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英雄會

一個半月後,晉楚卿宛朝應煥三人來到距離唐白城千裏外的津南城。

應煥宛朝随晉楚卿來到訂好的房間等菜上來。

小二為幾人添了酒,把門關好匆匆下去。

宛朝:“雖然每到英雄會,各大酒樓都門庭若市的,但今年尤其熱鬧。”

“客房只訂到了一間,宛朝,要不你去外面樹上對付一晚?”

宛朝:“大白天的,怎麽淨說夢話?”

“啧——”

吃罷飯晉楚卿三人去英雄會這次的主場地清憑園,英雄會最初由江湖幾位高人組織,目的是單純的以武會友,一田一山都可能成為那時的英雄會的會所。後來英雄會慢慢發展壯大,漸漸與江湖勢力和朝野力量牽扯起來,與最初英雄會的意義影響都變得不一樣,江湖上大部分門派都會派人前來參加。

“我說你有英雄會的邀請函嗎?”應煥想到。

“沒有就不能進了嗎?”晉楚卿手裏揚着應煥的邀函,“要不要一起?”英雄會可以外帶一個人。

“還給我!”

……

所謂孽緣,大概就是作孽之後,還能遇見的緣分。

晉楚卿看着楊韻。

行走江湖多年的經驗告訴晉楚卿這時候絕不能認賬。

清憑園是楊家的私宅,楊家夫人與宛朝娘和應煥爹是故交,聽到清憑園所屬的消息後,宛朝提議一起去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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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人作為地主,理應招待陪同那些上賓,宛朝幾人不便打擾,就沒讓人前去通報,直接找的楊家唯一不務正業的楊韻。

于是就尴尬了。

“這是楊韻。”蓬溪閣門口,宛朝道,“阿韻,這是你一直崇拜的戎寒大哥。”

“晉楚卿!”

宛朝應煥一驚。

“你以為你換了身皮我就認不出來了?”

應煥回過神問楊韻怎知他是晉楚卿,她什麽時候見過晉楚卿。

楊韻如實回答說兩個多月前她與楊宮豈一起去岚城代替楊兮談鋪子時,剛在那與晉楚卿打過照面,晉楚卿只因一個少年說了他幾句不中聽的話,就叫人毒啞了他,她和楊宮豈還都被晉楚卿的兩個侍衛喂下了抑功散。

“你們倆談鋪子?”應煥,“這可比你說他是晉楚卿驚悚多了,那鋪子是不是楊兮打定主意不要的?”

“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我們去當地考察不行嗎?”

“是不是又是你軟磨硬泡的?話說楊宮豈會出遠門?”

“你能不能先別插嘴,現在問題的關鍵是他。”楊韻指着晉楚卿。

宛朝:“……江湖這麽大,有人相貌相仿也很正常,我們認識七年了,他真是戎寒。”

楊韻狐疑地打量着晉楚卿,若這個人是晉楚卿,那她已經打草驚蛇了,若不是,她又攪了現在這難得重逢的喜悅場面。

她應該佯裝無事,然後找二哥鑒定的。

小小少年沒與楊韻二人一起,他放心不下姐姐,醒來後又回了岚城,楊韻曾想補償給他幾百兩銀子,他沒有要。

雖然楊韻曾經極度崇拜戎寒,可上次的教訓,讓她對這個世界有了新的認識,對戎寒,準确來說是對戎寒這一類人再沒有絲毫向往。

瞥了眼晉楚卿,楊韻厭惡地哼了聲。

宛朝站在晉楚卿身側搖頭:“阿韻尚小,失禮之處戎大哥不要介意。”

走在前面的應煥:“幹的漂亮啊,丫頭,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厮在女人面前吃癟。”

“……”晉楚卿:“最失禮的是那個。”

宛朝笑。

幾人在閣中落座,楊韻吩咐下人告知楊家人宛朝應煥的來訊,被宛朝應煥說服,她想了想說那也行,然後附耳囑咐了下人,只叫他通知楊二少爺過來。

楊二少爺楊宮豈為人冷淡,少言寡語。幼年時期楊宮豈曾被匪徒劫持,土匪頭子是個死了孩子的寡婦,拿到贖金以後,沒把他還給楊家,反而營造出殺人滅口的假象欺騙楊家,讓楊家誤以為次子已死。

那時楊氏夫婦還只是小有名氣,二人懷着喪子之痛招兵買馬跟山寨耗了三年五個月,最終将所有山匪一網打盡。被劫持時楊宮豈五歲半,等楊氏夫婦在一處陰暗潮濕的鐵籠子裏發現他時,他九歲。痕。

下人傳話時楊宮豈正在偏僻處練劍,自十四歲,楊宮豈就沒輸給過任何與他年齡相當的人,扇一扇二若不聯手,中任意一人來戰他都有自信。可晉楚卿不一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與晉楚卿的差距到底是多少。

楊宮豈來到蓬溪閣,座上悠哉悠哉的男人,是楊宮豈最近“日思夜想”的人。

“二哥,你來了。你快看這人是晉楚卿嗎?我跟他們說,他們都不信。”

“我沒說不信。”應煥手搭在晉楚卿肩膀上,湊近晉楚卿,“怎麽看怎麽像。”

楊宮豈看了晉楚卿半晌:“你是誰?”

