地點了一盞燈來瞧清楚她的纖纖玉手,她一定要找出點“證據”來。

陳春日等了好一會,堂堂萬衆敬仰的金闕府首徒,竟也有問話無人理會的一天。他打眼朝帶淺枝望去,只見那姑娘好似全然沒他這個大活人,只顧着自己在那來回端詳,反複看着她那手心、手背、手腕。

此時黃昏尚未褪盡,并不是很黑。而那一抹輕紗般微暈的橘色燈火,照見她潔白的皓腕鮮鮮,似那打燈能照得通透的白瓷。

陳春日順着腕子往上看,又瞧見了帶淺枝膚白裏透紅,膚如凝脂的側臉,一雙眼更是在燈下明眸如水。

他不由從遠處走近來。

“我會是那種下手沒分寸的人嗎?”

陳春日後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說道。

帶淺枝心口突地一跳,瞧傷勢仔細,并不知陳春日已在近處,還如此之近。

她轉身借放回燭燈的空檔,又與陳春日拉開了距離。

“殷神揚走了,我看你還是趁這個機會逃吧。”

“喊小師叔。”陳春日見她走了,便收回目光正聲糾正道。

帶淺枝心裏想着好笑,臉上還是給某人留着面子,沒有真笑出來:“抱歉了陳道長,我被你們金闕府逐出門庭,今生我們怕是沒有緣分,讓您再聽這一聲小師叔了。”

可惜她那股子逞心如意的小得意,在假裝傷感中,完全表露無遺。

陳春日看在眼裏,又一次走近,用不容拒絕的氣勢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了一會兒。他拿出一尊小瓷瓶,用小指甲蓋挑了一些油脂狀的透明膏藥出來。

替帶淺枝細細塗抹了上去。

膏藥有清涼的香氣,比女子用的香膏還要好聞。

帶淺枝想把手再次抽回來。

可低頭擦藥的陳春日來了一句:“別亂動,這藥很貴。”已是能大致摸清她脾性的他,跟着又補充了一句,“好好別動。擦完這藥送你了。”

帶淺枝只聽懂了,很貴要送你這?個字。便真的能很乖。

陳春日還指揮着她轉身去取燈,由她舉燈,他低頭給她擦藥。

這不過方寸大小的一塊肌膚,硬是被陳春日反反複複擦了抹了好多遍。雖然他下手很輕,可涼涼的膏藥來回摸着,竟有一絲小小的癢意。

帶淺枝垂眸得見,一個容顏絕色的男子,能給自己執手擦藥。想來也是一件值得說出去吹噓的人生幸事。

就是可惜了,沒随身帶個留影珠,把陳仙師這段難得缱绻旖旎給拓印下來,她想怎麽着,也是個六千金到手了。

帶淺枝在可惜中,不由撇了一下嘴。

遭了陳春日一記敲。

“哎喲!”帶淺枝摸着腦袋,雖然一點都不痛,但她故意喊得很大聲。

陳春日倒沒說什麽,只是她這一聲将守在偏房聽候使喚的侍女給叫來了。

“帶姑娘,是有什麽事嗎?”

想借機再訛點陳仙師的帶淺枝,一下子吃了啞巴虧。

還得給他打掩護:“沒事沒事,我自己不小心撞了一下。”

“啊,帶姑娘是受傷了嗎。需要婢女去拿藥嗎?”侍女比她驚慌的多。

“不用麻煩了,我沒受傷。我待會就睡了,你可千萬別來吵我。”

陳春日總算親眼見識了,帶淺枝張口就來忽悠人的本事。

得了好處的帶淺枝,聲音輕快道:“說吧,陳道長來找小女子有什麽事呀。”

陳春日暫緩對稱呼的糾正,不由蹙眉道:“不是你叫我來的?”

“哈哈。”好似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帶淺枝只想痛快地放聲大笑起來,只是剛把笑聲溢出嘴,又記起偏廂房值守的侍女,不得不把嘴管住。

“我叫你的?不可能。”她吐詞铿锵有力。

陳春日微微一笑,拿出了她寫給他回信。

只見随手從書冊上撕下的泛黃紙,被他鋪在了桌面上。

帶淺枝好似聞到了沉水香,又不免打眼去瞅他,至于嗎?一張寫了?個字,用來傳遞的小紙條而已,有必要熏上名貴的沉水香嗎?搞得像是要留下來,珍之慎之保存一般。

第一張回信是,赫然是用單殺寫成的赤紅大字——“罰我,白日做夢。”

對上陳春日的黑沉鳳眸,帶淺枝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她還是清楚知道,某人要想掐死她所費的心思,和踩死一只路邊的螞蟻,沒有區別。她沒算到,陳春日會親自來跑過來算賬。她那日是一時圖嘴巴快活。

可第二封回信陳春日只是捏在手上,由他一個人看,沒打算亮出來。

帶淺枝也是納悶,她不是只寫了一封信嗎,怎麽看他那架勢,她還有一封回信落在他手中了。

她耳朵裏聽見,陳春日清清嗓子後,用一本正經的輕柔嗓音念道:“若是郎君來,奴願看日到三竿,不怕空閨寂寞。”

他微微一揚眉頭,問:“不是你寫的?”

帶淺枝被他柔情細膩的聲音,瞬間晃動了心神,又當即吓了一大跳:“怎麽可能……我,我怎麽可能寫出這種話。”

什麽郎君奴家,什麽深閨還寂寞。完全是瞎說。

她登時選擇先下手為強,反駁道:“陳春日,是不是你自己寫的,特意想來诓我!”

“既然不是你寫的……那帶淺枝,你臉紅個什麽?”

陳春日的眼眸,停在了她那似乎有點發紅的耳朵上。

帶淺枝立刻別過臉去,道:“不可能,我沒臉紅!”

“是啊,是沒臉紅。”陳春日在似笑非笑中道:“倒是你轉過頭後,耳朵怎麽紅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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