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初遇

和式神的相遇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京都內有座比叡山，古時織田信長在山中虐殺僧侶，導致怨念凝聚，從此這裏變成了有名的靈異聖地，歷史上有不少慕名而去的游客都失去了蹤跡，為履行陰陽師的職責，花開院世世代代都駐守着比叡山，防止妖怪傷人。

家族長老有時候會召集小輩去山上除妖，後來就演變成了一場固定的試煉項目，用它來估測小輩們的實力。

毫無疑問，小彌衣也參加過。

她當時是和自己的弟弟花開院龍二一起進山的，可試煉途中下了場暴雨，兩人走散了。

為了保障小輩們的安全，花開院家派專人守在半山腰——半山腰是條分界線，下方的妖怪實力偏弱，更适合小輩驅除，上方就不行了，妖力不是一個等級的。

而岔子偏偏就出在這裏。

暴雨沖毀了指示牌，負責在某個路口站崗的陰陽師跑去修複了，原本需要看守的地方就成了無人區域。

暴雨遮擋了視線，既沒指示牌又沒陰陽師指路，滿腦子想的都是躲雨的小彌衣誤跑進禁區，找到了一座舊神社，釋放出了被封印的大妖怪。

‘是你把我放出來？’

女妖抓着小彌衣的脖子讓她懸在半空，冷漠地審視着她：‘你有什麽企圖？’

小彌衣痛苦地掙紮着，雙腿拼命踢着空氣。

在她快要窒息之前，女妖終于放手了。

小彌衣趴在地上，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撐地，大聲咳嗽起來。

女妖瞥了她一眼，緩緩蹲下，如瀑的黑發和華美的十二單在地上鋪開。

‘你身上的靈力很純粹，你是陰陽師。’她伸出纖長的手指，一把掐住了小彌衣的下巴，眼神陰冷至極，‘陰陽師不可能把我放出來，他們是想讓你來讓我放松戒備，趁我出去之後好就地絞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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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院家的嫡長女是被呵護着長大的，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哪裏受過這種委屈。

所以在女妖的強勢逼問下，她沒撐住，小臉一皺，哇的一聲淚崩了。

女妖：‘不許哭，回答我的問題。’

‘嗚哇哇哇哇哇——！！’

‘……吵死了。’

‘對不起……但是——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水泵爆裂也不過如此了。

聽她哇了一會兒，女妖有點頂不住了，人類幼崽的哭聲殺傷力之強悍對她而言就像是壓路機在耳膜上來回碾壓：‘不要哭了……’

小彌衣不聽，仍然沉浸在悲傷的世界裏，女妖見狀只能虛空一握，光芒閃現，一把大薙刀出現在她手裏。

然後将大薙刀塞進小彌衣懷中：‘拿着。’

小彌衣消聲，打着哭嗝問道：‘這、這是什麽……’

‘玩具，讓你閉嘴用的，不過現在沒必要了。’見小東西不哭了，女妖怎麽塞過去的怎麽把薙刀奪了回來，‘喂，你是受誰的命令來找我的？’

‘我沒想來找你……’小彌衣悔得連腸子都青了，‘我覺得那截繩子很漂亮，所以才……’

繩子？封印用的注連繩？意思是她是一時貪玩才把她給放出來的？

女妖掂量着這話的可信度，覺得再怎麽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幹脆自己走了出去，在暴雨之中揮動薙刀，刀刃橫砍而過，斬開了雨簾，斬斷了排排大樹。

沒有埋伏，安全。

沒了後顧之憂，女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已經不用再待在那狹窄陰暗的小破屋子裏，她不禁仰起頭，雖然現在天氣很糟糕，但她仍然像面對着豔陽天那樣展開笑容。

小彌衣扒在本殿的大門上，怯生生地看着那道在暴雨中的身影。

‘謝了，小哭包。’女妖側過頭來，沾滿雨水的臉上現出輕笑，‘有緣再見吧。’

話音剛落，她擡手一揮，寬大的袖子掃過，下一秒就消失在了原地。

這件事情超出了小彌衣的認知，她傻傻地站在屋子裏，腦子裏只剩下三個字——闖禍了。

那麽大個嫡長女沒了，花開院家的人都快急瘋了，立刻把消息傳回本家讓他們加派人手，冒着暴雨上山去找，

最後的最後，小彌衣成功被找到，她回本家後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跑去找了二十七代，也就是她爺爺，把山上的經歷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

既然知道自己闖禍了就該把事情報告給能補救的人，責罵也好懲罰也罷，總之不能讓花開院家受到傷害。

聽小彌衣說完，二十七代心猛地一緊。

山上的舊神社的确有只被封印的妖怪，而且還是只平安時代的大妖！

‘把灰吾他們叫過來，馬上！’他沖傭人喊道。

小彌衣還是第一次見到爺爺露出這種表情，臉上吓得都沒了血色，後者注意到後稍微緩和了表情，安慰她說不要緊，讓她先回房間待着。

小彌衣知道這件事沒有自己插手的機會，只能灰溜溜地回卧室，但在臨走之前她試探着問道：‘爺爺……’

