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自作孽

“四海樓，我會提前傳信過去的。”晉楚卿把弧星扇給水仙，“這個就當信物。”

“既然如此，我們也沒必要進去黃昏林了吧。”水行說。

“那怎麽行？”水仙，“來都來了。”

——

黃昏林共五層，最外圍的一層是獸層，二層是毒層，裏面主要是一些有毒的植物跟蟲子，三層是沼澤層，四層是幻象層，五層是迷幻層。

第四層時，晉楚卿率先越過幻象層的水晶洞穴。穿過幻象層以後，晉楚卿面前出現一名女子。那女子一頭草綠色頭發及膝蓋，赤足赤膊，身上只圍了一塊布。女子生得極其美貌，皮膚雪白吹彈可破，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視覺上，晉楚卿喜歡這種纖弱、不染凡塵的類型。

正想着，一道冰光刺向晉楚卿的眼睛，晉楚卿躲開。

女子是由黃昏泉誕生的精怪，無名無姓，可讀人心。迷幻陣跟幻象洞都是她的傑作。上次晉楚卿拿走黃昏泉裏的黃昏盤，致使她元氣大傷。

纖手一揮，晉楚卿被女子隔離到冰層裏。

冰中散出迷霧，從指尖傳來涼意，席卷晉楚卿的全身。

“你可算是醒了。”韓榮坐到晉楚卿的椅子上，大腿翹到二腿上。

晉楚卿：“……”

韓榮問怎麽了，晉楚卿說沒什麽。

“又下雨了。”韓榮，“你猜門口的那兩把傘哪個是我的，哪個是你的？”

“……左邊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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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看。”韓榮，“猜錯了。”

笑得像傻子一樣，晉楚卿起身。

兩人撐傘走在雨中。

韓榮：“今兒怎麽那麽沉默，睡覺睡傻了？”

“好久沒聽到這麽吵的聲音了，想多聽聽，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你醫術那麽好，不至于聾吧？”

晉楚卿：“……”

韓榮跟韓道基本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晉楚卿第一眼看到他時，就猜他可能是韓道的弟弟。

