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不可活

街上過去一輛刑車,車上是舟曲國的公主沉凰。

沉凰以虐待殘殺俘虜為樂,胥宿國的李将軍趙夫子皆被其以抽筋拔骨的方式折磨致死,現被舟曲國的王送來求和。

身上綴滿鐵鏈,赤身裸體被關到鐵籠中游行的沉凰眼中一片漠然,街上人或□□或嘲諷或同情或仇視的眼神,不能刺激她分毫。

晉楚卿走向刑車。

“喂!”向也叫晉楚卿沒有得到回答,向也劉俊生不敢随他過去,他們是烏國人,稍有不慎可能會成為衆矢之的。

剛靠近刑車,晉楚卿就被十來個長矛對準,為首的人:“你要幹什麽?”

“她犯了什麽罪?”晉楚卿問。

旁人要把他趕走,被為首者制止,為首者打量他片刻:“你不是胥宿國的人?”

“我是。”向也告訴他是。

“那你不該問的。”

周圍聲音嘈雜。

“……”向也跟劉俊生無奈上前,向也指着自己的腦袋:“他的這裏受了刺激,腦筋不清楚,什麽都不記得了。”

“喂,走了。”向也。

晉楚卿把外衣脫掉,放到鐵籠裏面,為首者皺眉。

“你幹什麽?”向也壓低聲音,“想犯衆怒嗎?”

“……看在你好心的份上,我可以原諒你這次的無知無畏。”為首者說,“這個女人也不會感激你。她打心底蔑視着你的天真,把這當成狗咬狗的鬥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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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凰的目光跟晉楚卿對上。

“走——”為首者說。

“你還沒有說她犯了什麽罪。”晉楚卿。

“小子,你不要得寸進尺。”一個衛兵說。

“……殺我胥宿成千上萬子民的人,你說她犯了什麽罪?”

“……”

“她是如何殘害死他們的,就會以何種方式死去——你現在懂了?”

向也:“這是入江湖的第一課,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晉楚卿:“……”

……

晉楚卿身上有圖陵、護行行的代表信物蟒,還有乾坤囊。圖陵應該是從小帶着的護身符,蟒看起來像哪個門派的,乾坤囊大概只是普通的飾物。

從蟒入手或許更簡單一些。向也說。

“你可以去田彡找一霁先生問問,而且也不遠,從這兒趕路也就兩個多月,聽說他對胥宿國的各大門派都有研究。”劉俊生。

離開石遇鎮,二人來到一家名為福至樓的客棧。

向也:“正好也問問劉俊生說的田什麽現還是彡,是往哪兒走。”

晉楚卿随他進去。

被小二迎上去,向也叫了幾個菜:“哎,你知道田彡是往哪兒走嗎?”

“田彡?是一霁先生在的那地方吧?”小二。

“那地兒我知道,我還去過呢。”一位食客說,“就往南走就行了。”

“你這說的太籠統了。”食客的朋友說,“那地兒不好走,彎彎繞繞的,你們要是人生路不熟,最好找個去過的帶着你們。”

向也:“你們誰也要去嗎?”

“我們可不去。”食客說,“鎮上有趕馬車的,你問問,要不讓他們帶着你。”

“你們要是游樂,不想請車夫,去前面鐵鋪那看看也行,那兒有個啞巴。他去過田彡,你看能不能讓他給你畫個路線圖出來。”食客朋友說,“那小子可是個能人。”

“就是性子太怪。”食客說。

“是挺怪。”食客朋友,“他好像也來沒太久,小半年了吧?”

“我記得是四個月還是五個月,也差不多……”兩人聊了起來。

——

啞巴是雲池的弟弟雲景,也就是當年被晉楚卿喂下失聲喉的小小少年。

雲景回岚城找到姐姐雲池,雲池了解事情的原委後,更擔心的是她自己的前途命運。比起雲景的失聲,她更關心的是雲景是否真正惹怒了晉楚卿,她會不會跟着雲景遭殃。

後來雲池從醒禮教離開,去了另外一個家族做了人家的妾。一般情況下,正統的家族不論男女,只要沒有嫁娶,不管要養多少侍,立多少妾都可以。一旦嫁娶的話就只能有一個人,各自養寵,或者單方養寵,是違反律法的。

