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
秋來的因緣花本來還要開出幾朵, 忽然萬裏飄雪,凍住了整座新月城。今夜注定不會是一個平凡的夜晚。
身為西洲望族的王家人,王珊瑚不得不帶領家中弟子們,出來夜巡。只因那位剛剛在競秀賽上奪冠的金闕府道士, 在今夜大鬧了新月城。而他們的城主殷神揚現下躺在城主府裏重傷未醒。
他們不可能放過陳春日。西洲大大小小的修真者全都集體出動了。講情義的要為城主出這一口惡氣, 講名利的想要為自己出人頭地。
帶淺枝看見王珊瑚時, 心裏還是一喜。可她又瞧見了, 跟在王珊瑚身後那一群烏壓壓表情凝聚的修士。
怎麽看怎麽像,是出來逮人的。
于是帶淺枝尋了一處陋巷,故意學着老妪的聲音, 在哪怪叫道:“賣畫卷咯, 金玉畫卷五金一張。”
也算是給王珊瑚遞暗號。
深夜無緣無故的叫賣聲,着實可疑。
王家修行弟子們正要探尋過去察看,卻被王珊瑚給攔下來了:“你們不用去了, 這是……這是我花錢買消息的人,有消息在等我過去。”
萬幸王珊瑚也懂随機應變。
帶淺枝見到王珊瑚的第一眼, 簡直心裏樂開了花, 她想沖過去給王珊瑚一個擁抱, 大寶貝你可真聰明,我愛死你了。
王珊瑚卻是神色有些難看:“按理說我應該把你綁起來,押進新月城。然後五花大綁與我們的城主拜堂成親。”
她咬牙切齒道:“我可恨死你了,帶淺枝。”
帶淺枝站在一處殘破荒廢的牆檐下,笑起來卻格外好看:“可我現在好喜歡你呀, 王珊瑚。”
王家最飛揚跋扈的大小姐,悄悄羞紅了臉, 片刻後才道出:“于情來說……你是我朋友,我應該放你走。”
帶淺枝走上前, 一把握住王大小姐的手,十分真摯且誠懇道:“所以能告訴我,哪裏有醫修能治療殷神揚金羽箭的傷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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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珊瑚吓了一大跳:“城主傷勢嚴重,如今西洲有名望的醫修都在城主府中。”她用都是你搞出來的事的眼神瞪向帶淺枝。
帶淺枝被看得不好意思,讪讪道:“那要不王大小姐和我合作,咱倆從城主府中偷個醫者出來?”
王珊瑚當即意識到帶淺枝不是在開玩笑,一把甩開了她道:“求您行行好,我以後還想在西洲作人。”王珊瑚思索了一下,“如今佛奴仍在西洲,他當日有救你的情誼,你去找他。他應該願意施以援手。”
如今放眼整個西洲,也只有佛奴可以頂住新月城的壓力,去救下陳春日了吧。
“佛奴?”
“是啊。那間寺廟的小沙彌和我說過,那日你身中元又缺的幻術,你醒來前,他就守在你床前。你醒來後,他就去了佛前。你們應該未曾碰上一面,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帶淺枝聽了王珊瑚的話,卻不能下定決心去找佛奴,一番猶猶豫豫,已是往佛奴所借住的寺廟方向走去。
必經之路上,有一處流莺巷。是西洲有名的歡場,風塵女用來迎來送往接客的地方。裏面不乏有些魔道中專攻雙修的女魔修,在此引誘意志不堅定的男修們來與她們春風一度,被吸了修為也不知道。
一個女修孤身一人夜入流莺巷,也太過打眼,引人注目了。更何況,帶淺枝還長得很漂亮。
帶淺枝還未确定,要不要把流莺巷走穿,去找佛奴。樓上招攬客人的花魁們,就把她給認了出來。
花魁們倚靠着二樓的窗欄,放聲大笑道:“姐妹們,你們看看這是誰。這不是笑得玉冠郎君的那位女仙師嗎?”
