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 ?

“真的不要我幫你掰開嗎?”

陳春日雙手環于胸前, 不緊不慢地走在帶淺的身側。他怡然自得的神态,不像是在魔修的地盤上尋寶,倒像是在陪她散步。

迷宮中的道路并不寬敞,他還故意往她這邊靠來, 帶淺枝得很小心, 才能避免與他碰着。

“不用了, 謝謝您的好心。”帶淺枝可不像他這麽閑, 她腳步慢下來,掃視着水晶牆面中那一件件被束之高閣的寶物。

滿牆令人眼花缭亂的物件,有的擱置在很高的地方, 帶淺枝不得不拼命踮腳來看, 她一面尋寶,一面随口講述:“沒聽過鈎弋夫人的故事嗎?我左手心裏的東西,只能被我未來的夫君給打開。”

言下之意就是告知這位府君大人。得先被我帶淺枝先看上, 認可之後,才能有資格碰我的左手。您雖然是一宗之主, 但目前與我的關系只停留在初級階段, 不能越級行事。

陳春日暗自揉了一下太陽穴, 哭笑不得:“你小腦袋裏都裝的是什麽?”

帶淺枝聽他這麽說,不太高興。甚至在想,這男人這麽不會說話,自己這人身體以前真看上過他?走眼了啊。

陳春日把目光放在她嘟起的小嘴上,又見她默不作聲只顧在那巡視滿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點也不在意他的模樣。

他是真想把手指戳在她額間上, 用靈絲探進她的小腦袋瓜裏,去親眼看一看她究竟在想些什麽。

可他沒有這麽做。

帶淺枝又是踮着腳尖, 又是伸長了脖頸,在那折騰自己。陳春日幹脆鉗住了她細腰, 輕輕往上一提,就這麽把她給舉了起來,方便她往高處看。

帶淺枝瞬間雙腳離了地,她被一個對她來說的陌生男人,就這麽輕而易舉的貼身舉了起來,實在太丢臉了。

身後貼着她的陳春日,還在她的耳畔便笑着問:“小財迷是看上了什麽嗎?夠高嗎,還要不要再高一點?”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她掙紮了兩句。

陳春日也不惱,當即松開雙臂,還展開一雙手來給帶淺枝看,表示他特別的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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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淺枝頓時驚慌失色,還以為他在捉弄她,要把她從空中丢下去。可下一瞬,她發現自己竟能懸浮于半空之中。

她一時又興奮起來,聽陳春日教她如何行使靈力,在空中漂浮行動。

陳春日說靈力往哪走,她便運轉靈力往哪走,一個沒留神運力太猛,她如過年放的沖天炮一般,陡然間一飛沖天,腦袋直接撞到了穹頂的天花板上。

“哎喲!”

這着實滑稽的場面,好在陳春日沒有發笑。他飛身過來,似乎還很擔憂:“你如今空有元嬰的修為,還不能熟練掌握。還是快和我一道回府裏去吧。”

什麽元嬰期?村落的老者不是說她是金丹期嗎?怎麽碰到一個新面孔,就跟游戲裏遇見獎勵NPC似的,她的修為就突飛猛進一大截?

他是在諷刺她嗎?空有一身本領就連漂浮術也用不好?

帶淺枝拿眼睛瞪着陳春日,認為是他肯定就是就是故意的,想看一看她出醜,或是在報複她方才的數落。

大概是她的瞪眼氣勢很足,效果很好。

陳春日敗下陣來,連連改口,直說不是她的問題,是這座迷宮的頂部建得比尋常宮殿低些。

嗯,是迷宮的鍋,帶淺枝是無辜受害者。

陳春日見她仍不肯說話,便嘗試提議:“嗯……要不,我幫你把這穹頂全給掀了。你再飛一次?”

“這次肯定不會再撞到。”他反倒比她更自信了。

“你當我是三歲孩童麽?”

帶淺枝扁了扁嘴,暗道盡拿一些瞎說哄小孩的話來搪塞她。

你說掀開就掀開,好歹是座存放四洲珍寶的宮殿吧,這麽沒面子的?

