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關于聯姻

厚重的鞋底踩在地板上，發出沉重而緩慢的聲響。

吭哧吭哧。

腳步聲逐漸接近。

吭哧吭哧。

腳步停下的同時，一路緊跟着潛藏在地面之下的咒靈毫無征兆地撞開地板，無數藤條冒出，在漫天殘磚碎瓷中上下翻飛，企圖抓住這只獵物将其絞殺！

藤條長着倒刺，一旦碰到就會被剌下血淋淋的肉塊。

可還沒等它觸碰到獵物，身體就像是被強力磁鐵吸走了一樣猛地朝反方向沖去，一路撞破牆壁，巨大的碰撞聲接連響起，古怪而扭曲的軀幹最終狠狠摔進了某一個房間裏，濺出斑斑血跡。

電光石火之間，情勢反轉。

咒靈全身長滿了藤條，中間的主軀則是無數藤條團在一起的大藤球，它摔懵了，占了整個軀體一半大的眼珠子朝上翻着，眼神渙散，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到正中間的位置。

劇痛讓它發出模模糊糊的低吟聲。

它直覺這獵物不好對付，想再次潛入地板裏尋找機會獵殺，誰知剛要進去，地板下面便傳來了異樣的動靜，緊接着一只巨型蠕蟲樣的咒靈破地而出，一口将它吞噬！

幾根藤條在新出現的咒靈嘴外拼命掙紮着，看上去格外瘆人。

“這就是這次任務要拔除的二級咒靈？”剛剛被咒靈鎖定為目标的，戴着圓片墨鏡的銀發咒術師推門而入，眼前場景很是血腥，不過他問話的語氣十分淡定。

“這棟宅子裏也沒其他咒靈存在了。”

窗外，正坐在坐騎類咒靈身上，漂浮于半空中的搭檔回答了他的問題。

兩人是有着“最強”之稱的咒術高專二年級生，五條悟和夏油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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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五條悟拖着慵懶的腔調說道，“那就回去吧，剛好街口那家店有新游戲要發售，聽說Hidden Level比同系列的可玩性都要高，兩點開賣，這個點過去還來得及。”

“慢着悟，我還需要花點時間收服它。”

夏油傑一腳踩在窗沿上跳進屋內，在保持着淡淡笑容的同時擡起雙手催動術式，被大蠕蟲控制住的咒靈身體逐漸扭曲，于他的雙掌間彙聚成了深色球狀物，最後他拿起球狀物，妥善收好……

見兩個同伴從宅子裏出來了，家入硝子打了聲招呼，随後撤下帳，将善後工作交給輔助監督去處理。

“硝子，你在幹什麽？”見家入硝子老是在重複拿出手機發郵件的動作，五條悟被勾起了興趣。

“回灰原的消息。”前者一邊按動手機鍵盤一邊回應道，“他在問我和陰陽師有關的事情。”

灰原雄性格活潑，對新事物充滿求知欲，自從前陣子在醫院裏接觸到陰陽師的靈力後那股子好奇勁兒就摁不住了，回來後一直泡在圖書館裏翻資料試圖深入了解一下這種可以稱得上是咒力“始祖”的力量，聽說家入硝子對這方便比較了解，就發來郵件請教了。

“陰陽師麽？”夏油傑托着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真是個歷史氣息濃厚的詞語。”

五條悟:“聽說他們在京都固守了近千年，一直在為政治家排憂解難，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是夠專情的。”

“說到這個……悟，你對他們的了解應該要再加深些。”

五條悟一副“你在說什麽傻話”的表情。

夏油傑的話語間帶上了調侃意味:“上面不是有讓禦三家和花開院聯姻的意思？”

