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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這一笑發自內心,竟帶出別有神韻的風采,這個一直像洋娃娃似的被人擺弄的花瓶男模,因為有了底牌和目标,前所未有地鬥志高昂,連笑容都華麗起來,氣質雍容,風采端方,當得起一笑傾人城幾個字。
無視周圍人驚豔目光,雲嘉樹帶着那沉靜而自信的笑容,再次毫不相讓:“克拉倫斯,我是為你好。”
小少年剛見到克拉倫斯時,被告知“這是你的父親”,每個孩子都有孺慕之情,對于這個氣派十足,天神一般的“父親”,少年最初是向往的,怯生生叫過爸爸,換來的卻是男人厭惡的眼神。後來雲嘉樹絕口不提這個稱呼,卻還是謹守孝道,稱克拉倫斯為先生。
此刻卻直呼其名,周遭響起倒抽冷氣和乍舌聲,從克拉倫斯到沈兆峰再到在場其他人——除了上官仁外,其他人無一不認為這孩子是在作死。
克拉倫斯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浮現了一絲不悅,這時交接完畢的秘書帶着上官仁的部下十三回來了,克拉倫斯準備送客,卻看見那個印第安女人只是彙報了一句就跟那黑人一樣,規規矩矩繞到上官仁背後站好,而這位頭牌賞金獵人依然氣定神閑,将一瓶六十年幹邑喝光了一半,并且一副準備将剩下的半瓶慢慢品下去的勢頭。
“我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恺撒先生。”紅發性感的女秘書看見上司表情,心領神會地提醒。
“沒錯,迪斯雷利先生向來慷慨,希望以後也合作愉快,cheers。”上官仁交疊長腿,放松坐在華貴古董沙發上,手臂橫過靠背,舉着酒杯朝主人致謝,笑容和禮儀都無懈可擊。
女秘書盡管心中有些呆愣,表面卻是禮儀完備,笑得端莊而誘人,繞過圍成圈的沙發,坐到上官仁身邊,不經意地将手放在他大腿上,一邊掏出手機:“迪斯雷利先生非常感謝你們的幫助,我知道巴黎最好的按摩師……”
這是明着招待,暗着趕人了。
上官仁握住她的手,依然笑得非常敬業,應該說,敬業到有些誇張:“多謝,凱瑟琳,不過我們現在正在工作。”
克拉倫斯不動聲色,視線落在表情突然變得輕松起來的雲嘉樹身上,雖然覺得有些荒唐,卻還是推測出真相:“你現在為……海尼斯工作?”
“沒錯,恺撒先生現在是我的保镖。”
上官仁點頭表示贊同,并且補充:“之前的委托是将海尼斯完整帶回來,現在的委托則是擔任海尼斯的保镖,兩者并無沖突,因此不違反競業禁止條例。”
克拉倫斯露出譏诮笑容:“海尼斯有支付能力?”
“交易細節是保密的。”恺撒暧昧地朝美貌男模眨眼睛,被後者面無表情忽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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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連恺撒也逃不過你的引誘,”估計克拉倫斯再年輕三十歲會直接吐槽老子管你什麽敬業禁止條例,但現在,這位可以獲得傑出中年獎項的精英卻只是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站了起來,“看在你這麽拼命的份上,我給你個機會。”
男人身材并不特別魁梧,卻在起身的時候給人山岳傾軋而來的錯覺,雲嘉樹下意識想後退一步,卻硬生生扛住。
……如果段奕在的話就好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有想守護的人,即使力量還不足,他有想達到的目标,絕對不能在這裏止步。
所以說目标給人動力,當真是有道理的。
書房在二樓,雲嘉樹跟在克拉倫斯身後,看了上官仁一眼,後者揮揮手:“去吧。”
簡單兩個字就讓他安心下來,輕松邁步上樓。
克拉倫斯和雲嘉樹一前一後進入房間,秘書在書房外關上門,因為是臨時住處,這間書房裏的藏書并不豐富,但勝在隔音良好。克拉倫斯坐了下來,氣勢不減,半眯眼看向青年,眼神鋒利如刀:“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是時候放我走了,哥哥。”雲嘉樹甚至不做任何鋪墊,就迫不及待扔出重磅炸彈。
六年抗争,讓雲嘉樹深知克拉倫斯的無情,繞彎子打親情牌這種事,段奕可以對老爺子做,他卻不可能對克拉倫斯使用同樣的策略,除了浪費時間精力外,沒有任何作用。而這樣單刀直入的亮出底牌,才是效率的做法。
這炸彈确實非常有效,克拉倫斯的臉上閃過動搖的神色,仿佛面具裂開,露出隐藏其下的深沉怒火與冷酷,連聲音都帶着凍結一切的冰冷:“你叫我什麽?”
