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 ?

帶淺枝說?出陳春日盯她看的表情, 究竟是何意。明明嘴上喊疼在叫苦的男人,他那雙鳳眼裏卻是瞳孔驀地一縮,死盯着她?放。活似是她做了什麽對?起他的錯事,又被他逮了個正着。

帶淺枝既然看?懂, 也就沒再去看, 特意把目光撇開, 瞥向了跟着陳春日進來的無為、?器兩位道童身上。

兩個小家夥匆匆忙跟陳春日來來回回跑了那麽多路, 方歇了一口氣,小臉上生出了雲霞般的粉色。

帶淺枝笑着,怪可愛的。

“帶淺枝, 真是好久?見。”

正瞧得起勁, 帶淺枝又被陳春日那略帶寒意的聲音給一驚,?得?将視線重放回他身上。

“三日而已,很久嗎?”說着, 她臉把頭扭向佛奴,似乎在向佛奴求證。

陳春日反問:“三日?久嗎?”他眯起眸子來, 又道, “是鄙人造訪的?是時候嗎, 你們好像并?歡迎我來。”

“怎麽會。”佛奴慈眉善目,一掃壓抑的氣氛。

帶淺枝剛想在心裏對佛奴表示感謝,只聽得佛奴又溫言細語地加了一句:“貧僧在與帶姑娘在說一些前事,陳道長想聽嗎?”

淦,原來是慈眉善目的火上添油啊……

帶淺枝登時的一臉?可置信。

“鄙人想坐下來, 詳細一聽。可以嗎?”

陳春日笑着詢問,卻已是走到帶淺枝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換了一個看似平淡的口氣,“我也是聽過坊間傳聞, 白衣僧與西洲某位女魔修,有一段前情。”

“是。”佛奴給陳春日主動沏茶,茶水從壺嘴裏流出來,?疾?徐地傾倒進茶碗裏,“貧僧就是那時與帶姑娘結緣相識。多虧了帶姑娘心地善良,?嫌棄一個出家人眼盲累贅,出手援助了貧僧。”

“心地善良?出手援助?”陳春日接過那好心遞來的茶水,先是抿了一口,爾後道,“看來坊間故事也?能盡信,真相往往在故事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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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春日面上?顯,捏茶碗的手已在暗中?由一緊:“你們的關系,真是?一般。”

“善哉……”佛奴承認的很幹脆坦然,他淺淺一笑,往帶淺枝的茶碗裏也添了些茶水,“那是一段善緣。”

被二人夾在中間的帶淺枝,根本?敢伸手去碰這杯茶。

佛奴端出佛家氣韻裏的一派從容,說着往事細節:“風雪大時,帶姑娘還抛下了男女之別,執起貧僧的手,走了一段山路。”

“哦,執手呀。”陳春日頓了頓,斜了一雙眼去看帶淺枝尚能笑得雲淡風輕。

于是佛奴接着補刀:“那日貧僧要走,帶姑娘還?肯放貧僧走。”

帶淺枝只覺得這方小小的石桌,都快要被某人給壓塌了。

“我……”越說越離譜,帶淺枝再也坐?住了,登時站起來反駁,“我怎麽?記得有這事?”

“啊……”佛奴擡頭去看站着的帶淺枝微微一驚,那雙桃花眼裏既無辜又确信,“貧僧記得很清楚啊。姑娘?是喊我大和尚,問我真的要走嗎?”

好像……确實有這麽一回事。帶淺枝原本很足的氣勢,一下子又被回憶給湮滅了。可那是的情形是,她知道那個女魔修要過來報複她,她才想要佛奴留下。

怎麽如今到了佛奴口中,竟說得如此話裏有話,如此情意綿綿?

喂,你可是兩袖清風的白衣僧啊。

回去的路上,陳春日身後跟着無為?器兩個小蘿蔔頭,帶淺枝的身側也伴着無瑕。

陳春日忽然停下來,轉過身沖帶淺枝念了一串人名出來:“新月城的殷神揚、白衣僧佛奴……還有那個南洲元又缺,對嗎?”

帶淺枝瞪大了眼睛,瞧着陳春日眼神裏神色淡然,看?出他的喜怒。她半晌也說?出話來。

她該稱贊一句,陳仙師您真是明察秋毫,我輩再也?敢造次嗎?她那點披了馬甲的前塵往事,全被陳春日給點破了。

驀地陳春日又垂眸看了眼乖巧年幼的無瑕:“也許還有一個他?”

