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楚煜起身去弄了些熱水來,打濕帕子,小心幫林翕擦淨臉上的水漬和泥塵。
由于林翕還未加冠,所以就只是簡單的用一條淡青色細繩束着,楚煜拿了張,幹的帕子,為他輕輕擦幹濕發。
他坐在林翕床邊,放下手上的帕子,看着熟睡的林翕:“我說過,會護你永世安樂,就定然會做到。”
楚煜說完這話,過了片刻,林翕便翻了個身,這一動作,把本想幫林翕理發的楚煜,給吓到了,手頓時收了回來。
迅速起身,躲在屏風後,過了半會兒,沒見林翕有別的反應,楚煜便沒在此處多留,悄聲離開。
聽着關門聲,面朝內睡着的林翕竟慢慢睜開了眼,轉過來,坐起身,摸了摸半幹的發絲,看了眼屏風,便起身,去換了裏衣。
——
是夜
林翕的這一覺,整整睡到了天黑才醒,換好衣服,穿好鞋襪,伸了伸懶腰,便開門出來。
夜色朦胧,薄紗缭繞的雲霧中,一枚月亮緩緩升起,點點星光散布在夜色當中,晚風輕過,院中大樹,初長的的葉子被吹動,林翕走到樹下,此次他終于知曉那棵是何樹了。
雖說是在夜色之中,但近看那低枝上的新葉,還是能看清的,他擡手欲碰那新葉,卻聽着院門口傳來的聲音,便收回了手。
“公子使不得!”
是李叔的聲音,林翕聞聲轉頭看去,見李叔端着一碟糕點,快步走過來,焦急把林翕拉着往後退幾步:“公子還是別碰這樹為好。”
“為何?”林翕幫李叔接過糕點,放在石桌上,疑惑地詢問道。
“您坐下,我慢慢跟您講。”
林翕聽了他的話,乖乖坐下,見他站在,林翕也讓他坐着同自己說。
李叔看着那棵樹,眼中帶着些許惋惜。
“這棵銀杏在這王府已二十多年了,它是殿下的母妃,在懷殿下的前兩年種下的,後來殿下出生,這棵銀杏兩年來都不曾長出新葉,可偏偏就在殿下出生那日,長出了新葉,而後殿下長大,也很是喜歡這樹,整日同娘娘在這樹下一同玩耍,
後來殿下五歲那年,寧王府無故走水,娘娘為了救殿下葬身火海,好在當時救火及時,不然殿下的最後一點念想,便沒了。”
李叔的視線離開了銀杏樹,掃視了院子一番,笑着對林翕說:“這靜心院本是娘娘的住處,大火後,便成了廢墟,殿下本不會重修這裏的,卻在兩年前,為……不知為何,又吩咐重建了。”
林翕聽了他的話,擡頭看向房屋,随即又看了一圈院子,想到那日自己做的事兒,林翕感到很抱歉,歉意的低下頭:“對不起。”
“公子為何事道歉?”他突然的道歉,讓李叔還不明所以然。
“要是我知道這些事,我一定不會亂畫的。”他立即起身,到那秋千下,準備把它弄下來“我現在就把它弄下來,以後一定不會再動這裏的任何一處了。”
李叔見狀,連忙站起身,去阻止他:“公子,沒事兒的,殿下既然未曾說過您,那便沒事兒,也不必向我們道歉的。”
“可是……”雖聽了他的話,但是林翕還是很抱歉。
李叔又再次把他拉回來坐下,見他面露歉意,便想着安慰他,但又覺着,若是自己再說,那林翕恐更加覺着抱歉了。
于是便換了個話題:“在公子看來,殿下是怎樣一人?”
林翕驚然——為何好端端的就改提到楚煜了:“什麽意思”
“公子這幾日與殿下相處,覺着殿下怎麽樣”李叔又說了一遍。
林翕避開他的眼睛,看向別處,神色略現慌張,藏于衣袖下的兩手,緊張得握成了拳。
他就連回答都能感覺得出緊張:“沒怎麽樣啊。”
李叔就知道林翕會這樣說,便開始跟他講楚煜的好。
“在公子心中,恐怕是厭惡殿下的吧。”在說完這話時,李叔就觀察着林翕的表情,見他想說話,便又開始說“其實殿下很好的,只是有時候不知該如何表達而已,他很少發過脾氣,今日公子違了殿下的令離府,殿下并未發怒,而後公子那般模樣回府,殿下雖忍着,但我能看出來,殿下是生氣了的,可他并未說過您一字。”
林翕腦中回想着前先自己裝睡時,楚煜所說的話,此時的他心緒複雜,不知該說些什麽。
——本就不是這兒的人,遲早會走的,何必想這麽多呢。
“我不是出府玩兒的,我是為了尋人才出去的。”
李叔問:“何人公子可告知殿下,讓殿下派人為您尋啊。”
“不行!”林翕立即拒絕“他得我自己尋,不能讓別人插手。”
見林翕的語氣如此堅定,李叔也沒再說。
“那公子若是沒想好,殿下在您心中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那便以後再回答我,公子早些休息吧。”李叔行了禮便要離開。
可走到院門口,才想有什麽事未告知林翕,于是轉身看向林翕:“對了公子,殿下近日不在府中,恐數日之後才能回來,殿下有令,公子若是想出府,我們不會攔住。”
林翕沒有問他,楚煜哪兒去了,為什麽去,去做什麽了,就只是點點頭回應。
李叔剛一出來就碰到正迎面走過來的蕭然,走過去叫住他。
“那個你是不是叫蕭然?”