韓榮是晉楚卿所有朋友中唯一一個至死都不知道晉楚卿是個什麽樣人的人。

韓榮不知道晉楚卿的真名，不知道晉楚卿做過殺手，不知道晉楚卿是衆人眼裏的惡人，他連他殺過人都不知道。

剛開始晉楚卿挺看不上韓榮的，他嫌他沒有遠大志向，小富即安。

韓榮想找一份穩定的差事，娶妻生子，好好贍養父母。

晉楚卿雖然連志向都沒有，但現狀倒退一百年，也比韓榮追求的強。

韓家兄弟武學天分都不錯，韓榮刀法無師自通，韓道劍法出神入化。

十五歲的時候韓榮恰巧要出門學藝，晉楚卿看在韓道的面子上，把他帶了出來。之前被晉楚卿拿來換棟笛的蔻笑汀，就是他跟韓榮一起開的。

他倒沒因為韓榮對蔻笑汀有什麽特殊感情，人都不在了，要東西也沒有用。

兩人在水榭下飲酒，晉楚卿聽韓榮扯着嗓子唱歌。

雨歇時，月亮爬上來，韓榮已經醉倒在桌上。

晉楚卿起身看着臺下的湖水，水月粼粼。

或許是因為女子沒有了黃昏盤的力量，所以這次的迷幻陣比上次薄弱許多。晉楚卿一來就感到這個迷幻世界的縫隙了。

晉楚卿跳到湖裏，浮上時，身在黃昏泉。

現實世界也是夜裏，晉楚卿掐了掐手掌，有清晰的疼痛感覺。晉楚卿從黃昏泉出來，稍微擰了擰衣服上的水，坐到泉邊的草地上。

只影一人，月色正好。

晉楚卿從乾坤囊中取出圖陵，月光下圖陵閃着銀色的光芒。

看了會兒，晉楚卿拇指在食指上劃了一道，食指流出鮮血，淌在圖陵上。

晉楚卿站在黃昏泉邊看着黃昏泉裏的倒影，走入黃昏泉。

用手指在掌心劃出一道新的血痕，圖陵上面沾滿晉楚卿的血液。

晉楚卿心髒劇烈地跳動着，在裏面呆了一盞茶的時間，還沒任何反應。

——原來是假的，又或者是因為黃昏盤沒有了？

晉楚卿随手把圖陵扔到旁邊，用內力烘幹衣服以後，很快睡去。

晉楚卿進入夢鄉，女子出現。

女子用靈力把晉楚卿全身包裹。

圖陵與黃昏泉與血的反應是一夜，約莫四五個時辰，此間人會陷入昏迷。女子靈氣包裹住晉楚卿，晉楚卿本人的時間變慢。

這個，才是迷幻的重頭戲。

——就安穩地做一場夢吧。

女子還是原本的相貌，還是原本的衣裝打扮，只是臉色蒼白。她來到湖底看着依舊被靈力包裹的晉楚卿。

晉楚卿身上的靈力已經開始消散了，女子用布拴住晉楚卿的腰，把晉楚卿帶到泉邊放到岸上，女子把他的圖陵也歸還給他。

兩個時辰後，晉楚卿蘇醒。

對于晉楚卿來說這只是一夜，但對于外界的人來說，已經十年。

千年的黃昏盤，換他十年的時間。

女子消失在黃昏泉中，按照彼此的壽命來計算，很公平。

——

烏國向也的師傅尋路道人生命垂危，所需藥草只有黃昏林有，向也只身來到黃昏林。

在黃昏林的毒層，向也碰到正在林中找食物的晉楚卿。

他手裏拿着的藥草正是向也要找的。

向也讓晉楚卿等等，問他這藥草哪兒來的。

晉楚卿直直地看着向也，在心裏判斷他有沒有威脅。

向也解釋了一通，思想單純的晉楚卿判定他沒有威脅，帶他來到長有甲子草的地方。

沒想到會這麽順利地得到甲子草，向也十分感激晉楚卿。

向也問晉楚卿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會在黃昏林中。

晉楚卿搖頭，向也以為他是不想說：“難得相識一場，就留個名字。”

“我不知道。”

向也驚訝：“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看他的衣着，不是從小生活在這裏的，難道是闖入黃昏林後的遇險者？

“那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來到這兒的？”

“……”晉楚卿繼續搖頭。

“你在這裏生活多久了嗎？”

“……”還是搖頭。

“那你平時是怎麽活下去的？我的意思是你吃什麽，喝什麽？”

“有果子，有水。”

“……”向也，“這麽說你很了解這片林子？這林子的中央是不是有個泉？”

晉楚卿點頭。

向也喜：“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世人皆知黃昏盤現在在靈族靈仙的手上，但是這些年來黃昏林冒險的人并沒有因此減少。

靈仙現在在江湖上的地位好比醒禮教的現任教主晉楚陌、胥宿國的國主尤音。

十年前垂般大旱，有飄曉閣女徒傳出消息，是靈仙降雨。

靈仙有預言跟祈福能力的事，一時傳遍大江南北，靈仙本人成為無數江湖門派争奪拉攏的對象。

“……嗯。”

晉楚卿帶向也來到黃昏泉，女子因為晉楚卿目前在修行，無暇顧及外面，所以向也并沒有陷入幻象和迷幻。

過了沼澤層，來到水晶洞，向也新奇地在水晶洞停留一段時間，進入黃昏林中心的黃昏泉。

泉水碧波蕩漾，樹葉翠綠欲滴，光從間隙射進來，似有煙霧升起，叫人心曠神怡。

泡在黃昏泉中，向也：“你總不能一直呆在這裏，你有你的家人、朋友，他們在外面肯定很擔心你。”

“……”

見晉楚卿還是沉默，向也突發奇想：“等我把甲子草帶回給師傅，就幫你找你的家人當做還人情，怎麽樣？”

“你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向也，“外面很有趣的，我早期路過胥宿國，沒能盡興，早想故地重游了。”

“外面是什麽樣子的？”

“這該怎麽說呢？據《境尋錄》記載天下共有一百二十六國。臨近的也就我們烏國、你們胥宿國……你應該是胥宿國的吧，聽你的聲音應該沒錯。還有宏國、曳國、麒麟國比較強盛。我們烏國重文，很多書法藝術大家都來自烏國，你要是喜歡，我還可以帶你去見烏國最好的畫師倉之。”

“你們胥宿國文武并重，文豪跟武學方面的高手都很多。我們這兩個國家，男女都是平等的。宏國的話是女子為尊的國家、曳國則是男尊女卑、麒麟國奴隸與統治階級鬥争得很厲害。”

“宏國和曳國我一直想去見識。”

“……”

晉楚卿答應随向也出去，“總不能一直沒有名字。”向也看着蒼翠茂盛的樹林，靈光一閃，“就叫你阿青怎麽樣？”

“嗯。”

向也晉楚卿從黃昏泉往外走，一個月不到就到了黃昏林外圍，向也在林中有幸見識晉楚卿的強大，思自己莫不是撿到寶了？

晉楚卿見一群人在林子的外圍，似乎在商量着進來。

向也：“那是醒禮教的，醒禮教是胥宿國教派的頂點。聽說十年前現任教主晉楚陌的大哥晉楚卿誤入黃昏林之後再也沒有出來，醒禮教的人一直在世界各地找他，晉楚陌還買下了黃昏林附近方圓五百裏的地方。”