咒術師和陰陽師一向不大對付，當年京都校的建立算是讓兩家徹底結了梁子，畢竟侵占了別人的地盤，換誰誰能高興起來。

自那時候開始雙方就頻繁發生糾紛，逼得京都校的學生只能去外地拔除詛咒，然而光是這樣還不夠，後續的局部對戰時有發生。

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咒術師高層對未來的日子感到擔憂，結果有一天不知道抽了什麽瘋，突然一拍大腿，做了個完美诠釋什麽叫做封建餘孽的決定——不打了，咱們幹脆包辦婚姻吧！

剛好花開院家有位身份尊貴的嫡長女，到時候再從禦三家裏挑個适齡的小夥子給兩人撮合撮合，陰陽師和咒術師的關系一定能得到極大緩和。

而在衆位高層的眼中五條悟就非常符合要求，英俊，個兒高，家底殷實還實力強勁，這麽些個優點拿去做聯姻人選足以體現他們的誠意。

當然了，這些“誠意”也不是免費的，要知道花開院家的嫡長女擁有百年難得一見的生得術式，【福神将至】。

嫡長女嫁來這邊，得到【福神将至】的咒術界将在與咒靈的戰争中永占上風，來自陰陽師的壓力也會消失，相對的陰陽師家也可以與五條家交好，對培育後代大有助益，另外修複兩大正統力量集團的關系也可以起到安穩人心的作用，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咒靈滋生。好一筆劃算雙贏的買賣，更有甚者認為這是時代發展至今的必然選擇，還将其稱之為“正論”。

……正論？

五條悟勾起唇角，藏在墨鏡後面的藍瞳依舊剔透而明亮，像是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覺得是聽到了和自己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的笑話一樣。

随後，透着濃濃随性意味的男聲在一片寂靜中響起——

“可惜了，老子最讨厭的就是正論。”

……

彌衣對家裏人改變了抓人策略以及自己的結婚對象已經被安排上了的事毫無察覺，還在這邊一門心思地研究獄門疆。

但手頭資料有限，還都是一些可有可無的信息，再怎麽研究也是做無用功，而且就算找到了獄門疆式神也不一定就被封印在裏面，只能當個排除選項。

這可怎麽辦……彌衣不免頭疼了起來。

苦思一陣後，她決定把這件事放一放，先去執行另一項任務——接近中原中也。

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任務，反正森先生這麽說了她照做就行。

羊的據點臨近鐳缽街，彌衣知道憑自己的力量是一定不能踏足那裏的，那麽剩下的能大概率和中原中也相遇的地方就只有電子游戲廳。

她不認為羊之王會閑得沒事兒做整天都泡在游戲廳裏，對此也沒抱太大希望，于是她買了束白菊，只想在去祭拜蘭堂的路上順路看一眼……

“我就知道！果然是機器出了問題！”

一只腳剛邁進游戲廳裏的彌衣頓住了。

還真在啊？

幾米開外的赭發少年臉色十分難看，好像是在對什麽事物發火，原本站在他旁邊跟他說話的工作人員見狀稍稍離遠了些。

中原中也察覺到異樣的視線，轉頭一瞅，正好對上了彌衣的目光。

看着因為與她再度見面而表情詭異的少年，彌衣不禁問道：“中原先生又來了，是沒其他事可做麽？”

“……和我一樣出現在這裏的你有什麽資格這麽說啊。”

彌衣對剛才那一幕感到好奇：“這臺機器怎麽了？為什麽這麽生氣？”

“跟機器沒關系。”中也看向那臺框體機，“上次事件的報告你組織應該讓你看過了吧，我這麽不爽全是因為你那個混蛋同事。”

調查荒霸吐的過程中他曾和太宰治出現過意見分歧，二人約定要用電子游戲來一決勝負，誰贏了聽誰的，當然結果也很明顯了，獲勝者是太宰。

中原中也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結局，畢竟他對自己的操縱相當有信心，事情結束後越想越覺得奇怪，于是他來找游戲廳的工作人員問了一下，哪知道後者告訴他當初他跟太宰聯機對戰的那臺機器被潑了飲料，按鈕變得很難起效，後來還得請專人過來維修。