可她剛一說完,就見到從陳春日道袍大袖中飛出幾道符箓,貼附在了不遠處的迷宮天頂上。

不似在拿瞎話糊弄她,是真要掀開他倆頭頂上這方宮殿。

陳春日聽着她沒好氣般的頂嘴,簡直是拿她沒轍了,只能由衷感嘆:“三歲孩童比你省心。”

從貼在牆頂的符箓中延展而出的雷電,霎時縱橫交錯,化作一張雷霆密布的大網,把整個頂部全都包裹了起來。

“別別,您停手,快停手吧!”帶淺枝生怕上面會掉下來,砸到她。

大佬果然不會開玩笑,說一就是一啊。

“确定不想再試試?”陳春日長臂一伸,拿他那根好看的食指尖,輕輕觸碰在迷宮頂上。

電閃雷鳴在其中激烈地碰撞,那雕着精美花紋的牆頂被炸成青紫一片,仿佛連他一丁點的力道也承受不住,要在這赫赫雷威下,立馬轟然倒塌一般。

“不試了,不試了。”帶淺枝算是真怕了他,連帶讨饒,“我是比三歲孩童,還讓人勞神操心,可以了吧。”

她又不是沒認輸過,給就連萬千魔修都望而生畏的赭袍之主,服個軟又不掉一塊肉。

再說了,她不省心怎麽了。你陳春日嫌棄可以繞道走呀,她還巴不得呢。

陳春日知道,別看她一時讨饒,其實并不是個老實的。

她在他面前,又不是第一天就這麽喜歡磋磨他。陳春日心中嘆然,這也都是他慣的,好像從西洲那會子兩人剛遇見,他就沒聽從師尊的建議,動手殺了她,或是遠離她。而是習慣使然,不由自主地靠近,一味只想溺愛嬌慣。

對他來說,這也算是另一種劫數吧。

“唉……”陳春日收了漫天雷符,無奈中繼續縱容讓步,“算我喜歡為你勞神操心可以了吧。”

方才這番驚天動地的動靜,自然把那些進迷宮探寶的修士們,全都引了過來。

帶淺枝看着在她下方的那些修士們,也許連她與陳春日的樣貌都沒仰頭辨認清楚,只瞧見一片衣袍袖擺,就忙不疊地扭頭跑掉了。

只恨自己為什麽要好奇來一眼。

帶淺枝心中明白,那些個被交易會奉為貴客的修士門,肯定不是見她就跑,她何德何能啊,自然是因她身邊的這位。

而被人如此畏懼的陳春日,連餘光都吝啬給予底下那群人,就跟整座迷宮四下無人只有他倆一般,幫她挑選起寶物。

他帶了一點慵懶,問她有沒有看上什麽。

看來他真是那位傳聞中的東洲金闕府的陳春日,不會有錯了。

帶淺枝思量着,輕輕搖了一下頭,身形緩緩下降,雙腳重新踏回地面上。

也許是她很小心,這次下來的很順利很平穩。陳春日也跟着下來。

她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或許是個很可笑的一個問題,但她仍想問出來:“你為什麽喜歡為我操心啊。”

陳春日那雙好看的鳳眸裏,壓抑着她看不懂的情愫,只說:“因為我傾心于你,你也傾心于我呀。”

帶淺枝被眼前這個男人,盯得整個人無所适從,又手足無措起來:“也許……也許我不是她。我……”

“你真是對我沒信心呀,帶淺枝。”他俯身下來,細細撫摸着她發頂的頭發絲,說着很輕柔的話。

他又怎麽會将她認錯,就算她變了容貌,就算她一聲不吭。可她還是她呀。

看來這個男人是認定了她了。帶淺枝乖乖站立,任由他替她順毛似的摸頭發。

“那……”她垂下眼,看着他那雙雲履鞋尖,差一點點就要在頂在她的繡鞋前,“要是我并不傾心你呢?”

不怪她多想,要是她真的是失憶了,陳春日也是真的喜歡她本人。那也就是說,那個慘死在青冥海上的女子,也是她?

她以前會不會就是因為不喜歡他,才被弄死還失憶了呀。

陳春日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頓時僵住了。他驀地轉過身去,避開了帶淺枝探究下的目光。

他心下煩躁着,浮現出一個很明顯的問題。她沒了往事記憶,此刻的她不再是喜歡他的。

那她會喜歡上別人嗎?