帶淺枝已是驚的往後顫了半步,差點失口要向陳春日認錯,可又?對,她已非金闕府弟子,陳春日也沒資格再管束她的結交自由,過問她的事情啊。

她慫什麽?

陳春日的視線,定定對上了帶淺枝那副驚惶失措的雙眼,頃刻間他欺身而上,用認真的語氣定定告訴她:“你現在應該加上一個陳春日。”

帶淺枝強頂着某位仙師莫名執着的目光,唯一能做到的是,很有骨氣,沒有撒腿就跑。

她等着他的後招,她對自己說,她可以後發制人。

于是陳春日果然?負她所望,把手伸向了帶淺枝頭發頂,還輕柔地摸了摸,笑眯眯道:“然後……再慢慢學會減到只剩一個我。”

帶淺枝登時整個人呆若木雞。

陳春日你的意思是,要給我帶淺枝的腦子裏心裏來個徹徹底底的大掃除,等清空那些雜七雜八的男人後,再把您大佬給請進來,供起來麽?

他這是……

東洲有名山名曰日下,山?在高有一座金闕府就夠它天下聞名了。日下山的東面,是一望無際的青冥海,傳說那裏的海水遠比苦海更澀,沒有魚群能存活,只有魚尾人身的妖怪喜歡潛伏在海底歌唱。

它們的歌聲帶來海浪,海浪掀起潮濕的海風,穿過金闕府茂密的松濤林海,吹在帶淺枝的身上,鼓動着她的袖擺。

神情穩定後的帶淺枝,咬着唇輕輕問出了一個問題:“陳春日,你是喜歡我了嗎?”

要?然,她想?通他那番話的含義。

已是走遠的陳春日,像是沒聽見這聲輕問一般全無反應。

帶淺枝被麟臺公傳喚了去。她心中後怕麟臺公是見時候差?多了,要拿她在西洲惹出來的亂子,以及禍害他寶貝徒兒陳春日一事給她算總賬。

可思及以麟臺公他老人家的名聲地位,還?至于同她一個小輩計較,麟臺公要将她挫骨揚灰,?過擡手之勞。

帶淺枝心裏多少安穩了一點。等她親眼見到尚麟臺本尊之時,又一股腦把之前的惴惴?安,全給抛之腦後了。

只因于靜室中閡眸盤坐的麟臺公太過漂亮了。這個就連金闕府內門弟子,都鮮少見過真面目的宅男府君,給了帶淺枝極為震撼的第一眼。

若說陳春日已有曉春之色,色若春花,美到任憑你是誰也?在乎的地步。那尚麟臺的美貌,說是有傾城傾國也?為過。

靜室內只有蒲團。她坐在蒲團上幾乎是和麟臺公平視而見。帶淺枝原本想着能喚麟臺公的老前輩,?是須發皆白,也應該有兩撇胡子仙風道骨才對。

哪能想到,宅男府君竟長得如此妖孽。

“滿意否?”蒲團上閉眼的麟臺公,似是能看穿帶淺枝的心裏。

帶淺枝繼續用餘光偷瞟麟臺公,沒敢回答這個問題,她小心一問:“麟臺公老祖宗您找我,有何事可為您效勞?”

帶淺枝自認也?是顏控,怎麽一開口就謹小慎微了起來。

“你和春日的事情……本府君已經知道了。”

什麽叫知道了?帶淺枝很疑惑,她才鼓起勇氣問了陳春日,是?是喜歡他,陳春日都沒回她話呢。您老又知道什麽了?

“您知道些什麽了?”帶淺枝試着一問。莫非在麟臺公眼中,她成了一個蠱惑金闕府首徒為她屢次受傷的妖女?

“雖然男女之事,本府君?好多言。”麟臺公依舊沒睜眼,“但你以前也在金闕府挂名修行過。應該知道,府中修太上忘情道之人,還沒聽說過有哪一人結了道侶,成神仙美眷之事。”

麟臺公的靜坐,跟殿內敬奉的那些天尊神仙壁畫,沒有區別。他所說的話,也跟經書上的告誡一般直白。《太上忘情大道》卷首上記錄的分明,此道首戒戒悲,因情生悲者,道心已失。

“你們二人因劫生緣,恐難落得一個好結果。你若是有了好去處,前來告知,春日那邊有本府君在,你走便是。你若是想留下,等緣定結果,親自嘗一嘗這果子的酸澀。本府君也?為難于你。”

“你看如何?”

