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角游戲(五)

看到號碼的瞬間,甘甜的臉色當即變得有些難看,指尖也變得冰涼。

秦申張了張嘴,小聲的吐出來一句話:“接,聽聽她說的是什麽。”

甘甜點頭,接通電話的同時摁下免提,周培培清脆悅耳的聲音很快從話筒裏傳了出來:“甘甜,是我培培呀!你現在在哪兒呢?我還有話想要跟你說呢,結果一扭頭才發現你都走了。你現在有時間嗎?”

甘甜大腦飛速旋轉,她幾乎可以肯定此時此刻打電話給她的人絕對不是周培培。因為臨道別的時候是周培培親自将她送出的酒店大門,兩個人甚至還約好,過幾天周培培臨出國的時候她要去機場送行。

只不過……

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味的躲避就能夠有好的結果,主動出擊也未嘗不可。

甘甜立即沉下心緒,冷靜應對,反問對方:“你究竟是誰?”

電話中的女聲發出了驚訝的聲音:“甘甜你怎麽了,我是培培,周培培呀!你大學同學,咱們可是在同一個寝室睡了四年,414室,你不記得了嗎?我們不是剛見過面嗎?”

甘甜暗自冷笑,我信你個毛線!

不過表面上還冷靜應對:“那我問你,王芳的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女聲似乎不疑有他,反而異常的冷靜:“我現在給你打電話就是為了談王芳的事情,我想跟你見一面,就現在。你有時間嗎?”

甘甜心頭緊了緊:“見面?就現在?”

“對,錯過今天就來不及了。”

“在哪兒?”

“東光明大街你認識嗎?就在東光明大街把口的KFC,我在那裏等你,不見不散。”

“好,我現在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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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幾乎同時挂斷電話。

看着一臉悲壯慷慨的甘甜,秦申問:“你真的要去?”

甘甜眉頭向上一挑,不屑道:“去啊,幹嘛不去?不能總是她在暗我在明的,是人是鬼我倒是要見識見識!”

“有膽識!”秦申幾乎大笑,同時慷慨表态,“我陪你一起去!”

對于他提出的建議甘甜沒有拒絕,兩個人出了咖啡廳打了輛出租車直奔東光明大街。

******

從他們所在的位置到東光明大街,不過二十分鐘的車程。

坐在出租車裏的時候甘甜還在不住琢磨,等下究竟如何分辨誰才是給自己打電話的罪魁禍首?結果沒想到,剛下車,一眼就認了出來。

隔着一條寬闊的馬路,靠近街口的馬路邊上,打老遠就看見周培培揮舞着手臂朝甘甜打着招呼:“甘甜,這裏,這!”

甘甜瞬間怔愣。

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将要面對的人居然真的是——周培培。

這怎麽可能?

如果真的是周培培的話,她為什麽不用自己的電話號碼打給自己?而且……

可是眼前的情況又真是而明白的顯示,打給自己電話的人确實是她。

甘甜也朝周培培揮了揮手,滿腹狐疑的和秦申一起過了馬路。

沿着馬路向東走了沒幾步,周培培就一路小跑的迎了過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仿佛鮮嫩欲滴只等采摘的紅蘋果。

還不等甘甜說話,周培培搶先一步提出疑問:“甘甜,你那麽火急火燎的找我究竟什麽事?咱們不是說好了過兩天再見面的嗎?我今天下午本來還準備和我們家長江一起去……”

不過須臾的功夫,甘甜便從周培培的話語中聽出了問題。她給周培培打電話?還火急火燎的要求見面?

根本就是,無稽之言!

“不是你打電話給我的,還說錯過了今天就來不及了?”甘甜也将心中的疑惑吐了出來。

這一回,兩個人全都是一愣。

周培培的臉上露出了迷惑不解的表情,嘟囔着說:“明明就是你給我打的電話,用的還是個我不認識的電話號碼,我拿給你看呀。”說着竟真的低頭,在背包裏翻找起手機。

甘甜立即意識到,這件事情也許并不像它所表現出來的這麽簡單,正準備說明情況,衣袖忽然被人用力的拽了兩拽。

甘甜扭頭,看見站在自己背後的秦申朝自己招了招手,于是信步朝他所在的方向邁過去一步。

“怎麽了?”

秦申朝還在低頭翻包的周培培努了努嘴,壓低聲音問:“這個女孩是誰?”

既然帶他來了,甘甜就沒準備隐瞞,當即回答:“周培培,嗯……就是給我打電話的人。可是聽她的意思,她來這裏是因為我給她打了電話,我覺得這其中必然……”

就在甘甜向秦申表達自己看法的一瞬間,一輛卡車以極高的速度忽然朝甘甜沖了過來。沉重飛轉的車輪裹挾着風聲呼嘯奔馳,尖銳的鳴笛帶着不祥的氣息,明明早已經脫離了機動車道,卻仍然沒有丁點減速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然而即便如此,在場是三個人仍然沒有發現眼前的危險,就仿佛是……