雲嘉樹沒有退縮,他拉過另一把椅子,自顧自坐下,這也是六年來第一次。一直以來,他背負“克拉倫斯的私生子”身份,在男人面前哪有坐的份,能站着就不錯了,這導致他20歲前一見克拉倫斯就條件反射地膝蓋疼。如今小朋友這是打算一口氣跟克拉倫斯全部清算了。
克拉倫斯沒心思跟他計較這些,不悅地皺眉看着他:“你從哪裏聽來的謠言?”
“謠言?不,叫醜聞比較合适。”雲嘉樹笑得譏诮,稍顯刺眼的表情竟讓容顏豔麗璀璨,“我的母親的确是個美人,不然也不會被你和我的父親同時看上——”而後身體前傾,故意放緩語速,以極大的惡意跟嘲諷,一字一句吐字,“兒子的情婦,生下父親的孩子,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
看着克拉倫斯臉頰上,咬肌輪廓硬邦邦浮現,就能推測出他現在有多麽生氣——這個曾經強硬,冷漠,高不可攀,強大的對手,如今被擊中要害開始動搖,雲嘉樹心中暢快無比。
“我真正的父親是亨利·迪斯雷利,對嗎,我唯一的哥哥。”
迪斯雷利家族人丁稀少,亨利·迪斯雷利是獨生子,他的兒子,克拉倫斯·迪斯雷利也是獨生子,至少對外是如此宣稱的。
“全是胡扯。沒有證據,你想憑這個幹什麽呢,海尼斯,和我争遺産?”
“證據?不,我不需要證據,不過你說對了,我就是要和你争遺産。”
雲嘉樹起身,打開桌上備用的筆記本,登錄郵箱,打開附件的PDF,姿勢特別帥氣地旋轉筆記本面對克拉倫斯:“這玩意比證據有用。”
克拉倫斯掃了一眼,瞳孔陡然收縮。
這是一份遺囑。
亨利親筆寫下的遺囑。
撇去那些抒發情感和表明心跡的文字,總結下來有這麽幾點:
第一,亨利名下的所有財産——包括集團股份期貨債券各類産權以及房地産藝術品珠寶古董游艇飛機現金等等全無遺漏——由兩個兒子,克拉倫斯·迪斯雷利和海尼斯·迪斯雷利各繼承50%;
第二,若是海尼斯沒有繼承遺産,無論出于任何原因:拒絕、死亡、失蹤、失去行為能力或者其他,海尼斯應當繼承的部分,則全部捐贈給ICAC基金會,用于任何慈善事業。
第三,這份遺囑的公證時間,晚于他手中那份,正是李雪莉自殺前一星期。
知子莫若父,亨利對于大兒子會做的事一一實施對策,考慮得相當周全。選擇的慈善基金,負責起草和監督遺囑執行的律師,全都巧妙繞過迪斯雷利的勢力範圍并且本身就足夠強硬,确保克拉倫斯無法輕易撼動。
盤桓病榻八年才拖拖沓沓死掉的糟老頭,和為救孩子不惜拼命的瘋女人,當真是,帶來了意料之外的麻煩。
克拉倫斯手指敲打桌面,凝視面前的掃描版遺囑,第一次覺得應該将少年時代的海尼斯殺掉。
但現在殺了他也沒用了,更何況客廳裏還坐着個大神保镖,合作了這麽久,對于恺撒的職業精神跟專業素質,他絲毫不懷疑,更沒興趣挑戰。
“我可以給你時間驗證pdf的真僞。”雲嘉樹畢竟年輕,立刻意得志滿乘勝追擊,“一星期。剛好一星期後帝陀新品發布會邀請我參加,如果我沒有參加,又或者給出信號,遺囑的原件,很快就會跟香川律師一起和你見面。”
“你要什麽?”克拉倫斯當然不客氣,叫來秘書,送掃描件去檢查,雲嘉樹也不怕,對方既然敢留郵箱,自然掃尾工作做得妥帖。
“這還用問嗎?我要自由!”雲嘉樹俯身,兩手重重砸在桌面上,一直強壓的激烈情緒傾巢而出,連聲音都微微顫抖,“我他媽不是你養的寵物!”