“……戎寒。”

楊宮豈:“……”

楊韻吃驚:“二哥,你看清楚,他……他不是晉楚卿?”

楊宮豈:“……”

不如說,他不能是晉楚卿。

若傳出晉楚卿來到楊府的消息,恐怕各地的殺手組織會把楊家的門檻踏平。

“你們是什麽時候搬到津南城的?我們今天才得知這個消息。”宛朝。

“有段日子了。”楊宮豈。

楊韻還在盯着晉楚卿:“之前娘親有特意飛鴿傳書到排風庭告知此事,可能你們出發的早,沒有收到。”

他們半年前就出發了,去北算那邊辦了點事兒。

晚上有楊家特地為應宛二人準備的晚宴,英雄會開幕,作為排風庭的代表,應宛二人無論如何都會來報到,所以他們早早就準備好了。

楊家除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楊宮豈跟孤陋寡聞的楊韻都在外見過戎寒身份的晉楚卿,也早知他與應宛二人的關系,所以并不奇怪,只是沒想到他銷聲匿跡這麽久,會突然出現。

楊家大哥楊兮見氣氛怪異,問怎麽回事,宛朝說沒事,下午他們鬧了個誤會而已,楊韻聽着瞪了眼晉楚卿沒接話。

楊兮也沒追問,只取笑起楊韻。

楊韻早些日子相當迷戀戎寒,說話三句不離戎寒也就罷了,還酷愛聽他的傳奇,然後根據這些傳奇畫想象中的戎寒,寫他的名字,若要拿被楊韻因此筆墨揮灑過的紙去裝訂,至少得是十冊史書的厚度。

楊韻惱羞成怒:“你不要胡說八道。”

宛朝留宿在楊府,應煥跟晉楚卿回到聚鄉樓。

“……兩年前是你派人救我的?”

“怎麽?”

“……你真的毒啞了一個小孩兒?”

“——嗯。”

“為什麽?”

“他逞口舌,我逞兇。”

——

深夜。男子單膝跪在一米外:

“教主吩咐除非公子發現,零一不能現身,擾了公子的興致。”

“目的呢?”

“勻巷閣內亂,右護法游廣連登上閣主之位,左護法被囚,十位死侍被殺,教主希望公子年前能找到失蹤的勻巷閣閣主雲峥……這是他的畫像。”

“然後殺了他?”

“零一不知。”

晉楚卿看了眼畫上的人:劍眉橫豎,鳳眼倒提,唇薄鼻直——他好像在哪兒見過類似的。

窗外落月明白,晉楚卿看着畫上的男子:“雲峥……他有什麽近親嗎?”

零一立在晉楚卿的身側:“從目前的消息來看,他無父無母無親無故。”

“沒有妻兒?”

“沒有。”

晉楚卿:“之前又來客(客棧)的小孩你還有印象麽?”

零一:“是。”

“你覺得他與雲峥像嗎?”

零一:“零一眼拙,看不出。”那便是不像了。

“……”

晉楚卿把畫放在燭火上,青煙升起:“查查他的底細。”

“是。”

應煥是排風庭的善首,善首是排風庭除掌門長老以外最厲害的人。應煥兩年前上任,如今在江湖上勢頭正盛。

晉楚卿戴着面具坐在亭中看應煥宛朝跟拜會的人寒暄。這面具是宛朝買給他的,說是為了謹防歷史重演。

雖然每屆英雄會上都會有幾個奇裝異服出于各種原因僞裝打扮自己的,但總體不多,所以晉楚卿這面具男的樣子還是挺招眼的。

離開亭子後,晉楚卿開始體會到宛朝的先見之明。

一圈下來晉楚卿發現這會上五成跟他有過交際,三成是他的仇人。

外面倒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唱大戲的,賣糖葫蘆糖人的,喊綢緞飾品的,耍雜技的,做小玩意兒的……晉楚卿在旁邊林子裏的一棵樹上躲清閑的時候還遇見個要上吊的,應有盡有。

輕生的是個垂暮之年的老人,頸子觸到布的時候,老人哭得很傷心。

一名長相端正的年輕人從林中出來,看到這一幕忙彎腰撿了顆石子把白布打斷,上前問老人有什麽事想不開。

老人收起眼淚看了他一眼,蹒跚地離開了。

三天後,晉楚卿在酒館跟應宛二人喝酒的時候,聽酒客們讨論城裏錢老頭吊死在林子的事。

老頭年輕時是個有點本事但挺混的人。他對親朋好友虛僞吝啬,對發妻子女非打即罵,就連其母重病纏身的時候,他也依舊在外花天酒地,沒有為她出過一文錢一分力。

他妻子因為長期受他的虐待,身體虛弱不堪,四十歲時就染上惡疾并很快撒手人寰了。他女兒對母親的死一直耿耿于懷,遠嫁後沒有再回過門。他兒子不學無術整日游手好閑,二十歲時當了強盜,跟他一樣的抛妻,比他還混的棄子。

而他的親戚朋友也像他當年對待他們那樣對待着他,可能偶爾還是會有誰來幫襯他一下的,可沒有誰真的向他伸手。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他現在沒有勞動能力,連飯都吃不起,一個星期前,錢老頭在街角撿吃的的時候,得知他的兒子在城外落網,被判了絞刑。

“……下午宛朝跟人對決,別再亂跑了。”應煥。

晉楚卿:“對手誰啊?”

