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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朔帝第一次仔仔細細觀察了沈勳。

他将沈勳此人, 從一開始就歸為“利刃”,是他的爪牙。

沈勳城府甚深,手段雷霆, 是一頭很好用的烈犬。

朔帝這幾年對沈勳諸多方便的表現還算滿意。

但朔帝從未想過,要讓女兒嫁給沈勳。

朔帝當然也不能直接質問, 他旁敲側擊,“沈勳,你已弱冠了吧?可有娶妻打算?”

沈勳知道朔帝所想。

呵呵, 他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會不會被氣炸?

沈勳倒是期待有朝一日,讓朔帝發現,他就是當年那個被朔帝滿城追殺的男嬰。

沈勳斂眸,也斂住了一切神色。

他本打算讓朔帝賜婚。

而且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但沈勳忽然就掐斷了自己的想法。

他一開始其實做錯了。

他不能堂而皇之追求蘇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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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讓他的宿敵們以為蘇吱吱是他的軟肋。

他不能有軟肋。

也決不能讓人拿他的軟肋威脅到他。

否則, 日後會有天大的麻煩。

沈勳抱拳, “回皇上, 臣暫無心思娶妻。”

朔帝眸光一沉。

這個臭小子,沒心思娶妻,為何要挨近蘇吱吱?!這不是混賬麽?!

豈有此理!

朔帝胸膛微微起伏, 很想命人把沈勳拖出去仗責一頓。

他倒是不至于強行賜婚。

他的女兒,不會愁嫁!

等到蘇吱吱遇到自己心悅之人,朔帝自然會替她賜婚。

朔帝看着沈勳的眼神, 也變得十分礙眼了。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當場指出沈勳近日諸事不善之後,又是一番斥責。等到朔帝發/洩一通,這才揮揮手,沒好氣的讓沈勳出宮。

到底是宸王之子, 朔帝得賣宸王幾分薄面, 沒有直接将沈勳如何。

但他每次看到沈勳, 總有股不适感。

這小子為人太過孤冷!就宛若一座冰雕,配不上他那個溫婉可人的女兒。

沈勳煩悶不堪。

現在還差一個羅湛,他是不是也會來尋自己的麻煩?

沈勳倒是覺得,他與蘇吱吱之間的事,與她那個幾個爹毫無幹系。

是爹又如何?

還不是讓她流落揚州風月之地十五年,若不是自己那日剛好中了吳家的奸計,也不會機緣巧合之下将她從如意樓買回來。

大步行走在千步廊下,沈勳直接出宮。

卻在這時,洛傾城從一側夾道走來。

沈勳眼角的餘光瞥到了她,并沒有駐足,徑直往前。

洛傾城加快了步子,從夾道邁上千步廊,擋在了沈勳面前。

洛傾城這陣子茶飯不思,一來是為了沈勳,二來是因着蘇吱吱。就連太子如今對待她的态度也變了。而且,姑母有了親生的女兒,又哪會想起她來。

沈勳駐足,眉心微微擰着,抱拳行禮,“太子妃。”

洛傾城苦澀一笑,還真是疏離啊!

她美眸含怒,“你挨近蘇吱吱,到底是為了什麽?”是為了她?還是為了權貴?

洛傾城想要一個答案。虧得她一直以為蘇吱吱只是她的替身。

沈勳眉心更加蹙緊,“太子妃,你僭越了。”

他欠了她的,可并不代表要一直糾纏不休,何況……太子上次讓他護送太子妃回京,本就是一場陰謀。

但凡他與太子妃之間還有一絲一毫牽扯,都會對他不利。

可顯然,洛傾城并不考慮那些事。

洛傾城與蘇吱吱的容貌的确有幾分相似,但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沈勳邁腿,從洛傾城身側走開,随即大步而去,頭也不回。

洛傾城站在原地,回頭望去,她當真只想知道,沈勳心裏還有沒有她……

同一時間,數丈開外的漢白玉露臺上,太子正看着這一幕,眸光幽幽。

不多時,太子笑了笑。

沈勳啊沈勳,上一世,孤以為你在意之人是洛傾城,你還真是演了一出障眼法!

