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 ?

日下金闕府的一府之主, 自然地位尊崇。大概是修忘情道給修的,歷任府君大佬都是有名的宅男屬性,喜歡窩在日下山修道。這使得,想瞻仰一下道庭祖宗容顏的修士們, 更是難上加難。

你得下拜帖遞申請書, 還得通過金闕府的審查, 看你是否夠名望有資質去拜見。甚至你的樣貌是否得體, 都是需要考核的一個項目。簡而言之,你想得到如今陳春日的谒見,怎麽着各方面也得是修真玄門中的英才賢士吧。

像阿虎這等普通再普通不過的凡夫俗子, 應該是這輩子連日下山山門口, 那一片松樹林上的樹葉,都沒資格摸到。

可今日,阿虎不但親眼看見了, 還是陳春日親自起身來見他,是陳春日想見他。

無為撩開珠簾, 陳春日就站在那下命令:“擡頭讓我瞧瞧。”

被大能威壓, 壓得腦袋一時如灌了鉛的阿虎, 着實辦不到啊。

然後阿虎就感到有一股無形中無法抗拒的力量,逼迫他艱難地擡起了下颚。阿虎那雙眼珠子,怔怔睜大着,千載難逢一窺赭袍之主的機會,阿虎卻只有膽子盯着鞋面看。

陳春日倒是耐着性子, 把阿虎看了一個遍,爾後如同開了天恩般, 重回到塌上問:“你們村的金礦不是準備賣了,給村裏找個靠山嗎?”

在看見阿虎後, 陳春日像是有了好心情,甚至輕言細語詢問一個普通人的意見:“我買了,東洲金闕府這個靠山,你看夠不夠。”

輕飄飄有如恩典一般的話,送給了阿虎以及整個村落。

可憐阿虎才被大佬威壓磋磨過,又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量給沖暈了頭,跪在那過了片刻,仍一副傻模樣。

陳春日是真的心情不錯,竟一直默默等着回話,也不催促一個凡人。

一直站在門外的沙廉,生意人的腦子轉得快,一想到這背後的利益,他就急忙舔着臉進來了。沙廉先是給陳春日行了一個禮,再把那個傻愣着的阿虎給搖清醒了。

“這位可是有着天下道門祖庭之稱,日下金闕府的主人。府君大人願意把你們的村的金礦買下,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還不趕快謝恩。”沙廉給阿虎使眼色。

阿虎啥也不懂,只會不停磕頭。

沙廉低聲下氣,奉承着笑臉問道:“既然是您想要,那這名義上的所有者,該留您的大名,還是對外只說是金闕府買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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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名留帶淺枝。”陳春日見久了這些旁的人,再多看兩眼,也是心煩。便吩咐下去用帶淺枝的名義把村子裏的金礦買下後,打發無為、不器送客了。

無為只覺方才的府君有些奇怪,問話就算了,怎麽突然來了興致,想親眼去見一個木讷的凡人。

不器吐槽:“看來你真是傻到可以。”

這評價無為可就不服氣了:“你怎麽能說我傻。以前帶姑娘可是親口贊我聰慧,這點她連主人都沒誇過。”

瞧無為那得意樣,不器只有搖頭。

陳春日對自己的樣貌,還是很有自信。哪怕帶淺枝再失憶一百遍,也不可能幹晾着他,去心慕一個老實巴交,種在地裏的土豆。

問題是,帶淺枝能給一個相處不久的凡夫,買衣物。可她竟然什麽也送過他。

陳春日默念清靜經,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都是金闕府君了,豈能計較這等小事?