帶淺枝看不見陳春日那因心虛煩亂,在陡然間握緊的大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那些全被他隐于道袍的大袖中。

可她一時處于周遭突兀的安靜中,便感受到了他的不尋常。

她怕是方才那個不合時宜的問題惹惱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要不要也和剛才那些吳闖進來的修士一樣,扭頭就逃呀。

他說她修為到了元嬰境界,應該能從他手裏跑掉吧。她可以逃得遠遠的,不用跟着他杵在這罰站。

帶淺枝低頭看着那雙掰不開的左手,也跟着愣神了。直到倏忽之間,看見不遠處有一塊熟悉的豔紅色,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她一動,陳春日立馬就察覺到了,也來到那面水晶牆面前,見到她看着一雙紅底繡花鞋,一動也不動。

他便蹲下身子,親手替她取了出來。

把那雙繡鞋拿在手中的陳春日,并未急着起身,堂堂金闕府君,仍蹲在一個姑娘家的腿邊,還微微仰頭,看着她輕問:“要幫你穿上嗎?”

他問她穿鞋的語氣,實在太過稀松平常了。帶淺枝以為,像他這樣的人,應該用這樣的語氣去指點江山,去俾睨天下。

不該呀,不該像是和她做了長久夫妻一般,在一個普通再普通不過的一天,成了一個居家的溫柔男人,問着他的妻子,要不要幫她穿鞋。

帶淺枝慌忙彎下腰,從他手裏拿回了那雙她需要的繡鞋,給緊緊護在了懷裏,壓在了她小鹿亂撞的胸口上。

“不用了,我不穿。我是需要它來救人的。”

“救人?”陳春日眉間輕蹙,以她的性子會去救什麽人?剛從他的小鲛珠,化成人形這才幾日呢,就有會在意想要搭救的人呢?

“呃……”已然察覺到某個苗頭不對的帶淺枝,急忙生硬轉移話題,“我進來就是來找這雙繡鞋的。您是來找什麽的呀。”

陳春日的薄唇緊抿着沒說話,給帶淺枝看了一片泛着黑曜石般光澤且鋒利的鱗片。

這片鱗,是他身上唯一一片逆鱗,那年取下來送至她手中,做了定情信物。又因那日,沉入青冥海底。他那時急着找尋保留她神魂的鲛珠,一時沒顧得上這片逆鱗。

前幾日感知了鲛珠方位,親自尋來的陳春日又在交易會中無意看見了這片逆鱗,自然是要拿回來。

帶淺枝的小甜嘴,趕緊開口一誇:“真好看。”

她在王珊瑚那面介紹迷宮寶物的水晶片裏,見過這鲛人鱗片的來歷說明。說是由青冥海中的采珠者撿到,幾經命運輾轉,流落到了交易會這裏。

說實話,這件寶物在此間迷宮中,算不上什麽價值連城的珍寶。又不像她手中的這雙繡花鞋,是沾了名人故事。

她實在好奇,他親自來尋此物的原因。

聽她說好看,陳春日嘴角噙着一絲笑問她:“想要嗎?”

大概是帶淺枝看懂陳春日于笑意後,所隐藏的東西。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肯定不懷好意,只怕是賣身契,千萬不能收。

眼見着她站着不動,也不收他的東西。陳春日也不惱,只是似自言自語般念叨着:“冤家。”

帶淺枝豎起耳朵聽見,悄咪咪在心中得意着。看吧,他沒得逞吧。

就在陳春日還要開口繼續說些什麽,傳來一陣陣牆面震裂開來的巨大響動,就在他們二人的前方不遠處,赫然從迷宮之外,穿破水晶壁壘,插入了一支殷神揚的金羽箭。

“你好好待在原地。”陳春日交代道,“我去看看就回。”

“好的,我會的!”

帶淺枝顯得乖巧極了,又是微笑又是沖他點頭。

陳春日似是不放心,又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是真的很乖很聽話,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另一邊。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迷宮的拐角中,帶淺枝收了笑容,運使起他方才教授過的功法,抱着那雙繡鞋,瞬間從迷宮中消失的無影又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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