‘放心吧，爺爺會處理好這件事情。’

‘那個……那只妖怪有名字嗎？’

孩子犯了錯，至少也得讓她知道犯了什麽錯。考慮到這點，二十七代點了點頭，将那只女妖的名字告訴給了她。

這個名字小彌衣一直記到現在，不過她本來是準備就算爺爺這一輩沒有把妖怪抓回來重新封印，等她長大後也會去讨伐——應該是出于這個目的記下的才對，但沒想到之後的發展這麽奇妙，女妖成了她的式神，還伴她走過了數個四季。

這才是當年的真實情況。

彌衣回港口Mafia的第三天。

“我讓人把醫院那邊的檢查報告送過來了，沒有燒傷凍傷之類的标志性創傷，果然不是一般的攻擊型異能……”

“如果是一般的攻擊型異能也不用大費周章地把人從醫院接到這裏來吧？”

“別這麽說，太宰，可能性能排除一個是一個。”

“一步一個腳印雖然踏實，但也會耽誤時間哦。”太宰注意到彌衣的衣服有褶皺，順口提了一嘴，“早上起得太晚忘記整理衣裝了嗎？”

“不。”彌衣擡手拉了拉袖子，無奈道，“是大佐先生做的。”

大佐是退伍老兵，性格豪爽，今早他們在走廊相遇對方一個興起非要駕着彌衣的胳肢窩玩空中接抛游戲，這是他對年輕人表達喜愛的方式之一，只是彌衣吃不消，大聲制止無果後還是尾崎紅葉趕到現場把她給奪了下來。

類似事件的發生次數太多，彌衣都快麻了，她苦惱道：“太宰，我真的很矮嗎？”

放眼全港/黑，除了夢野久作和愛麗絲外她是個子最迷你的，看上去完全沒有威脅性，但凡跟她平級或是職位更高的同事有事沒事就愛揉兩把她的頭，以及做一些顯然是跟小孩子玩鬧的舉動。

“哎呀呀，評價別人的身高可是沒品的行為。”面對這番真心實意的詢問，太宰眉眼一展，“不過也不需要太擔心，畢竟彌衣還在生長的黃金期嘛，多喝兩瓶牛奶就沒問題了~”

“……也只能這樣了。”

短暫的寒暄到此結束，他們要開始正式工作了。

兩人決定從頭開始調查夢野久作的異能，因為被施以異能的人受了重傷，所以基本可以将其類別定義為“攻擊型”。

沒有使用武器，只是憑借自身就可以傷害敵人，有點像是“斥力”“引力”之類的攻擊方式，但由于夢野久作無法使出這種能力，還不便就此下定論。

“久作。”彌衣坐在扒拉着人偶的夢野久作旁邊，“你還記得你打傷別人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嗎？”

夢野久作停止擺弄人偶的動作，想了想，說：“嗯……他要搶我的人偶。”

太宰：“我再問得具體點吧，在搶奪人偶的過程中出現了什麽異常？”

“沒有注意。”對方回答得很幹脆，同時也反問，“今天要玩的是問答游戲麽？”

彌衣淺淺一笑，沒有用游戲當借口欺騙他：“不，是工作需要，我們會弄清楚久作的異能發動原理。”

夢野久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腦袋。

因為搶奪人偶而受傷，那麽就很有可能是反擊型。

确認這點後，太宰讓下屬把一早準備好的工具運了過來，當然還有護具，這是為了避免在測試過程中對夢野久作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可後者的異能遠沒有預想中那樣簡單，但凡能用的工具都一一試過了，時間也在慢慢流逝，到頭來卻一點收獲都沒有。

太宰眸色深沉，凝視着眼前毫無變化的一幕：“發動條件不對。”

他指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不是簡單地與夢野久作起沖突和造成傷害……其實也算不上傷害，那點撞擊力度和躲避球是一個等級的，孩子玩得很開心。

彌衣在計劃A後面畫了一個叉。

“反擊型”是可能性最大的測試方向，但其他的也不能完全不考慮，比如久作是在情緒激動的情況下無意識釋放出了獨立的第三方純攻擊型異能，現實生活中也有這樣的例子。

“沒辦法，暫時先這樣好了。”就算是太宰也不能在短時間內憑借少得可憐的線索推測出真相。

然後像是想起了一定不能忘記的事情一樣，忽然轉頭問彌衣：“今天是幾號？”

彌衣回答了，結果他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還說出了讓人十分費解的話：“那邊差不多也要行動了……真糟糕，完全不想按照吩咐去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