沈勳回到玄鏡司,已是下午。

西落的日光灼燙,他身上出了汗,煩悶不堪。

若非今日入宮面聖,他還沒意識到軟肋一事。

沈勳後知後覺,日後不可再糾纏蘇吱吱,至少不能讓人看出來。

王權過來時,他捏着手中的卷宗,已呆了半天。

“大人,那張心蘭不久之前出府門,被咱們的人擄來了,張家若是發現庶小姐不見了,未必會四處找人。”

張家若是大動幹戈,只會讓所有人都知道庶小姐丢了。

自然對名聲不利。

故此,王權篤定這次擄走張心蘭,并不會造成多大麻煩。

沈勳的目光從卷宗上收起,“去通知周生,讓他轉告蘇姑娘,就說害她之人,已經找到,至于要不要繼續查下去,以及如何處置張心蘭,皆由她自己決定。另外,今晚日落之後,我會去東城見她。”

王權應下,“是,世子爺。”

周生近日來都被安排在蘇姑娘附近,王權手頭的任務加倍。

他倒是豔羨周生的任務,還能時不時喝上一壺茶解解渴。

沈勳去東城之前,先回宸王府沐浴更衣。

王權在巷子裏喂了半天的蚊子,才見自家世子爺走出王府大門。

待沈勳靠近,王權還聞到了一股檀香。

嗯……世子爺如今愈發精致。

主仆幾人帶着一輛馬車往東城方向而去。

蘇吱吱提前在鋪子後堂坐着,命人沏好茶,她今日有事求着沈勳,态度自然極好,她一點不清高,很會審勢奪度。

沈勳過來時,茶正好涼了,恰能解暑。

後堂點了幾盞火燭,沈勳款步走來,目光落在小女子臉上,見她靜怡甜美,宛若畫中人,可沈勳腦子裏全是蘇吱吱昨日失智時的潋滟之态。

沈勳喉結滾了滾,走上前,兀自飲了口涼茶,這便面無他色對王權揮手。

王權将一只麻袋拖了過來,裏面有人正吱吱嗚嗚,似是被堵住了嘴,說不出話來。

蘇吱吱水眸清冽,清冷極了,不怒不怨,“把她放出來。”

王權很聽話,直接打開麻袋繩索,張心蘭發髻淩亂,嘴裏塞了一團布料,她看清屋內幾人,神色惶恐至極,人是跪趴在地面的。

蘇吱吱很淡然的問了一句,“你是受誰指使?”

她與張心蘭無冤無仇,更是沒有任何利益沖突。

一個張家庶女,與她也不可能存在任何競争關系。

王權很配合蘇吱吱,取下了張心蘭嘴裏的布團,随即拔劍,以示威脅。

蘇吱吱對王權莞爾一笑。贊同他的做法。

王權抿唇,眉梢似有笑意。

沈勳,“……”

這個小女子與他身邊的人,倒是都能融洽相處!

張心蘭吓傻了。

她自是認得沈勳。

玄鏡司指揮使,一個可先斬後奏之人。

她的确做了虧心事,但也是被迫無奈,張心蘭連連搖頭,幾乎要哭出來了,“我、我不能說啊!蘇姑娘,是我對不住你,看在你并沒有出事的份上,你放過我吧。”

并沒有出事?

說得倒是輕巧!

倘若她沒有經歷過上輩子,又倘若她不是在揚州如意樓生活過十五年,早就将清白之事看透,她只怕已經投河自盡了。

蘇吱吱看了一眼王權。

王權立刻會意,将手中長劍抵在了張心蘭的脖頸上,低喝威脅,“說!”

沈勳将這一幕納入眼底,“……”他的人和蘇吱吱,倒是配合得十分默契!

張心蘭只是閨中女子,哪裏受得了這種威脅恐吓,哆哆嗦嗦,道:“是長姐!是我家長姐!長姐與太子妃乃手帕交,太子妃交代給長姐的任務,長姐卻又讓我下手,嗚嗚嗚……我若是不依了長姐,我與我姨娘在張家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張心蘭哭得撕心裂肺。

她其實更多的是在哭她自己的命數。

庶出之人,本就低人一等。

她沒得選擇啊。

從記事開始,姨娘就教她老老實實做人,萬不能得罪了家中主母與長姐。

蘇吱吱看向沈勳,語氣不明,“沈世子,你說,太子妃會不會是吃醋了?其實,太子妃大可不必吃醋,我與沈世子之間本就沒有什麽。”