克拉倫斯靜靜看着,青年情緒激動,連那金棕j□j人眼眸都泛着水光,眼尾泛紅,嘴唇微微顫抖的豐潤光澤誘人親吻,美好得像是油畫一般。端麗臉龐輪廓,眼睛和嘴唇像母親,挺拔的鼻梁和英氣十足的眉毛卻有着迪斯雷利家族特有的強硬與華貴。
那挺拔俊逸得宛若風中搖曳的菖蒲的身姿其實也出自迪斯雷利的優良基因。
克拉倫斯嘆了口氣:“你是女人就好了。”
雲嘉樹反而平靜下來,伸手放在克拉倫斯肩膀上,露出跟平時差不多的疏離笑容,直視男人的雙眼灼灼其華,聲音裏滲着點性感的沙啞,極盡誘惑:“哥哥,你真是個可悲的變态。”
一直在監聽的上官仁表情不變,将剛剛舉到嘴邊的酒杯放回桌上,一只手蓋住半張臉,笑得肩膀抽動。星期五和十三見怪不怪,依然站在他身後,交換了一個“boss總是這麽出人意料”的視線。
返回客廳的兩個人表情看不出異樣,沈兆峰習慣性地上前,被雲嘉樹一只手擋在胸前,往外一推,小男模笑得像是餍足的狐貍,猖狂卻又華麗,“把所有通告都推掉,爺不幹了。還有,你被解雇了。”
沈兆峰停下來沒動,征詢視線轉向克拉倫斯,卻看見後者點了下頭:“文件準備好就交給你。”
雲嘉樹神色安詳:“很好,我會等着。那麽,再見了,迪斯雷利先生。”
上官仁起身,扣上休閑西服的衣扣,帶着下屬盡職守護雲嘉樹,堂堂姿态猶如游牧民族的王者,四個人在一片寂靜無聲中離開公寓。
直到坐上車,開往獵人小分隊位于香槟區的根據地小屋時,上官仁才察覺到不對勁。
雲嘉樹手撐着車門,額頭抵住玻璃窗,身體顫抖得厲害。
上官仁輕輕把手放在青年的背上,看見有水滴一顆顆在灰藍牛仔褲上洇成深色斑痕。
藍紫色SUV在車水馬龍中間穿行,窗外閃過的行人中,很多男男女女妝容精致,衣着用心,連褲腳卷起的寬度和高度,連披肩看似随意的披挂,連一枚戒指一個手鏈,全都精心調整,務求搭配到最佳。
雲嘉樹曾經是他們中的一員,如今卻仿佛有什麽東西将他從那群人中割裂出來,仿佛任何對于外貌服飾的用心都是多餘,上官仁想,也許是因為他現在的情緒太過激烈、情感太過濃郁的關系。他沒說話,只是一下一下拍着他後背,聽着雲嘉樹用嘶啞得難以辨認的聲音一遍又一遍低喃:“我、自由了……我自由了,媽媽,段奕,我自由了……”
“段奕沒事,我們前腳走,警察後腳就來了,再說我特地避開了要害——”
“廢話,我當然知道!”雲嘉樹兇狠地吼回去,聽起來,卻像是受傷的野獸崽子在嗚咽。
上官仁決定保持沉默,深邃的金棕色眼眸裏浮現的是青年沒看見的縱容寵溺,他就這麽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表情看着雲嘉樹,直到前·男模熬不住漫長一天積累的疲倦,靠着椅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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