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線索

眼見日頭西陲,嚴笳直言道:“夫君,你該回書房歇息了。”

“放心,即便你臉上沒有那道疤痕,也絕非我中意的樣子。只不過母親日日盯着你的肚子,我又怎好歇在別處?同床共枕時,我們各蓋一條被褥。不就了結?”

話說到這個份上,嚴笳也不好再推辭。二人沐浴歇息後,都躺在床上默不作聲。

夜至三更。

“你可有睡着?”姚言偏頭詢問,只見嚴笳左臉上光滑白皙,側面曲線頗為流暢。真是令人感到舒服的長相。

姚言一時失神。

不愧是束止戈看中的女子,如果不是那道燙疤,怕也是豔絕京城。

“還未。”

嚴笳冷淡的語氣将姚言的神思拉回,姚言索性與她攀談起來:“你既不信我也罷!我且給條線索,你自己查。冊子上記載的是束止戈戰死,走得又急又快。可我的一位叔父,是束将軍麾下一員猛将。他說到後期,束止戈頻頻咳血。”

“不過上頭卻有心遮掩。他懷疑大周朝內有奸細,你查的時候想必定會很吃力。”

原來如此。嚴笳攥緊被褥:吃力算什麽?束哥哥,我斷然不會讓你枉死!

豎日一早,姚家二叔叔的嫡妻趕到嚴笳閨中,說起話來親親熱熱。

“侄媳莫要怪罪,實在是家中事忙,今日才得空前來拜訪。”二嬸嬸一臉歉意,複又替嚴笳出起主意:“侄媳五官精致,只是差在一處疤痕。”

話至此處,她小心地觀察着嚴笳神色,見嚴笳神情坦蕩,這才敢繼續說道:“京都西城有個李拐子,對祛疤去痣頗有一套,不如我替侄媳将人請來?”

嚴笳搖頭:“不勞煩嬸嬸了,家中請過名醫,皆是束手無策。”

二嬸嬸哀嘆一聲,拉着嚴笳的手道:“侄媳莫要傷心,人吶,重要的是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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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讨好的主意掉在地上,她索性直抒胸臆:“侄媳既嫁過來,你我便是一家人。我聽人說,明年春闱是由你叔叔主考,不知此事可真?”

原來是為打聽科考一事,嚴笳心中有數:“侄媳平日拘在深閨,父親和叔父的事,從來不過耳朵。關于春闱一事,侄媳實在愛莫能助。”

二嬸嬸難掩失望,又轉念一想:先處好關系,總比日後抱佛腳的強。嚴家枝系盤根錯節,總有用到的一天。

她丈夫是庶出,家族恩惠到她這一脈不剩多少。嚴笳這個大腿,她又豈會放着不攀附?

思及嚴笳在閨中定是煩悶,她便讨好地相約道:“相國寺今日開放,萬姓交易。不如與嬸嬸一同前去逛逛?”

畢竟是長輩,嚴笳不好一口回絕,便答應下來。

相國寺處,人潮洶湧,摩肩擦踵。

這裏什麽都有:頭飾,假發髻,貴婦人的冠等等。

再往後走,到了後廊一帶則全是各式各樣的占蔔攤子和畫人物肖像的攤子。

二嬸嬸拉着她去畫肖像:“韶華易逝,得好好畫下來!免得到了老時,只能對銅鏡暗自流淚。”

此話倒也不假,可嚴笳面上帶疤,一般人都會對她避談容貌。

這個二嬸嬸卻是熱心張羅着:“說句實在話,侄媳實在值得深交。氣量大又純善。只不過你那個婆婆......”

話到此處,二嬸嬸一臉不屑:“她是個心中處處盤算之人。你現在新婚,她不好刁難以免傳出刻薄的名聲。但過不了一個月,她便會找借口安排妾室。你得早做打算,她這人,最是殺人與無形。”

這個二嬸嬸倒也快人快語,不過所說倒也真實。只可惜她嚴笳并不在乎罷了。

“嬸嬸多慮了,婆母待我極好。”

“你呀,實在太單純!”二嬸嬸暗自搖頭,這世上竟還有比她傻的人?她心中升起一股自得之情,看來日後自己得多提點這個侄媳。

正畫着肖像,一位老和尚拱手搭讪:“這位夫人生得一副好面相。”

天底下有誰不願意聽好話?二嬸嬸頓時生出興致,将嚴笳推至面前:“哦?那老僧人可否替我侄媳算上一卦?”

只見老和尚仔細觀摩,出口一句算命歌:“馬氏太公不相合,好命逢此憂疑多。”

這絕不是什麽好話。

老和尚又開口道:“這位夫人與丈夫并不相合,只有待到夫遲子晚方是良緣。”

二嬸嬸頭皮一炸:“胡說什麽?我看你不過是個江湖騙子!”

嚴笳趕忙拉住二嬸嬸,讓白灼給老和尚一點銀錢:“謝過老僧人,不過我嚴笳斷然不會再嫁!”

只見老和尚悠悠走遠,嘴裏高呼道:“天命不可違!”

二嬸嬸自知自己做了錯事,怕嚴笳怪罪,一時期期艾艾。嚴笳笑着安撫道:“嬸嬸莫要自責,一個江湖騙子罷了!”

話音剛落,人群中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嚴笳心裏一驚,顧不得許多,直言道:“二嬸嬸且待在此處,我去去就來!”

随後一路追至巷子深處,前面一處房屋伫立。嚴笳呼喊道:“卓子!”

只見卓子應聲回頭,見是嚴笳後猛然一愣。

不知是不是追憶起昔年往事,含着熱淚拱手拜見:“見過嚴小姐。”

“你是束哥哥的心腹,怎得會在此處?”

卓子嘆了一聲:“自公子身隕,我便脫離束家,獨立門戶。”

見到故人,嚴笳有千般疑問:“我聽人說束哥哥是被人害死的?”

此話一出,卓子心裏一咯噔,嘴上卻硬着道:“公子是戰死沙場,這是無上的榮耀!莫不是有人故意要抹黑公子?嚴小姐,我相伴公子左右,誰人比我更了解?”

“你所說當真?”

“絕不敢诓騙嚴小姐!”

嚴笳悵然若失地走遠,卓子的妻子出了庭院:“相公為何不言真話?”

“公子下落不明,莫要再讓嚴小姐憂心。等公子重回大周那一日,一切便迎風而解!”

嚴笳回到姚府,只見姚言在房中等候她。

“你去了相國寺?”

“二嬸嬸相約,正好去散散心。”

姚言冷哼一聲:“外面盛傳你叔父是為主考官,她當然要奉承你。”

話又一轉:“不過她兒子姚仲文空有一身武力,書念得卻不盡然。”

嚴笳面露困惑:“既有一身武力,為何不走武舉?”

“自是我那二嬸嬸不準。連束止戈都死了,她那兒子又能讨到幾分好?”

嚴笳一想也是,姚言卻又說去起一則春閨密事:“你別看我這位哥哥是個粗人,卻是最癡情不過。”

“他約莫十餘歲時,遇見過一個妹妹。生得國色天香,自此一顆真心全付。二嬸嬸一再讓他娶親,他卻是倔牛不喝水,一個人躲到鹿山書院去。二嬸嬸只這一個兒子,怕他生出好歹,就此作罷!”

嚴笳也是感慨,如此癡情,姚言是拍馬也追不上。

正說着,丫鬟通禀:“少爺,姚仲文少爺歸府。”

姚言起身抖了抖衣袍笑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我這就帶你去見見這位仲文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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