沈勳一噎,“……”

他與洛傾城的婚事,是兩家的意思,與他本人無幹。

只是當初洛傾城在宮裏出事,他難逃其咎。

那晚他本可以救她,卻因着種種沒有出手。

他不喜歡虧欠任何人,尤其是女子的感情債。

故此,每每關鍵之時,他會特意去庇佑洛傾城。

他知道東宮是什麽地方,更知太子娶洛傾城的目的。

沈勳沒說話。

王權眼觀鼻鼻關心,看了看自己世子爺,又看了看蘇吱吱,他大抵嗅到了什麽。

蘇姑娘與世子爺昨晚還……

這時,沈勳一個眼神掃向王權。

王權立刻低垂眼眸,不敢多言一個字。

沈勳嗓音無溫,問道:“人給你帶來了,随你怎麽處置。”

這是他答應蘇吱吱的。

蘇吱吱卻呵笑一聲,“放了吧。”

張心蘭愣了一下。

沈勳擰眉。

這個小女子,該不會要去找太子妃算賬?他不能讓蘇吱吱和東宮的人扯上幹系。

蘇吱吱這時看向張心蘭,她在貴圈也需要自己的勢力,能拉攏一個是一個,“張三小姐,你且回去吧,我不會為難你。冤有頭債有主,我自然知道該對誰報複。只不過,我這次安然無恙,你那長姐未必會放過你。”

張心蘭已經足夠感恩戴德,哪裏還顧得上回府之後的事。

她很詫異,蘇吱吱竟然會放過她。

而且,她此刻稍稍恢複些許理智,這才意識到蘇吱吱有玄鏡司指揮使者護着。

她那個嚣張跋扈的長姐,只怕是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了!

張心蘭連連致謝,還磕了個頭,這才被王權放出去。

沈勳今晚格外恪守本分,這便直接離開,似乎并不打算久留。

蘇吱吱卻叫住了他,“沈世子,且留步。”

沈勳側過臉,不解看她,燈火光中,小女子眉目清媚,骨子裏透着一股機靈勁,愈發不再畏懼,仿佛之前那個畏畏縮縮的小通房已經不存在了。

“何事?”他神色清冷,心裏有些空,像有風灌進去。

蘇吱吱看着這樣的沈勳,反而松了口氣。

看來,沈勳真的對她沒有那個意思了。

如此,甚好。

蘇吱吱取出一張銀票,是一百兩的面額,“喏,沈世子,這個給你,我與你銀貨兩訖,多謝你這次幫了我。”

按着沈勳的本性,不會接受這銀票,但他卻伸手接過了,“好。以後有難處盡管找我。”

蘇吱吱狐疑的看着他。

沈勳既對她無意,又何必如此熱忱?

蘇吱吱果然問出口,“為何?”

沈勳默了默,唯有一半真話一半假話,“你許是我妹妹。”

蘇吱吱噗嗤笑了出來,一只小手捂唇,“是麽?那哥哥你可真是罪孽深重,自己妹妹都不放過。”

沈勳,“……”甚好,又把天聊死了。

沈勳好看的唇微抿。

蘇吱吱也懶得繼續與他周旋,說:“那個啞巴小倌,我還是打算買下他,我已着人打聽過,京城幾大南風館,都沒有一個叫百裏的男子。”

沈勳心頭咯噔了一下。

這小女子如今翅膀硬了,還真是不能小觑。

下一刻,就在沈勳以為自己就要露餡時,蘇吱吱質問,“沈世子,你是不是将他藏起來了?”

沈勳暗暗松了口氣,“你想如何?”

蘇吱吱,“我想請沈世子把他讓給我,多少錢,你開個價就是。”

呵呵,口氣倒是不小。

她要買小倌作甚?

天天放在身邊,夜/夜/笙簫?

沈勳俊臉沉了沉,他若是小倌,倒是情願被蘇吱吱買回來。

沈勳無奈之下,只好繼續謊稱,道:“他的确在我手底下,你若要見他亦不是不可,但他……不會再出賣/肉/體。”

蘇吱吱垂眸尋思,“那他可會吹拉彈唱?”放在身邊,解解悶兒也是好的。

沈勳,“……”

不,他不會吹拉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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