“我看是,新月城的城主打算娶過門的那位紅衣吧。”街對面的花魁拈酸吃醋回應道。
風塵女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帶着嫉妒與嘲諷,盡情調笑着獨行的帶淺枝。
還有膽大的女魔修圍上來,不讓帶淺枝走。
偏要攔住帶淺枝,當面取笑她:“你不是要和城主成親,又逃婚和那位東洲神仙走了麽。怎麽這麽快就被人抛棄了呀。”
好事不出門八卦傳千裏,只怕明天一早東西南北四大洲,老百姓們吃早飯時的談資,就是帶淺枝這一夜的驚天動地的事跡。
“姑娘們,改日我一定來消費。”帶淺枝懷揣着沉痛的心情道。她心裏的苦,只有她自己清楚:“今天我确實有急事。”
幾輩子下來,她還從未享受過被如此多的姑娘們包圍起來,不讓走的待遇。
她心裏琢磨,這也算是有女人緣嗎?如果是平常,她也是願意給她們花錢,同她們交流交流她與新月城主還有東洲玉冠的八卦。
可惜,不是時候。
其中有心腸歹毒,尤其記恨帶淺枝能被西洲的天神殷神揚心慕的女魔修,當即下場要讓帶淺枝難堪。
“你有急事,我們這些姐妹也不攔你。只不過……”女魔修扭着她的水蛇腰,當街拉開了她的衣領子,“你要脫了你這身衣裳,讓大家夥看清楚你衣服下面生得是什麽冰肌玉骨……能讓新月城與金闕府道士一塊戀慕你,讓大夥看清楚,再從這條街面上走過。”
“就是,就是!”來光顧流莺巷的浪蕩男人們,紛紛走出來跟着起哄。
誰不想看帶淺枝出醜,誰不想占一占美人的便宜。
衆人推搡着離她越來越近,似乎想上來趁着人多來扒拉她的衣衫。
帶淺枝想到今夜肯定又要為陳春日破費,直感心頭在滴血。她還未喜歡他,想追他。已經開始為他花錢。那要是以後……完全不敢想象。
她嘆氣,掏向內衣裏衫的動作似有千般不舍。
把周圍一幹人等,看得那叫一個目瞪口呆,還以為帶淺枝真的要當衆脫衣。
卻只見她,掏出了一枚在夜幕下,皎如明月的大東珠。
帶淺枝高舉着這顆假東珠,大聲介紹它的來歷:“此物的原主人是新月城的殷神揚,說是來歷不凡,是件東海定海的先天靈寶神珠。”
有的人雙眼發直,從未見識過如此圓潤漂亮的大珍珠。也有些人,驚奇歸驚奇卻也不大感興趣,珍珠再珍貴也只是顆珠子。
于是帶淺枝接着放聲道:“我今日拿出來,是想告訴各位,殷神揚錯了……”
所有人頓時因她的話而好奇,視線與注意力被她緊緊吸引到了珠子上。
帶淺枝最後才肯說出來:“此物乃昔日慘遭滅門的藥神宗,所煉制的最後一顆甲子丹,服之可使人精進一甲子的修為!”