帶淺枝想說:“弟子……”她失口後一頓,?知能否在麟臺公面前再自稱弟子,見老祖宗沒?悅之色,她才又道,“今日弟子問了您徒兒一個問題,我在等這個問題的答案。”

“也罷。”麟臺公似是早知如此,他氣定神閑道,“春日傷勢頗重,你去後山取一株仙草來。”

帶淺枝眉頭一皺,納悶道:“他?是說無礙嗎?”

麟臺公很突兀地咳嗽了一下。

修為到了麟臺公這個地步的先天大能,也會感染風寒喉嚨?舒服的嗎?

“本府君怎麽聽說,都到了痛?欲生,心如刀割的地步了?”麟臺公咳嗽完後,正聲質問道。

這可把帶淺枝給問住了,她也辨?清陳春日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麟臺公忽地用他那張妖孽臉,自哀自怨道:“唉果真是人老?中用了……連個跑腿的人都沒有。”

“您別……”帶淺枝根本頂?住這攻勢,急忙打住道,“後山是嗎,我去一趟還?成嗎?”

就當是還一個麟臺公允她來去自由的恩典吧。

麟臺公見帶淺枝如此上道,深感欣慰,特意囑咐她:“後山多生精怪,恐有危難。本府君可借你一頭仙鹿。”

帶淺枝一聽危難二字,當即就後悔了:“要?……或許……麟臺公大人再試着找別人來?弟子我畢竟道行低微,就怕誤了陳仙師的傷勢。”

聽帶淺枝生了退意,麟臺公此刻才睜了眼:“你若是真遇險境,仙鹿會馱你出來的。”說罷,又閉了眼睛喊無為?器出來送客。

被這一眼看得心魂一失的帶淺枝,任由兩位道童推了出門。

無為?器兩位道童,牽來了一頭通體毛色柔和雪白的白鹿。

帶淺枝見到那白鹿額間,生了三撮紅毛,和無為?器額間的紅點,幾乎是同款造型,便無奈問道:“它?會就叫三點吧……”

無為與?器一同點頭。陳春日這起名随性,也真是随到家了。

帶淺枝順着白鹿的皮毛摸了摸,感嘆着手感真好,正欲翻身坐上去試一試。

卻被無為給擋了下來。

無為端着一臉沉重的神色,帶淺枝直感是有什麽大事:“怎麽了?”

“帶淺枝……上去前我得先告訴你。這頭仙鹿養在後山,生性高潔,能驅趕邪祟。”

“我知道呀。”這?就是麟臺公借她仙鹿的原因嗎。

比起無為的拐彎抹角,?器則直白很多:“因它性情清高傲氣,所以此仙鹿只肯馱服清修守戒,保有童真之行的人。”

見說開了,無為直又道:“聽見沒要清修守戒,保有童真。如果自知沒有的話,就別坐上去又被颠下來,受苦丢臉了。”

帶淺枝懶得和兩個小屁孩說這種事,直截了當一個翻身,坐到了白鹿身上。

仙鹿蹬了兩下前蹄,自她坐上去後,雖也沒給帶淺枝什麽好臉色,卻也沒有把她颠下來。

好端端的坐給二人看。

無為瞠目結舌似是?信:“你竟然仍是心性純潔之人。”

如若?是親眼所見,真是打死無為都?能相信。和那麽多男人攪和在一起,都被編排進話本裏,做了好幾個故事裏的女主角,還勾引上了他家主人的帶淺枝,竟能被仙鹿認可為聖潔之人。

帶淺枝親和地撫摸着鹿頸,毛光順滑,她摸得很開心,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們的主人,陳春日坐過這頭仙鹿沒?”

她心裏其實挺想知道的……

無為用你在問什麽廢話的眼神看向帶淺枝:“這鹿就是主人一手喂大的,以前主人日日騎它去後山。”

“哦?”帶淺枝?由露出了一抹玩味笑意,“看來陳道長也是清修守戒,保有童真之行的人呀。”

“你問這個做什麽?”無為?懂帶淺枝心裏那點小九九。

“沒什麽……甚好,甚好呀。”帶淺枝強裝鎮定,心下已是樂開了花。

在無限笑意中,白鹿馱着少女向着後山而去,飛快地跑得無蹤無影。

身後的丹臺上,傳來無為再三的叮囑聲:“帶淺枝你一定要記住,如察覺到哪裏?對,你一定記得騎白鹿回來,?要回頭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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