在雲池被豪門納為妾的時候,雲景十三歲,那年他一個人離開了岚城,遠離了令他覺得陌生的雲池。

她帶着漂亮昂貴的飾物,表現得端莊又矜持,只有雲景知道那都是假的。她背地裏幹得腌臜事,跟她脖子上挂的金玉成正比。

沉甸甸的。

雲景離開以後一路漂泊,由于資質不錯,加入了暗閣,成為暗閣的情報員。

暗閣本屬于勻巷閣,那時候勻巷閣還是游廣連掌管,七年前雲峥突然重現江湖,殺了游廣連。之後勻巷閣分割內鬥,雲峥在排風庭協助下撥亂反正,重掌勻巷閣。

再後來也就是三年前,由祝喆統治的泉豐門橫空出世,祝喆跟勻巷閣對陣,收了勻巷閣包括暗閣的四閣。雲峥繼又拿回三閣,暗閣已換新血拿回去也沒有意義,作為棄子被舍。

由于勻巷閣勢力被分割,目前醒禮教一家獨大。

乍見晉楚卿,雲景心中震撼,但被生活磨了這麽多年,他早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本事。

或許,只是面容相仿。

“你會不會唇語?”向也問雲景。

“……”

雲景點頭。

“會就好辦了。”向也,“你知道田彡怎麽去嗎?”

雲景反問向也是誰,是怎麽找到他的。

“我是在福至樓吃飯的時候聽說你的,他們說的邪乎,我就來問問。你看你方不方便,能不能幫個忙,畫張去田彡的地圖。”

“不好好幹活,聊什麽呢?”鐵鋪的領頭過來。

向也:“我們想請他幫一個忙。”

鐵鋪領頭:“要幫忙也要等幹完活再說,現在是閑聊的時間嗎?鐵你們給他打?”

向也:“行啊。”

鐵鋪領頭:“瞧瞧你們兩個這大少爺的樣子,像是會打鐵的嗎?你們要他幫你們什麽忙?”

“讓他幫我們畫張路線圖。”向也。

“到哪兒的?”

“田彡。”

“這你還用找他?去街上問問車夫們不就好了,別擱這兒添亂。”

“我們也是慕名而來。你別看他長得白淨,幹起活來可是一把好手,不信你就教他,教他試試。”

鐵鋪領頭看了眼晉楚卿:“你自己怎麽不試試?”

“我笨手笨腳的。”向也,“還是讓阿青來吧。”

旁邊人起哄,鐵鋪領頭也笑了:“行,就看看你這阿青兄弟多厲害。”

鐵鋪領頭示範了下打鐵的方式:

“你小心點,別燎着自己了,先用小錘,掌鉗跟打錘是基本。”

晉楚卿試了試,還真有分模樣。

——

這性格怎麽看都不會是晉楚卿,可是這張臉,他沒道理認錯。

十年過去,他樣子一點也沒有變。這十年,他去了哪裏?

雲景讓暗閣手下幫忙查向也的資料,一天以後,暗閣手下就把向也的相關信息傳遞給他了。

向也,尋路道人的弟子,來自烏國,三個月前從黃昏林帶回了一個青年。

黃昏林……傳聞中晉楚卿消失的地方。

這個所謂的阿青,沒有常識,對事物認知欠缺,不懂基本的為人處世之道。

他們要去田彡,田彡是一霁先生所在的地方,一霁先生通曉教派各事……

如果他們是想找一霁先生求證什麽,雲景反而輕松——一霁先生是暗閣人,而且對晉楚卿有着徹骨的恨意。

雲景其實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阿青就是晉楚卿,但是這種事不能貿然上報。況且,他們之間還有舊賬未結。

向也嗜好風月賭博。晉楚卿厭惡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便與雲景留在了雲景居住的草棚裏。

把飯做好盛出來,晉楚卿接過跟雲景道謝。

雲景想從晉楚卿這裏打探消息,但晉楚卿既不會手語,也不懂唇語,交流存在障礙。

寫字的話,雲景擔心會被向也發現看出貓膩。

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吧。

飯還沒有吃完,向也就回來了,他提着兩壺酒,帶回來的還有四個菜:“已經吃着了,虧我還想着你們,給你們帶回來了。”

向也把菜布在桌子上:“來來來,一起吃。”

兩個人都沒理他,向也:“別這麽無情啊,來,阿青、雲景。”

雲景擺手拒絕,晉楚卿:“我吃好了。”

“那喝點?”向也,“我跟你們說,今天我的手氣真的是——逢賭必贏,要不那老板要打我,我就不回來了。”

晉楚卿:“他打了你?”