“嗯。”雖然蕭然沒太明白他叫自己做什麽,但還是停了“您有什麽事兒嗎?”
他把蕭然拉到一旁,看了看四周——沒人,他小聲詢問:“那你是不是,從小就跟着你家公子?”
蕭然雖說不太理解李叔為什麽這麽問,但還是點頭回應。
而後李叔又接着問:“那你可知道你家公子身邊有什麽對于他而言重要的人?”
“有,不過您問這個作甚?”因為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麽,所以還是問了他,畢竟如果讓寧王府的人都知道自家公子,老是想離府,是為了找先生,那要是傳到楚煜耳朵裏,那後果就有點嚴重了。
“不是殿下讓我問的,我就想問問,不會同他說的。”李叔連忙解釋。
“有一個人,他算是公子的恩人吧。”
蕭然也沒管了,他和林翕想得不一樣,林翕覺得自己的事兒,自己找的人,就不關別人的事兒,不用別人插手;而蕭然卻覺得,如果多一個人幫忙,那就可以早點找到先生。
“恩人?誰?”李叔繼續問。
“林昱。”
等蕭然說出這個名字後,李叔先是愣了一小會兒,随後沒說話,拍了拍蕭然的肩膀,便笑着離開了。
就留一個一臉疑惑的蕭然在原地站着,看着他走遠,而後搖搖頭,管他的,就擡步走進院子。
他一進來,就看到林翕正在準備拆那個秋千,連忙上前阻止:“公子,您幹嘛呢!這秋千又沒招惹您,您幹嘛跟它過意不去嘛。”
“蕭然,從小到大,我聽母親說過最多的話是什麽?”林翕沒有直接回答他原因,而是反問他。
“他人之物不可動,損人之話不可說,污人之語不可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明辨是非對錯,不盲目釀大錯,既要重情也要重義。”雖說蕭然不明白自家公子為何這麽問他,但還是一字不落地說了。
林翕停下手,低下頭,看着蕭然:“他人之物不可動,意思就是,他人的東西不能動,所以,這兒是別人的東西,咱們遲早要走的。”
蕭然猶豫了小一會兒,覺着自家公子說得對,他們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兒的,于是松開林翕的手,開始幫他拆。
半個時辰過後,他們總算拆好了,林翕喘着氣,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慢慢地走到石桌那兒坐下,給蕭然倒了一杯放在旁邊,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了下去:“過來喝口水,休息會兒。”
“嗯,好。”蕭然輕放下木板,拍拍手上的灰,也走過來坐下,端起杯子,剛準備喝,就聽到林翕說。
“那海棠……挖了吧。”
他放下杯子,看着那方的那株海棠,點點頭,而後看了看天色,見天色已晚,便讓林翕早些回房休息,自己也回去了。
林翕起身,理了理衣服,看了那海棠樹一眼,便回了房。
——早知道,就不把你種這兒的。
第二日申時
或許林翕昨夜拆秋千當真累着了,這一覺,就睡到了這個時辰。
他穿好衣服,和鞋子,走到門口,推門而出,伸了伸懶腰,擡頭看了看天,又瞧向那海棠。
卻只瞧見一塊被填上的坑,那樹早早的就已被蕭然,挖了去。
林翕看着那塊地,輕嘆一口氣,便出了靜心院,到前堂到處轉悠。
“公子好。”
“林公子好。”
“公子好。”
“……”
這一路,每一個見到林翕的人,都在跟他打招呼,這倒是沒啥奇怪的,只是……
——這稱呼怎的變了?
林翕搖搖頭——算了,不想了,改口了最好,不然一直被叫王妃,還挺別扭的。
這楚煜離府的第一日,林翕到挺安分的,沒想着出去玩,也沒想着改造改造王府,就在前院和靜心院來回轉悠。
就這樣,一日,兩日,到了第三日他就不安生了,覺着真的太無聊了,便想着要不然出門尋尋先生,便帶着蕭然一同出了府。
因楚煜離開前有令,可不再攔林翕,所以守門的兩人便沒攔着他們,在出門那一刻,楚煜吩咐的人,已然準備好。
林翕他們并未坐馬車,而是步行到的集市,打從出府沒多久,林翕便覺着有尾巴跟着,便拉着蕭然在西街的大街小巷來來會會地跑,甩開他們。
好在林翕從小便是在這京都長大的,從小也便是一個貪玩兒的人,這京都大大小小的街道巷子,他都去過,熟悉得很。
“總算甩掉他們了。”
一條小巷裏,林翕松開蕭然,彎着腰,氣喘籲籲的。
蕭然看了一眼身後,沒見着有人跟來,便轉頭看向林翕,可這一轉頭,卻沒瞧見他的人影,蕭然驚了,站直身子,環望四周,大聲叫喊林翕,也沒反應。
——完了!
他立刻出了小巷,加快腳步,跑回寧王府,他沒有大聲叫喊,而是直接就沖向李叔。
“李叔,公子……公子他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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