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2 “沈明津,我記得……
章入凡盯着沈明津三個字端看了許久,遲遲回不過神來。
她還記得沈明津這個人,高中同學,還是班上的體育委員。
章入凡之所以對他還有印象,是因為每學期運動會的時候,他總找她報名項目。
她腦海中模模糊糊能記起沈明津個子挺高的,但具體樣貌卻是霧裏看花,隔着毛邊玻璃似的,怎麽也記不真切了。
沒有經過深度加工和複述的記憶難以形成長時記憶,章入凡想了想,拉開書桌的抽屜,在裏面翻了翻,找出了一本相冊,這本相冊保存着她從小到大拍的為數不多的照片,包括小初高畢業照。
她從相冊後頭翻起,不消多時就找到了高中的畢業照。
章入凡高中學的理科,班上男同學少說也有二十來個,她本以為找沈明津這個人要費一番功夫,畢竟她都不記得他長什麽樣了,但只看了眼照片,腦海中那人的形象驀地就清晰了。
她怕認錯,還特意翻過照片去看背後嵌着的名字,對上了。
照片上,章入凡站在第三排,面無表情,雙眼無神,而沈明津就站在她身後,右手比了個“耶”,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即使以現在的眼光去看,十八歲的沈明津都是好看的,單從照片上看,那時的他就是個開朗樂觀的少年。
章入凡竭力回想了下,高中時的沈明津就是班上的活躍因子,是每個班都會有的後排男孩,是“不許把籃球帶進教室”這句話的接收對象,是每每進教室都要跳起來摸一下門框的少年,是備受女同學歡迎的運動天才。
這樣的人會喜歡她?
一直以來,章入凡都覺得自己就如同母親給她取的名字,是個頂平凡的姑娘,從小到大方方面面都不出色,撇開不讨喜的性格不說,就是相貌也不是出挑的。
五歲母親因車禍去世後,一直是章勝義一個人照顧她的,他一個男人,根本不會捯饬小姑娘的頭發,索性就帶她去剪了短發,那之後她就沒再留過長發。上京一中高中部要求全體女生剪短發,每回操行評定檢查,其他女生都戰戰兢兢怕頭發長度不合格被扣分,她卻從不擔心這個問題,她那時的頭發遠比學校規定的長度還要短,連耳朵都沒超過。
小時候她常生病,章勝義為了提高她的身體素質,天天帶着她跑操,每年暑假還會把她丢進他當兵時的老部隊裏進行“軍訓”。她年幼時還是個瓷白瓷白的女娃娃,及至青春期,因為長時間的戶外活動,皮膚硬生生被曬成了巧克力色。
總而言之,她高中時就是個其貌不揚的女孩,這一點從畢業照上就可窺見一斑。
所以,沈明津怎麽會喜歡她?
章入凡盯着手中的畢業照看了良久,她不知道沈明津站在她身後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更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給她寫這麽一封信。
高中除了程怡,她和其他同學沒有過多的交集,女同學她打交道的都少,遑論男同學。她确信自己和沈明津并沒怎麽接觸過,他總不至于因為她答應參加幾個比賽項目就對她有好感。
在她看來,這封信就是個沒有及時發現的烏龍,甚至可能是個惡作劇,那個“女俠”是高級的反諷。
以前的章入凡連她自己都不喜,又怎麽會有人喜歡?
章入凡重新拿過那封信,再次讀了一遍,目光最後落在了“我喜歡你”四個字上。
經年日久,是少年的好感還是惡意已經無從考究了,她和沈明津中學時代就無甚交集,畢業後更是毫無聯系,她連高中的班群都沒進,這幾年也從未聽說過關于他的事,他們已經泯為陌生人了。
這麽想着,章入凡又想起了剛才程怡說的參加謝易韋婚禮的事,她記得當初班上男生的關系都挺好的,或許沈明津明天會出席班長的婚禮。
但是……有必要嗎?
章入凡問自己,不管當初沈明津是出于什麽目的寫的這封信,五年過去了,她還有必要去深究嗎?
畢業照和信紙擺在一起,信上寥寥幾字寫得十分板正,寫信者顯然挺用心的,章入凡看着沈明津陽光的笑臉,直覺他不是個會做無聊惡作劇的人。
她忖了忖,想起外婆要她做事不要顧慮太多,遂拿過手機,給程怡發了條消息。
.