“飄曉閣的蟲循。”應煥。

“飄曉閣有這個人嗎?”晉楚卿。

“我也沒聽過。”宛朝。

“你們聽過什麽?”應煥,“別給排風庭丢臉了。”

下午的天忽然陰得很重,晉楚卿應煥房頂上,看着場上的男子。

晉楚卿:他就是蟲循啊,那個在林子裏救已故老頭的年輕人。

二人試了幾招後,正式開啓戰鬥。

別看宛朝平時不着四六,其實她相當強的,單論天賦悟性,應煥都不如她。只不過她整日笑嘻嘻的且凡事都留餘地,總讓人覺得少分意思。

你來我往間,蟲循慢慢落于下風。

一刻鐘以後英雄會報幕的就宣布了這場決鬥的結果。

蟲循宛朝下場。

——

十月中旬,英雄會就要結束了,這日楊兮險勝公冶謙。

晉楚卿宛朝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宛朝問晉楚卿英雄會結束後準備去哪兒。

晉楚卿說應該是舟曲國。

“舟曲國?去那做什麽?”

“看看異國風光。”

“舟曲國現在動蕩不安,戎大哥若是想游歷還不如去烏國,烏國風景如畫,又是禮儀之邦。”

“烏國是不錯,有時間也會去看看。”

“戎大哥準備走遍境尋?”

“也不一定。”心血來潮而已。

“……”

兩人說着看到不遠處有人在放天燈,宛朝奇怪這日子怎麽有人放起花燈來了。

晉楚卿看她興致勃勃,問要不要走近一點去前面橋上看。

“嗯,去看看。”

二人走到跟前,放花燈的是一對男女,旁邊還灑的有紙錢,看樣子是寄托哀思。男方在湖邊放燈,女方表情冷漠,一動不動,眼神充滿了悲傷。

女方是老頭的女兒,二十天前親戚飛鴿傳書到夫家說老頭死了,她哥逃獄了。

她原以為她不會悲傷的,她原以為她對他的恨不會被歲月改變的,可回來不見其人只餘荒墳的時候,她心裏還是空蕩蕩的。

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女人忽然哭了起來。不是後悔,不是內疚,他對她,對她娘才應該慚愧。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

百十來盞花燈在天上飄着,聞過路行人感嘆:這人啊年輕時候是需要多積德的,要不然老了是要遭報應的。

晉楚卿宛朝在橋上靜靜地看着那對男女。

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

當天夜裏津南城下了一場大雪。

飛花驚醒了睡夢中的晉楚卿,起身發現是初雪後,他又躺回床上。

中午晉楚卿被應煥吵醒,出門時,雪已深。

昨夜應煥在酒館喝得酩酊大醉,晉楚卿拖應煥回的客棧。

“我昨晚喝成那樣都比你起得早,你好意思嗎?”

“你昨夜喝成那樣,不謝我把你帶回來,好意思嗎?”

“誰知道是不是你帶我回來的,我不記得了。”

“誰知你是否比我起早,我不記得了。”

“你睜着眼說瞎話的功夫越來越高超了。”

“快趕上你,有危機感?”

二人說着從樓下走過,房頂有雪塊将要掉落,晉楚卿發現走到另一邊,分神的應煥被砸個正着。

晉楚卿:“你這善首的稱號是從垃圾堆裏撿來的?”

應煥大罵。

昨夜的熱鬧仿佛一場大夢,今天街上已變得冷清。胡同裏有孩子在堆雪人打雪仗,打雪仗的偶爾會故意砸堆雪人的,把堆雪人的惹怒引他們加入打雪仗。

晉楚卿應煥來到宛朝住的英雄會主辦場清憑園,因為大雪所有的決鬥都取消了,到後院的時候宛朝正用雪搭小房子。

宛朝招手:“戎大哥。”

應煥:“別整天戎大哥戎大哥的,你師兄我也在。”

“師兄好早,天還沒黑就起來了。”

“……”

“我過來是來辭行的。”晉楚卿說。

宛朝手下的雪屋被戳了個洞。

“哈?”應煥。

宛朝:“……怎麽那麽突然?”

晉楚卿彎腰用雪把雪屋的洞補上:“在這裏一個多月了,你們兩個的決鬥也都已看過,該進行的下一步了。”

“下一步指什麽?”應煥。

“四處看看。”

“這也算計劃?”

應煥:“什麽時候啓程?”

“既然是辭行,當然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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