他自知被擺了一道，所以才會不爽。

大致明白了事情經過的彌衣也沉默了。這還真是太宰一貫的風格……

“那麽你呢，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中原中也随口問道，“Mafia有這麽閑嗎，今天應該不是休息日吧。”

彌衣搖搖頭：“只是路過而已，聽到中原先生的聲音有些熟悉所以就進來看了看。”

中原中也注意到她懷裏的白菊，能用到這種花的是什麽場合他很快就明白了，同時腦海中也浮現出了一個男人的臉。

算算時間，港口Mafia已經把蘭波下葬了……

“啊，是嗎。”少年邁開左腿，從彌衣身邊越了過去，“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了。”

彌衣也沒攔着，目送中原中也離開，随後也走了出去，朝公共墓地前進。

蘭堂在組織裏挺照顧她的，之前葬得太匆忙，都沒能好好祭拜一下，剛好趁着這空閑時間去送個花什麽的，安撫一下亡靈，也算了了這段同事情。

天色漸晚，原本穿過流雲照射下來的陽光早就黯淡了，這讓墓地增添了幾分冷清。

山崖下海水湧動，在山壁上撞出無數細碎水花。

此時的海風有些強烈，劉海胡亂掃着眼睛，彌衣一手捋過頭發一手放下白菊，做了個祭拜的動作。

等一切流程都結束，她準備走了的時候，身後傳來異動。

彌衣轉過身，和中原中也面面相觑。後者手裏也拎着束白菊。

不知為何，中原中也覺得有些尴尬，同時又很無奈：“……原來你要祭拜的是他。”

早知道他就岔開時間來了，不過他最近和這個Mafia怎麽這麽有緣，上哪兒都能遇見。

彌衣也對這計劃之外的偶遇感到意外，但還是側開身子，讓了一條路給對方。

中原中也走上前，将白菊放在了彌衣那束旁邊，一左一右，還挺對稱。

彌衣知道中原中也和蘭堂的關系不只對立這麽簡單，興許少年還有什麽話想單獨對後者說，所以她打算默默離開，把空間留給他們。

剛走兩步，彌衣的餘光裏忽然閃過了火光，她下意識地向上看，只見一輛巨大的車輛正行駛在夜空之中——是胧車！

她倒吸一口涼氣。

周圍很安靜，中原中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看向她問道：“怎麽了？”

彌衣慌了神，正想用“沒什麽只是看見蟲子吓了一跳”之類的理由搪塞過去，就聽見少年嘀咕了一句“怎麽有火光”然後呈現出擡頭的趨勢——

“中原先生——！”

在中原中也驚愕的目光中，彌衣以最快的速度撲了上去，雙手啪的一下拍上他的臉，迫使他不能轉動腦袋：“請看着我！”

兩人距離過近，連呼吸都分不清誰是誰的了。

中原中也頓時僵住，連帶着嘴也微微張開，片刻後才回過神掙脫掉少女的手，一臉的莫名其妙：“你幹什麽？！”

彌衣難得卡殼，連雙手忘記收回去了：“那個，我……”

不都說了不要輕易進到城裏來嗎，胧車先生你在幹什麽啊胧車先生！

“因、因為我有話要對中原先生說所以——剛才你眉毛上有只瓢蟲，它飛走了——”

彌衣吞吞吐吐地瞎扯完，朝中原中也鞠了一躬大聲說了聲“抱歉”後急忙逃遠，留後者一個人杵在原地，天上出來跑出租的胧車此時也已消失不見。

‘中原先生，請看着我！’

‘因、因為我有話要對中原先生說所以——剛才你眉毛上有只瓢蟲，它飛走了——抱歉！’

少女清亮的聲音還回蕩在耳邊，中原中也沒法不去在意，他狐疑地望向彌衣越跑越遠的背影，最終不自然地得出一個結論。

“什麽啊……惡作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