話音剛落,如同響了爆竹砰然炸開。整條流莺巷一片嘩然,人們的震驚根本停不下來。
昔日仙門中有一藥神宗,鎮宗之寶便是這極難煉成的甲子丹,後因寶物遭人眼饞,傳聞是西洲趙家人與南洲魔修合謀,一舉攻下藥神宗想殺人奪取甲子丹的丹藥配方。
可他們殺光了藥神宗上下,沒找到神秘配方不說,就連當時僅剩的最後一顆甲子丹也未能到手。
有人站出來道:“你說是就是,我們憑什麽信你。”
“這位仁兄說得好!”帶淺枝贊同着,把甲子丹抛了出去,“諸位,請看……”
說罷,衆人也沒能清帶淺枝嘴裏念了一段什麽稀奇古怪的咒語,只見那顆原本大如拳頭的東珠,猛然在半空中裂開……
一顆比東珠略小,也沒東珠明亮的玉珠,正在源源不斷地湧出陣陣靈力來。
帶淺枝放眼看去,看着在場之人無不是眼紅,充滿渴望的神情。
這可是一甲子的修練靈力,更是萬金難得的無價之寶。
帶淺枝很滿意她所看到的,她用略帶俏皮的聲音說道:“我願将人世間最後一顆甲子丹贈予各位……先到者先得哦……”
天哪,白撿的便宜,是坐享其成的機緣啊。
一時人群全都徹底瘋了,帶淺枝用無價之寶換來突出重圍的機會,得以逃了出來。
你說她心頭嗎,心疼是肯定的。卻也不後悔。
魔修們争得頭破血流,也不敢獨吞這等寶貝,畢竟誰也不想剛消化了一甲子的靈力,卻沒命見到明早剛升的太陽。
最安全的作法,莫過于将寶物獻給掌控着這裏,最為心狠手辣的魔修之首。來讨他的歡心。
一群魔修們,迫不及待地護送着寶物,來見元又缺。
元又缺平日裏就不是好相與的人,心情更是陰晴不定。而他難得有興致飲酒時,最好要離他遠遠的,就怕一個不順心的響動,也能為你招來殺身之禍。
“你們最好真的有很要緊的事,來找我。”元又缺放下酒盞,笑眯了眼睛。誰也看不出他,他在想殺人,還是真有閑情聽人說事。
大概是元又缺的氣勢太過逼人,空氣也跟着壓抑了起來。
原本很簡單的事情,卻沒人敢開口了。
就片刻後,在元又缺的耐性快要消耗殆盡了,某個魔修才敢壯着膽子道:“大人……我們,我們有件寶物想獻給您。”
元又缺直接一個不悅,頓時把說話之人的臉踩在了腳下:“能吐詞清楚一點嗎?”
剩餘的魔修被驚駭到豎起了汗毛,更不敢說話了,生怕哪個字不中聽,直接丢了性命。只好哆哆嗦嗦着,把甲子丹呈了上去。
把甲子丹拿在手上的元又缺先是一愣,爾後神情變幻莫測,端詳了好一會。
才聲音帶哽道:“這東西……你們哪來的?”
魔修心裏打了一個寒噤,便吞吞吐吐地開始給元又缺講明來歷,還有帶淺枝今晚路過流莺巷的前因後果。
握丹在手的元又缺,強忍着萬般情緒翻湧,他都快要發瘋了,不他應該已經瘋了。這世上最後一顆甲子丹啊,只有他的師尊能開解封印啊。
昔年有賊人攻上藥神宗,他的師尊便是将甲子丹混于東珠藏匿其中。他親眼所見,她被趙家人逼得當場拔劍自刎,屍首墜落山崖。人們說南洲婦人輪回道,有惡鬼夜叉無數,輪回道的最深處有一洞窟名喚屍山血海,裏面鎖着無數枉死冤死之人化作的怨靈,在此洞窟內不得超生。
後來他遍尋輪回道,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也未曾找到過他師尊的靈魂。
元又缺已是失了神,他慌張張起身,那顆無價之寶的甲子丹,從他手中滾落越滾越遠,連同酒盞打翻在地,污了他一身衣袍。
他甚至來不及穿鞋,忘了他會咒語法術,僅赤着一雙腳奔跑在夜中萬籁俱寂的山路上,一時間草木山石在夜風與陰影中,被拉得變長扭曲呈現出猙獰的惡相,仿佛元又缺再一次回到了那座屍山血海的洞窟中。
而這些前路的鬼影重重,根本攔不住他披荊斬棘的念頭。
只因念頭的前方,是他願意為之赴死的決心,又是他不敢提及的愛戀。怙惡不悛的魔修,真是後悔萬分啊。
此時的帶淺枝,剛剛下定決心,決定為了陳春日敲響山中寺廟的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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