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四角游戲（八）

甘甜和蘇雨霏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大廈第十六層，從通透的窗戶朝外看過去，城市就在腳下一覽無餘，玻璃窗外根本沒有供人手攀腳蹬的地方。

如果按照這一點來說，也就是意味着……

甘甜一個恍惚，窗外的人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了一個油膩膩的、壓扁了的人臉的痕跡。

難道是她眼睛花了？

不對，絕無可能！

她當即眨了眨眼睛，玻璃上人臉的痕跡清晰可辨。

十六層樓高空無一物的落地窗，光潔平滑的玻璃，而從痕跡本身來看，很顯然是有人曾經貼在玻璃外面，死死的窺視室內所留下的。

甘甜幾乎可以想象的出，當時那張臉曾經如何死死的貼在窗戶上，以至于她可以根據油脂的印記輕松的分辨出哪裏是眼睛、哪裏是鼻子、哪裏是臉、哪裏是嘴巴，還有就是……

仿佛受到了某種誘惑，甘甜朝着窗戶的方向一步步走近過去，随即再次注意到油脂人臉的邊緣呈現出不清晰的邊緣，也就是說窺視也許并不是第一次，甚至不知道進行過了多少次。而在人臉痕跡的旁邊還另外存在幾個不起眼的白色痕跡，甘甜推測那是手掌撐在玻璃上留下的痕跡，淡白色的油脂中混合着褐色的痕跡，看起來就像是……

甘甜很快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測，假如說那個東西的指尖曾經沾染了血跡，那麽褐色的痕跡大概就應該是幹涸的血液留下的痕跡。

這個想法令她忍不住內心發虛，不過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上講，這都絕對不是活人能夠留下的印記。

得到了這個推論，甘甜控制不住打了個寒顫，徐徐轉身面朝蘇雨霏，嘴角扯起了一個不自然的角度，“雨、雨霏，有個事情我确實要和你談談。”

蘇雨霏被她蒼白的臉色吓了一跳，也跟着站了起來：“你要問什麽？”

甘甜手指向玻璃窗上的痕跡，認真發問：“你能在這上面看到些什麽？”

蘇雨霏瞪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茫然無措的望向玻璃窗，看了好一會兒才最終搖了搖頭：“挺幹淨的啊，我什麽也看不出來。”

她居然什麽也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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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甜頓時有些慌神兒，心髒顫抖，就連聲音裏也挾帶了幾絲的顫音：“那雨霏我問你，你、你最近休息的怎麽樣？”

蘇雨霏忽閃着大眼睛，就像一個天真的孩子，奇怪的反問她說：“甜甜，你怎麽忽然問起了這個？”

“沒、沒什麽……我、我就是覺得……”甘甜頓時手足無措，頭一次開始自我懷疑，甚至有些慌亂，“我、我就是覺得有些累，所以才……”

蘇雨霏的眼中很快染上了感同身受的色彩，面上露出悲傷的表情：“今天這一天确實是夠難為你的了，不但親眼看見培培出事，還幫忙把範長江送了過來。對了甜甜，等下有人送你回家嗎？不成的話就讓我們家旭誠送送你吧！”

甘甜連忙謝絕了蘇雨霏的好意，同時叮囑她說：“不用不用，我沒問題的。對了雨霏你聽我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自己一定要照顧好你自己。如果發生了任何異常的事情你一定要給我打電話，我……”她忽然間想起來自己的手機在卡車事故中變成了一堆碎片，于是問蘇雨霏要來了紙和筆，認真的将自己的座機號碼寫了上去，而後交給蘇雨霏。

“這是我的座機號碼，你暫時先用這個聯系我，我盡快去買一個手機，有了新的號碼再告訴你。”

面對甘甜的關照蘇雨霏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甜甜你放心我沒事的，我還有旭誠呢！”

回家的路是甘甜和秦申一起走的。秦申代表組織将甘甜送到她所住的小區門口，臨分別的時候忽然又将她叫了住：“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的呢？”

甘甜接過來秦申遞上的名片，随後雙手一攤說：“手機都摔碎了，哪有啊！”

秦申正色：“別以為人都瞎。”

甘甜頓時收起了打馬虎眼的心思，老老實實的将自己的座機號碼交了出去。心裏面總覺得有些怪裏怪氣的，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是覺得那種事情還會發生？”

秦申面容嚴肅，沒有一點兒開玩笑的意思，“很顯然事情還僅僅是個開始而已。”