章入凡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她沒在家裏吃飯,而是換了運動服去晨跑。
小時候自律性差,章勝義每天都會督促她早起跑步,後來大了,也養成習慣了,一直到大學畢業,只要天氣不那麽壞,她都會早起去戶外跑一跑。室友對她這個十年如一日的運動習慣倍感驚詫,直說她是個狠人,四年間她這個“狠人”也就擔起了給她們帶早餐的任務。
畢業工作後,因為時間關系,章入凡沒辦法堅持每天晨跑,但運動鍛煉的習慣她沒丢掉,平時只要下班早,她都會抽空去健身房練練。
她這樣倒不是有多熱愛運動,只是章勝義自小是這麽教導她的,要多運動鍛煉才能強身健魄,否則她總生病,既耽誤她學習也耽誤他工作。他把她當成他的兵來訓,現在堅持運動的習慣只是她“退伍”後的後遺症,所幸這個習慣并沒什麽不好的地方,她也就沒改掉。
章入凡在小區附近的公園裏跑了兩圈才回去,到了家門口,她才想起自己不知道門鎖密碼,只好按了門鈴。
開門的是李惠淑,她看到章入凡站在門外立刻就說:“小凡跑步去了啊。”
章入凡點頭。
“我還以為你沒起,剛才還尋思着要不要喊你起來吃早飯呢,還是你爸說的,你出門運動了。”
章入凡抿了下嘴,走進屋內,換了鞋。
到了客廳,章勝義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章入凡喊了他一聲,他只是點了下頭,她不在意,徑自走到飲水機前,拿了一次性的紙杯給自己裝了杯水。
“家裏門鎖換了,等下去錄個指紋。”章勝義說話時眼睛還盯着報紙。
章入凡愣了下,很快應了好。
“小凡,來吃早飯。”李惠淑在餐廳裏喊她,“我煮了水餃。”
章入凡面色稍有為難,章勝義擡頭看她一眼,聲音微沉,“在外面吃過就算了。”
章入凡走到餐廳和李惠淑道了聲歉,再回到客廳時看到章勝義在吃藥,他有心髒病,前段時間才做了手術,現在在家休養中。
她頓住腳,踟躇片刻後有些生硬地問:“醫生怎麽說?”
章勝義拿杯子的手停了下,倒是沒擡頭,直接回道:“老毛病了,沒什麽大礙。”
老毛病,可章入凡卻是最近才知道,就是章勝義做手術的事都是章勝嫔憋不住了告訴她的。
從小到大,章入凡一直認為章勝義是強硬、權威、剛折不屈的代名詞,盡管他已經退伍多年,但在她心裏他的形象始終是個鐵骨铮铮的軍人,她沒想到從□□她運動要她強身健魄的人也會生病。
章入凡看着章勝義兩鬓的花白恍了下神,忽然醒悟到時光從不放過任何一個人,哪怕他曾經是一座大山。
“醫生讓你什麽時候去複查?”她問。
章勝義看她一眼,擰上藥罐蓋子,說:“三個月後。”
“我知道了。”
章入凡把章勝義的複查時間記在心裏,她轉身要回房間,又想了想,回過頭告訴了他一聲,“中午我要去參加同學婚宴,不在家吃飯。”
章勝義點了下頭表示知道,沒有多問。
.
十月份清城還是溽熱難耐,上京已經入秋了,章入凡特意在行李箱裏裝了兩套秋裝,她沖了個澡換上衣服,米白色的百褶連衣裙外搭一件暗紋小西裝外套,這一套還是離開清城前她小姨幫她搭的。
章入凡上大學前很少穿裙子,小時候章勝義給她買衣服都是以方便和保暖為考量,基本上不會顧及到她的愛美之心,久而久之她自己也沒了姑娘家對衣着打扮的追求,中學時更是夏冬四套校服輪換着穿。
剛上大學時,周邊的女同學都開始解放被壓抑了幾年的天性,在着裝外貌方面上下求索,章入凡卻仍如往常,素面朝□□着樸素。後來還是她小姨看不下去了,帶着她去商場買了好些衣服,手把手教她穿搭,她的第一套化妝品是外婆送的,她告訴她,女孩子要懂得讓自己更漂亮。
換了衣服,章入凡給自己化了個淡妝,她也只會化淡妝,塗隔離上粉底畫眉毛抹口紅,妝畢,她看了看鏡中的自己,今天的眉毛姑且還算對稱。
收拾妥當,時間也差不多了,章入凡拿上包走出房間,章勝義不在,李惠淑正陪章梓橦在玩游戲,她和李惠淑知會了聲,在章梓橦防備又好奇的眼神中離開。
謝易韋的婚禮在“冬·至”酒店舉辦,章入凡和程怡約好在酒店樓前的廣場碰面,她打了車過去,半小時後到達廣場,她比約定時間還早了十分鐘,就等在廣場的噴泉前看人喂鴿子。
“小凡。”
章入凡聽到有人喊,踅足轉身,看着程怡小跑過來。
“等很久了?”
章入凡搖頭。
程怡喘勻了氣,拉過章入凡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你個兒高,這身真适合你。”
她目光上移,“我怎麽覺得你又變樣兒了……頭發是不是長了些?”
“嗯,有段時間沒剪了。”章入凡擡手撫了下披肩散落的長發,“我小姨不讓我剪短。”
“小姨明智,你這樣好看,想想你高中的時候留一個超短發,硬生生地把你的美貌打了對折。”
“你确定我高中的時候有美貌?”
“呃……怎麽沒有。”程怡挽上章入凡的手,言之鑿鑿,“你以前就是黑了點,其實仔細看看還是能發現你,呃,更深層次的美。”
章入凡知道程怡在安慰她,其實沒有必要,以前她是什麽樣兒的她自己心裏有數,也并不因此難過,她會在意起以前的樣貌,不過是因為那封莫名其妙的信。
“時間快到了,我們進去吧,我保證,一會兒那些高中同學見到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程怡挽着章入凡往酒店走,邊走邊說:“謝易韋到底是班長,面子大,而且今天國慶,好多同學都說會來,很多人已經到婚宴現場了。”
“我看群裏有人發了合照,我們班還有男生當伴郎呢,就體育委員,跑賊快的那個,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是誰了?”
章入凡微微失神,輕搖了下頭,回道:“沈明津,我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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