可清靜經與告誡統統沒用,他就是越想越氣。

下午沙廉硬着頭皮,再次請求府君的觐見。這位大佬随手了封城,就丢在那不管也不問,也不下達什麽指令。那些個被困在城內的修士們,紛紛張慌失措找到他頭上,甚至有謠傳是赭袍之主,是為了方便屠城。

沙廉當然詢問過陳春日,大佬您封城幹嘛呀。

陳春日給他的說法是,你們不是有人說我瘋了嗎,瘋子想封城還需要理由?陳春日看着沙廉一臉為難的苦瓜臉相,便給了交易會一個無法拒絕的誘人條件。

陳春日說,封城這幾日,就當他陳春日把這座城給買下了,一概利益損失皆有金闕府負責。到時候結賬。

沙廉心裏把賬目一算,直接由苦變樂。可現在他需要大佬給他一個時限日期,好讓他安撫人心。而陳春日顯然失去了好心情,連面都懶得一見,直接把交易會主人攔在門外。

沙廉只好灰溜溜回去,自己琢磨起來,從迷宮中見過陳春日的修士都說起過,那時分明在赭袍之主的邊上,還有位女修士。秉承着要為陳春日排憂解難,也是為了找個由頭出來堵住悠悠之口的沙廉,幹脆暗地裏,神神秘秘洩露了一個說法——說金闕府君封城,是在找一個女修。

這消息一經流傳出去,又是鬧得滿城風雨。

逼得的帶淺枝不得不換上男子裝扮,應該是陳春日那雲彩法術害的,任憑他再吃什麽易容丹藥,都不管用了,眼下只能選擇躲避在青樓楚館裏。裝成一名世家纨绔子弟,免為其難調戲一下花魁。

她與王珊瑚約在夜裏見面,不巧交易會為了安撫城中客人們的情緒,晚上舉辦宴會,把王珊瑚請去了。

留下的王家家仆告知了帶淺枝最新的情況,說她那位朋友,如今落到了金闕府君手中。家仆面有難色,只怕由他們城主出面,也難以解決。

他們勸帶淺枝,還是舍棄那位朋友,自作打算。

帶淺枝思索了一陣,她好不容易把這雙繡鞋拿到手上,有了底牌的她,不可能就這麽什麽也不幹,就一走了之。

如果阿虎日後真因她死在陳春日手上,她豈不是要心存愧疚,過意不去?

“我有你們城主想要東西,我想親自交給他。還麻煩你們家小姐,代為引見。”帶淺枝想放手搏一次。

說不定她站對隊伍,自此抱上新月城主這條大腿,混跡于西洲,以後的日子也不必懼怕什麽赭袍之主了。

王家人把女扮男裝的帶淺枝,帶到交易會的宴會上,另安排了一間隐蔽的廂房,讓帶淺枝在此等候。他們去把王珊瑚給請來。

不久後,還在納悶帶淺枝到底是膽子大,還是對那位朋友情深義重的王珊瑚,就這麽推開了廂房的花格門。

第一眼,王珊瑚還以為是進錯了房間。

可等帶淺枝聽見響動,慢慢轉過身來之際。

王珊瑚的心如同被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是看錯,重重眨了下眼睛,于眨眼後确認無誤後,王珊瑚哭了。

“你,你怎麽了。”王大小姐的眼淚,頓時弄得帶淺枝舉足無措。

“你是姑娘家吧……”王珊瑚哭着鼻子,問了一個多此一舉的問題。

“呃……”穿着一身男裝的帶淺枝,幹脆提議道,“要不你上來抱抱我,親自試一試?”雖然不知道這位大小姐是為何而垂淚,但帶淺枝想安慰她。

王珊瑚立馬整個人撲向帶淺枝,化身八爪章魚纏着不肯松手。

帶淺枝試着從熱情的王珊瑚懷抱中,抽出那雙能用的右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背部。

王珊瑚哼唧唧,猛吸一下淚眼鼻涕:“你回來了怎麽也不來找我,還要裝作不認識我。”

還好帶淺枝腦子轉得夠快,整理了一下前因後果。

“王小姐,如果我們以前真的認識的話……那麽,很不幸,我失憶了。”

王珊瑚從帶淺枝身上擡頭,仔仔細細巡視在帶淺枝臉上,似在辨認她話裏的真假。

“你是帶淺枝?”