“……”

“外界的人都傳言晉楚卿壞事做絕，遭了天譴早就死了，晉楚陌卻從沒放棄。”

“看他們這次的架勢是想直接把黃昏林夷為平地。”向也說，“我們還是盡早走吧，注意別驚動他們。”

“嗯。”

向也帶着晉楚卿興沖沖地回到附近的石遇鎮，馮藏剛給尋路道人診治過出來，看到向也回來問他怎麽樣。

劉俊生也跑了出來：“找到了嗎？”

“當然了。”向也，“我向也出馬，一個頂倆。”

向也把甲子草拿出來。

“太好了。”馮藏。

劉俊生：“這位是？”

“他叫阿青，是我在黃昏林認識的，這次能這麽快找到甲子草，多虧了他。”

馮藏跟劉俊生馬上對晉楚卿致謝，晉楚卿一臉迷茫，向也把兩人拉到一邊，簡單說了下情況。

二人了解後，馮藏讓幾人先聊，他去煎藥。

馮藏把湯藥熬好後給尋路道人喝下，尋路道人脈象趨于平穩。

馮藏三人如釋重負。

間歇時，向也讓馮藏幫晉楚卿也看了看，馮藏沒看出所以然。

“他的頭部沒有受過創，精神也很正常，外力跟刺激都沒有，按說不會無端失憶。”馮藏。

“會不會是因為練了什麽功？”向也。

“他脖子戴的是圖陵吧？”劉俊生，“會不會跟這個有關？”

向也：“怎麽說？”

“有古籍記載，黃昏泉跟血跟圖陵作用會導致人失去記憶。”劉俊生。

“這麽邪乎。”向也問晉楚卿他能不能看看圖陵，晉楚卿摘下給他。

向也把圖陵給劉俊生，劉俊生：“是圖陵沒有錯。”

“即使如此，也太武斷了。”向也不信這類傳說。

“也可能是我自己才疏學淺。”馮藏，“我再翻看些相關書冊，看能不能查出什麽。”

讓晉楚卿把身上的衣服換換，向也：“我那邊還有幾套，你先穿我的吧，可能會有點小。”

“……”

又或者他根本沒有失憶？下午晉楚卿穿着向也的衣裳在院子裏發呆，馮藏對向也說。

向也笑嘻嘻道：“他好歹是幫我取得甲子草救了師傅的人。”

“馮叔也只是假設。”劉俊生，“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師傅現在落到這步田地，就是輕信了他人。”

雖然開始馮藏、劉俊生對晉楚卿的身份存疑，但相處下來，劉俊生還是比較喜歡他的。他一直想要一個聽話點的師弟。向也天性像個猴子，每次都只會惹他生氣，失憶後的晉楚卿正好符合他的要求。

跟他說什麽東西他願意聽，要他做的事，也會認真完成。

在馮藏跟向也的慫恿下，劉俊生跟晉楚卿較量過一場，因為沒有殺氣，晉楚卿反應比較慢，戰敗。

即使沒有記憶，他也不能坦然接受失敗。

他常常對着大樹練功，馮藏、劉俊生偶爾會過來指點他。

一個月後尋路道人醒來，三人照顧尋路道人，只有晉楚卿還在練功。

這天晉楚卿找到劉俊生，說要跟他再打一場，劉俊生答應。

知道晉楚卿倔強，劉俊生這次本打算點到為止，沒想到被晉楚卿發現，點出之後，劉俊生也動了格。

尋路道人、馮藏、向也觀戰，尋路道人還是第一次見二人打鬥，他知道晉楚卿武功不錯，不料他如此強悍，在劉俊生使出全力的那一刻，晉楚卿瞬間爆發，一招制敵。

即使是烏國現排名第一的義麻也不一定能做到。

看着倒在地上的劉俊生，晉楚卿眉眼帶着勝利的笑意，向劉俊生伸出手，要扶他起來。

劉俊生心中不快，卻不至于喪失風度。他手跟晉楚卿的手握到一起，站起來。

馮藏跟尋路道人相視皺起眉頭。

向也上前勾住晉楚卿的脖子：“真厲害，阿青，回頭也教我兩招呗。”

“能一招便完全鉗制住俊生的人，無論在哪個國家，一只手都能數過來。”馮藏跟尋路道人在屋裏，“他上次還連基本的還擊都不知道，現在不過短短幾十天。”

“那是他身體的本能。”尋路道人說。

“……”

又是數十天，尋路道人要回烏國了。

出發前需置辦行李，向也帶劉俊生、晉楚卿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