“他們可打不過我。”向也,“來,喝酒,酒莊贈的還有三個杯子。”

晉楚卿:“我不愛喝酒。”

入喉辛辣,不好喝。

向也:“這酒一兩一金,一般人一般時候,我還舍不得呢。我跟你們說這是有名的醉六杯,我特意打聽了,一壇酒大概是十八杯。當然我們不能真喝醉了,一人喝四杯就差不多了。”

雲景:路線圖還有最後一點,我還要去畫圖。

“圖什麽時候畫不是畫?茫茫人海相遇一場容易嗎?”向也斟了三杯,“一起?”

雲景拒絕,向也啧了聲,纏晉楚卿陪他。

“……真的那麽神奇?”晉楚卿。

“試試不就知道了?”向也笑。

晉楚卿數着:“已經五杯了。”

“要繼續嗎?”向也問。

“沒什麽變化。”晉楚卿舉杯,向也看着他,然後低頭笑了笑。

給晉楚卿倒了一杯,向也:“難道我還碰到傳說中千杯不倒的酒神了?”

第六杯晉楚卿仍舊安然無恙,喝到第十三杯的時候才覺得頭蒙蒙的,向也:“行了,不醉就算了。我才喝了一杯,你不心疼你的胃,我還心疼我的酒呢。”

晉楚卿拿起向也沒拆封的另一壇酒,向也:“喂,你幹什麽?”

晉楚卿把他推回到凳子上,又灌了半壇。

“……”看到臉都喝紅了的晉楚卿,向也:“醉了嗎?”

晉楚卿反應了一會兒,趴在桌子上,搖了搖頭:“沒有。”

“還記得自己是誰,叫什麽名字嗎?”向也。

“阿青……”晉楚卿說。

“……你知道我是誰嗎?”

“向也。”

“除了向也,你還認識誰?”

“……仙師、馮叔、向也、俊生、馮叔、俊生,向也……”

“還有呢?”向也。

“還有什麽?”

晉楚卿動作幅度過大,從桌上掉了下來。

向也趕緊把他架了起來,想繼續追問又覺得沒有必要。

晉楚卿信任向也,有點雛鳥情結的意味。為了回報這份信任,向也會不自覺地想扮演晉楚卿想象中的自己。

這讓向也覺得危險,他不能确定晉楚卿是不是好人,甚至是不是失憶,畢竟馮藏什麽都沒診斷出來……

他不能像晉楚卿信任他一樣,就這麽輕易地信任晉楚卿。

雲景出來用唇語問向也怎麽回事,向也說喝醉了:“有沒有床?借來躺躺。”

雲景指了指,向也把晉楚卿扶進去。

看來他們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默契。

出來的時候,雲景告訴向也圖已經繪好了,向也感嘆了聲這麽快過去看。

圖畫的清晰直觀,向也:“字寫得也不錯,你說你都有這本事了,還做一個鐵匠,不是屈才嗎?”

“你沒家人嗎?”向也問,“這兒就你一個人。”

雲景點頭。

“我以為你出身不錯,寫字畫畫都這麽漂亮。”向也。

雲景:……你跟阿青是兄弟?

向也:“怎麽這麽問?”

雲景:他看着很依賴你,但你們長得不像。

向也:“是,我長得是更英俊點。但我們可是血脈相連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你不知道我娘生他的那年,外面的雪下得有多大……”

雲景:……

晉楚卿這一覺睡下去,兩天才醒。向也第二天下午有點頂不住,跑到人酒莊去問,酒莊沒見過喝六杯不醉,能喝那麽多的,随他過來,結果剛來晉楚卿就醒了。

酒莊人碎碎念幾句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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