“我應該是帶淺枝……”帶淺枝笑了一下。

王珊瑚松了四肢:“你怎麽會把我忘了……”她咬着牙帶了一些怨氣,跺腳道,“肯定是那個陳春日使壞,故意讓你失憶!”

“呃……應該和他沒關系吧。”帶淺枝下意識裏,就不想別人冤枉陳春日。

救人要緊,帶淺枝連忙把話題轉到了正題上。

王珊瑚哼哼了兩聲:“你如今還怕那些人做什麽。陳春日你也不用怕了。你要救你的朋友是吧,你放心,我帶你去見城主,你倆見了面後,萬事有我們新月城,有殷城主替你做主。”

這變化太快,帶淺枝弄不明白:“不是說人在陳春日那,你們城主出面也沒用嗎?”

只不過把帶淺枝三個字亮出來,就如此頂用?

“唉,此一時彼一時!”王珊瑚用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向帶淺枝:“你好歹是帶淺枝喂!拿點底氣出來!”

王珊瑚一路拉着帶淺枝,到了宴會上。王珊瑚這大小姐做事風風火火,把人領到宴會上,居然轉頭說一句要去找殷神揚,就把帶淺枝一個人留在了王珊瑚原先的座位上,不見人影。

王珊瑚忘了帶淺枝眼下是作男子打扮,如此清秀且臉生的男修士,在女賓客這邊太過顯眼,惹人注意了。

雖然王珊瑚走之前,再三對耳提面命過,告訴帶淺枝什麽都不用怕了,萬一有事就報上自己的名字。

帶淺枝在疑惑中反問:“是不是報你王珊瑚大小姐的名頭,管用一點?”

王珊瑚當即就回了一個白眼,拿那種帶淺枝很不争氣的眼神看着她。

帶淺枝還是選擇保持低調,躲在屏風後面,等王珊瑚尋人回來。她尋摸着,看來她以前是真的很厲害咯?陳春日也說她修為到了元嬰,那就是她很能打咯?

她腦補,是不是曾經把殷神揚還有陳春日,統統都打怕過?

也不是帶淺枝特意偷聽。實在是宴會上女賓客們,聊得起勁,八卦止不住傳到了屏風後面。

話題的中心自然還是那位嫌少露露的金闕府君,有女子好奇他的容貌,問在座的姐妹們,誰見過。有位小姐便講了當年陳春日,初入西洲在月下競秀賽上奪魁的故事。

故事說到,西洲女子因他身姿玉冠若神,一時追逐在他的馬後不肯離去,趨之若鹜。可那一晚上真正的贏家,是個姑娘。

說到此處,帶淺枝與大夥皆是無比好奇,想知道那女子是誰,又怎麽成了贏家。

賣了關子的講述者,反問在場的衆多姐妹:“你們沒聽過,恒斂千金笑,一笑得玉冠麽?”

大夥仍是愣愣的不解,那講述者只得放聲笑了出來:“彼時星月皎潔,那姑娘用了一個微笑,就把當年的玉冠子給抱走,贏回去了。”

躲在無人注意暗處的帶淺枝,聽着八卦故事,不知怎麽抿唇笑了出來。就是小貓偷到魚腥,那種舔爪子餍足的微笑。

忽然講故事的人沒了聲音,滿堂賓客的說笑聲,驀地截斷成了靜音。

察覺到不對勁的帶淺枝,很有危機意識。說什麽不怕,說什麽報她自己大名就會管用,都不靠譜。

“怎麽如今又怕了?”

借着屏風遮擋上一瞬剛剛餍足的小貍貓,尾巴都炸起來了。

一群或躬身或伏跪,滿堂噤若寒蟬的賓客們,只低頭用餘光窺見,那高高在上的金闕府君,站在一處屏風前問話。

帶淺枝哪敢出聲回應。

屏風很輕易就碎了,他看着她換了一身男裝:“去哪兒了?”

帶淺枝不好意思看他,垂下了眼:“去……青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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