哐的一聲巨響,卡車擦着甘甜的劉海飛馳而過,她拎在手中的皮包瞬間被卡車帶走,瘋狂的車輪席卷而過……

而尚且低着頭的周培培的身影則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頃刻間被卷入飛馳的車輪之中,伴随着骨骼、血肉被壓扁的咔嚓、咔嚓的聲音,以及女人來不及發出的嗚咽的聲音。

甘甜瞬間瞪大了眼睛,甚至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只看見紅色的血霧在視線之內噴薄、蔓延,鼻端撲來猛烈、難聞的刺激性氣味,那是新鮮的血液的味道,混合了尚未消化完成的食物的酸腐的氣味、柴油的氣味以及膠皮摩擦柏油馬路所形成的臭烘烘的氣味,眼前的畫面就好像是電影特效中的慢鏡頭……

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唯獨能看到的只有眼前一幀幀慘絕人寰的畫面。

卡車從她的眼前駛過,巨大而沉重的鋼鐵怪物瘋狂叫嚣着、轟鳴着,醉漢般左右晃動、搖擺。怪物般的車頭以一種常人所難以想象的角度一頭撞入街邊快餐廳,在撞到了無數桌椅、點餐臺以及毀壞了幾乎多半個廚房之後,這才發出刺耳的聲音勉強停住。

受驚的人群因為恐懼而揮舞着雙臂,面孔扭曲四散奔逃。

而在距離甘甜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又是另一副令人無法直視的悲慘畫面。

灰撲撲的人行道上,被卡車所碾壓、撕扯到支離破碎的人體的殘骸平鋪成一灘,是破碎的皮膚、碾壓成泥的肉沫以及散落而出的內髒,毫不保留的散落四周,浸泡在鮮紅的幾乎發黑的粘稠的血漿之中。

卡車的輪胎拖出一條漫長而扭曲的血線,有那麽寬、那麽長、那麽黏、那麽……黃紅色的腸子勾在卡車底盤,被拉扯成一條長長的尾巴,上面挂着鮮紅色的髒器形狀的“旗幟”。

鮮活而靈動的女式雪紡裙被撕扯、拉裂,包裹不住女性美好的胴體,不負責任的露出一只形狀美好的雪白的乳|房。

失去了血液支撐卻變得愈發白皙的皮膚,在被拖拉之後鋪滿整個人行道。

甘甜低頭,眼睜睜的看見一只形狀曼妙,手指纖長的手緊緊的握着一只長方形的手機,安靜的躺在自己的腳下。

就好像是在說:“你看,我終于把手機翻出來了!”

而另一只手則遠遠的躺在距離她的兄弟足足有二十米遠的地方。沾滿了血液和脂肪的破碎的肢體脫離的原本的身體,撕裂了把它們連接在一起的皮膚,蒼白而安靜的躺在冰涼的地面上。

而就在幾秒鐘之前,它們的主人還在歡笑着、嗔怒着,半是認真半是撒嬌的說出埋怨的話語。鮮活明媚的好似春天爛漫的山花。

不過轉眼的功夫這一切都全都不複存在,轉而變成了一堆支離破碎的殘肢碎肉。皮膚、肌肉、骨骼、脂肪、器官,乃至于散落在四周的破損的肢體。無論是什麽,都不再是鮮活而靈動的生命。

并且……

沉重的、因失去血液而變得蒼白的、臉上挂着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欣喜的笑容的頭顱晃悠悠的立在被毀去一多半的點餐臺上,黑色的亂發淩空飛舞,就好像等待着某個食客取餐的餐點,從而組合成一副絕美而慘絕人寰的畫面。

給整場悲劇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

甘甜茫然的杵在原地,表情木然像是失了神。卻清晰的認識到,如果不是因為秦申,如果不是因為秦申招呼自己說話,自己因此而挪動了腳步,偏離了原本站立的位置,自己也将必死無疑,從而成為道路上那堆血肉的組成部分之一。

因為即便她發現了失控的卡車,以卡車當時的速度,也是根本無法躲閃的。

也就是說,這是一天之內她第三次和死神擦身而過。

一想到這裏,甘甜的內心忽然泛起了一陣強烈的惡心的感覺,某些東西在她的體內翻騰、攪動,幾乎想要噴湧而出。

“嘔……”

胳膊被人一把扶住,有男人的聲音在她耳畔關切:“你怎麽樣,好好嗎?”

怎麽可能還好?

甘甜扭頭朝秦申看去,他的外衣上開滿了鮮豔、燦爛的血花。原本白淨的臉上也布滿了血跡。

就像是剛從煉獄中爬出一般。

下意識的她的目光下垂,朝自己身上看過去,濕溻溻的似乎才洗過一場血浴。黏糊糊、濕漉漉、冰冷的液體從她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滑落,帶着某種渾濁的氣息。

秦申問:“有沒有受傷?”

甘甜一言不發的搖了搖頭,似乎還沒有從眼前慘案的震驚中蘇醒。

遠處範長江和孫旭誠發瘋般的奔跑而來。

再遠出,騷亂在進一步的擴大,尖叫聲、車鳴聲、犬吠聲混亂成一團。

甘甜卻好似聞所未聞,她依舊呆呆的杵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失去了渾身力道般垂下雙臂,木呆呆的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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