僅僅是個開始？

甘甜沒有想到他會給出這樣的答案，心頭頓時覺得有那麽一些的……別扭。

“如果有任何異常，記得聯系我。或許我可以給你一些嗯……或許是建議。”說完了這句語焉不詳的話，秦申不做任何留戀轉身離開。

呆呆着盯着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甘甜這才轉身上樓、回家。

這一天就好像是一場漫無邊際的，噩夢。

不知道由何時開始，更不知道到何時才能走出。

蹬去了腳上的鞋，甘甜軟塌塌的往自己的床上一躺，再也不想動彈。太累了，不僅僅是從身體上講，而且是從心理上講。

……

深夜，甘甜從睡夢中睜開雙眼。

卧室內一片昏暗，皎潔的月光水銀般從窗口灑落，留下滿地的銀輝。

月涼如水，果然感受不到半點的溫度。

甘甜直挺挺的平躺在床上，兩只眼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清晰異常，頭腦裏面卻是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什麽也不去想，甚至沒有任何的念頭，只是直愣愣的凝視着自己的頭頂，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

她從來沒有在這時候醒過來過。明明是自己居住的卧室，在這個時刻卻顯得異常的陌生，陌生到幾乎認不得。

午夜時分，寂靜無聲，空氣裏卻多出了一份沉甸甸的潮濕、冰冷的感覺。就連空氣也好像變得凝固，黏糊糊的粘在她的皮膚上，水淋淋地。

甘甜下意識的勾動自己的小拇指，手指僅僅晃動了兩下便無力下垂，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有一種被浸泡在水裏面的冰涼涼、濕噠噠、黏糊糊的感覺。甚至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骨骼都被這種濕噠噠的水所包裹，沉重到根本無法動彈。

這種算不上陌生的感覺令她從心底感到厭煩，卻又無計可施。除此之外的還有……，對可能會到來的恐怖事件的揮之不去的恐怖。

漸漸的……

她的腦子逐漸變得清亮起來……白天的時候甘甜總覺得自己似乎是遺漏了某些重要的線索，而現在，在寂靜而又昏暗的室內，她反而什麽都想了起來。

她隐約記得……

那一雙曾經死死掐住她喉嚨的，想要将她置之于死地的蒼白的的手……

一只翠玉的镯子……

那不就是……，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這樣的一個答案令她感到不安，開始逐漸的移動自己的視線。

雖然甘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就好像是受到了某種無聲的召喚，或者是……

其實什麽也沒有，黑暗盤踞的室內，使得整個房間都變得生動起來，光與影的變換為平淡無奇的房間煥發新的生機。

明明本該是空無一物，到了這個時候卻好像忽然“活”了起來。

月光與黑夜交織、融合，變換出各種各樣的黑、灰、白，進而演變成各種各樣的形象而立體的景象。

這樣的景象令甘甜覺得陌生，陌生到……

“刺啦、刺啦、刺啦……”

尖銳而刺耳的聲音，就像是某種堅硬的物體從玻璃上劃過……

甘甜的視線立即被這種噪音的來源所吸引，随即朝窗戶方向扭轉過去……

而後，瞬間驚愕到呼吸幾乎停止。

眼珠一動不動的凝固在玻璃窗上，再也不能動彈。

月光肆無忌憚是灑落在散發着微微光亮的玻璃窗上，帶來脆弱的明亮，同時也照亮的甘甜的視線。

“刺啦、刺啦、刺啦……”

閃爍着微微光亮的玻璃窗外，緩緩的攀上了一根細長、蒼白的人類的手指，黑長的指甲刮撓在玻

璃上，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五根，整個手掌；

繼而又是一只蒼白的手掌，手腕下方懸空挂着一只閃爍着瑩潤光芒，看起來似乎是镯子般的圓潤物。

甘甜的雙眼瞬間瞪大。

身體似乎被某種無形的鎖鏈羁絆，徹底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她努力長大嘴巴，徒勞的無法發出丁點的聲音。

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一雙蒼白消瘦的手掌一步一步攀爬在自家卧室玻璃窗上，而後……

一張慘白浮腫醜陋的臉驟然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它的嘴角向上勾起愉悅的弧度，整張臉愈發顯得醜陋不堪。而後……那一張臉漸漸的朝前方靠近，不留一點縫隙的緊緊貼靠在玻璃窗上，灰白色死魚眼一般的眼珠直愣愣的對上了甘甜的視線——

“啊！……”

甘甜驟然驚醒，直愣愣的從雙上坐起。

這才發現整個卧室一片光亮，陽光溫柔的照進室內，散發着一如既往的慵懶氛圍，妥帖而舒适。

甘甜的心髒劇烈跳動，頭腦之內一片混亂。唯一可以确認的一點就是：

就是那一張臉，縱使面目全非她也認得，絕對不會有錯！

這也就是說……

即便再不願意承認，那個人還是來找她們了。從昨天自己那幾次與死神的擦身而過，從周培培的意外損命。

甘甜當即打了個哆嗦，翻身起床，一把抓起了座機話筒。

“嘟嘟嘟”幾聲忙音之後，一道慵懶的聲音傳入耳中。

“喂秦申嗎，我是甘甜……對，确實是發生了。我現在就需要和你見一面，地點是，你記一下……”

在她背後的玻璃窗上赫然印着一張油膩膩扁塌塌的人臉的痕跡，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個的位置都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