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 ?

帶淺枝才聽過那赭袍主人的可怕事跡, 還沒緩過神來,就倒黴透頂,直接看到了真人。

不過好在,實屬萬幸。他倆隔着一面迷宮之間的水晶牆。傳聞中喜歡穿着一身赭色道袍的男人, 正背對着她, 處在與她截然不相同的迷宮道內。

水晶牆面一眼都望不到頭, 就算是她有心想和對面的人來一場相遇, 看來都是難事。

帶淺枝朝着那道背影長舒一口氣,幹嘛自己吓自己,也許牆壁另一面的那人, 都沒有發現她。

抱着僥幸心理的帶淺枝, 不由又大膽起來,她站在原打量着,對面那個有可能是陳春日的男人, 甚至想他轉過身來,讓她瞧一瞧他的正臉。

那人會生得一副什麽模樣?是英俊的?還是粗狂的?或者美得驚人, 又或是奇醜無比, 還是個滿臉皺紋的老頭。

越想越離譜的帶淺枝, 溢出了一絲笑聲。也許是聽了到這是輕微的聲音,也許是為了回應她滿滿的好奇。

透明水晶牆另一側的赭袍之人,轉過了身來。那人确實穿一身赭色道袍,雙肩披着一件寬松黑鶴氅,原本輕蹙的眉頭, 在轉身之後,全都舒展了開來。

隔着牆壁, 他也看見了她。

以為有一面水晶牆做抵擋保證的帶淺枝,顯然大意了。在男人轉身之後, 都沒有移開眼神,幹脆欣賞起,有着一牆之隔男人的美色。

他這麽長得這麽好看,完全長在了帶淺枝心坎上。她的眉眼,以及被黑紗擋住的嘴角,全是沖着他而來的贊賞笑容。

牆對面的道士,也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像是雲淡風輕般淡然且美好。

在笑意中,道士擡了一下手,那被帶淺枝認作是安全防護的水晶牆,頃刻間,便化作了齑粉。

那道士往前輕輕邁了半步,越過那堆水晶碎成的粉末。

眼下,他倆之間再無任何的阻礙。他或者她,甚至伸手就可以觸摸到對方。

對面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帶淺枝還未來得及收回的微笑,一時變得很難看很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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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悄瞥了眼,男人腳邊的粉末,該不會下一秒,她的下場也是如此吧……

他杵立了有片刻之久,似是在面對眼前之人時,有着過分的小心謹慎。

直到帶淺枝那張強硬的笑容,在心跳加速下都維持不住了,她才又聽見,那個道士在問她:“等了很久嗎?”

他在沉默良久後的嗓音,竟然是沙啞的,像是被刻意壓抑了許久。

他這麽好看,也許不是王珊瑚所說的那個喜歡剝人人皮的瘋子?帶淺枝真心不希望他是。

陳春日見帶淺枝沒說話,便又問:“你怎麽在這?”

帶淺枝紋絲不敢不動,更不敢說話。腦子裏浮現出一萬匹草泥馬在狂奔不止。

完了,完蛋了。他真是赭袍之主陳春日嗎?他好像認識她?不對啊,她不是才服用過,價值千金誰都能騙過去的易容丹嗎?

帶淺枝輕輕拉開了面紗,當着陳春日的面,給他露出了易容後的樣貌。

大佬,您看清楚些,您認錯人了。趕緊讓我滾,讓我跪安吧!

陳春日看着帶淺枝易容後的面容,那張好看的俊臉上确實愣了一瞬。

這神情被帶淺枝給捕捉到了,她心安理得的期待着大佬給她開天恩,揮手叫她快滾。

可陳春日卻在這一瞬之後,又笑了起來,無奈笑着問她:“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模樣?好玩?”

難道……難道說,被他識破了嗎?

帶淺枝不自覺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就看着陳春日打了一個響指。一張黃色道符,在她眼前變成了一朵巴掌大小的白雲。

小雲朵怪可愛的,蹭上了她的臉蛋,像是在替她擦拭着某種東西。她那價值千金的易容,就被這麽一朵可愛的白雲,一點又一點輕柔地給蹭沒了。

失去易容的帶淺枝簡直欲哭無淚,她不知是該先心疼那打了水漂的一千金,還是該多心疼自己。她還是不敢張嘴說話,如同鴕鳥般自欺欺人,奢望這位赭袍之主能放過她。

見帶淺枝嘟着嘴,顯然不太高興又不肯說話的樣子。陳春日在不解中更為無奈了。

他忽然上前抱住帶淺枝,把她的小臉貼按他的胸前,而他自己則把腦袋,擱在了她的肩頸之間。

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着實讓帶淺枝徹底呆若木雞了。這個道士好似沒有用力,卻把她抱得好緊啊,如同給她加上了一道顯然不打算放手的桎梏。

二人緊貼的胸膛下,她甚至感覺到了另一個胸腔裏的躍動的心跳聲。

她想到了王珊瑚所說的剝皮,想到了茶樓裏人們謠傳的青冥海上慘死的女子,怨氣凝聚而成的暴雨。

帶淺枝七上八下的心,生出了的懼意。

經書說上,欲界化樂天中,可映射衆生因所思所想。這座水晶迷宮,亦是如此,方得化樂天宮之名。

她心中的恐懼,被這座迷宮感知到,水晶牆壁頓時顯現出,無數地獄道裏各種奇形怪狀,面露兇惡的惡鬼,統統朝她張開血盆大口,活似要将她生吞活剝了。

帶淺枝在這個場景下,還被恐怖大佬給抱住,更怕了。

陳春日仍在眷念中把頭擱在她的頸窩裏,一邊輕嗅着他喜歡的氣息,一邊眯起那雙鳳眼,看着那些地獄惡鬼們。

他似乎明白了什麽,這是她對他有所懼怕才變幻出來的惡鬼。

陳春日一時心泛酸痛,問着懷中那個臉頰正貼在他心口上的姑娘:“帶淺枝,我把你當成心肝一樣,捧了十二年。怎麽一見面,還怕起我來了……”

他在她的頸邊,如同埋怨般埋汰了一句:“小沒良心……”

诶?他怎麽一出口叫得出她的名字來?

帶淺枝聽見道士喊出她名字的瞬間,竟無意地用手輕拍了一下背部,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在安撫。

此時四周水晶牆面上的張着血盆大口的惡鬼們,全都遭受了神罰。從九霄雲層之上而來的雷霆,劈落進了地獄裏。

帶淺枝看着那些惡鬼們,被閃電擊中,骨肉融化成了一灘血水。這場景看得既讓人心悸,又莫名的安心。

“你怎麽……知道我叫帶淺枝的?”再也顧及不了那麽多的帶淺枝,趴在陳春日的胸口上,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問了他一個問題。

陳春日當即雙手按在帶淺枝的肩上,把她仔仔細細,好好瞧了個遍。前面一直異樣的情形,讓他不由得不去這麽想:“你……是不是忘了我?”

帶淺枝點點頭,轉而又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她不知道,怎麽向大佬彙報,才能茍活住她的小命。

直說可以嗎?說她是穿到這個身體裏的,前程往事她一概不知?也和她沒關系?

不對啊,她叫帶淺枝,大佬剛才明明也喊得是帶淺枝啊。她被弄糊塗了。

看着陳春日明顯越來越不好的臉上,帶淺枝心想,看來她的下場怎麽都是一個死字吧。

“不記得了?是不是就要被剝皮?”帶淺枝耷拉着腦袋不敢看他,聲若蚊蠅般試問着。如果真是一死的話,能不能不剝皮?

“誰說的?你從哪聽來的?”

她聽出了他的語氣不善,十足的不開心。

陳春日拿大手捏着,掰正了帶淺枝的小臉蛋。

在與她四目相對下,凝視着她眼底的不安,他壓下情緒慢慢換了一次呼吸,放緩了聲音,只是輕輕問了一個很普通的問題:“知道我叫陳春日嗎?”

“你是赭袍之主。”這個問題帶淺枝答得出,她記得人們說陳春日是東洲的金闕府君,魔修們更喜歡稱呼他為赭袍之主。

陳春日聽見她如此喚他,微笑着糾正道:“不對,我是你的夫君。”

“啊……”

怎麽這個道士笑一下,嘴巴一張就把她一個黃花大閨女,給定性成有家室的夫之婦了呢?

“怎麽,不信?”陳春日淡淡說道:“以前的事,不記得也好。”

在陳春日的心中,亦是不願帶淺枝再回想起她遭受痛苦的一日,不願她還記得他滿身血污又絕望狼狽的樣子。

帶淺枝用手推開了這個有可能要殺她,但絕對不要臉的道士。

“你的手怎麽了?”

先前只當是她緊張才一直握拳,陳春日眼見帶淺枝雙手推過來時,一手撐開,另一雙左手卻仍是攥住,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也不知是不是自暴自棄,帶淺枝在經歷過男人無奈、傷感、怒意等等一系列情緒後,她發覺自己竟開始不那麽怕他了。

不過怕不怕是一回事,被他占便宜,平白認作媳婦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醒來後,就發現掰不開這手掌了。看過大夫,都說我這是得了大病,治不好了。”她故意歪曲道。

哼,還想拐我帶淺枝做媳婦。得了怪病的女人,看你還敢不敢娶回家。

“胡說!”他猛地抓起她的左手,訓斥了一句,又凝起雙眉,仔細端詳起她的左手來,那眼神似乎在穿透她的手指,看出她究竟為何一直要握拳。

“你小心點,這怪病大夫說還有可能會傳染給其他人。”

帶淺枝頂着男人那雙緊鎖眉眼的探究目光,繼續誇大形容。

“你知道你裏面握得是什麽嗎?”陳春日看夠了,反問她。

“我哪知道。”帶淺枝抽回左手,無所謂般聳聳肩膀。

陳春日一時被這個失了憶,又沒心沒肺的姑娘給弄笑了。

“都不知道手裏抓得是什麽,還在嘴硬。”

帶淺枝聽出了他話裏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我手心裏握着一件東西?你能給我掰開?”

此時的陳春日輕挑着長眉,那湊到帶淺枝眼前的張俊臉上,顯得興致勃勃,又信心十足:“喊一聲好夫君來,為夫就幫你。”

“您真的是陳春日?玄門修士口中既受人敬仰,又使人畏懼的那個金闕府君?”

“怎麽了?”

惜命的帶淺枝,不敢直言,虧你長得這麽好看,怎麽能對她一個才見面的姑娘家如此不要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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