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雙唇
鐘慕期見他神色癡狂,心知他有了頭緒,吩咐侍衛照看好他,便出了地牢。
他會懷疑李輕婵早就中了毒,都是因為先前孟梯的一句話——“這心疾好得也太快了。”
李輕婵被心疾困擾數年,姑蘇名醫看遍都束手無策,這才入京求醫。
而平陽公主因為擔憂她的病情,連續請了數個太醫為她診治,每個太醫所言都稍有不同,所以不敢随意用藥。
明明用藥沒有什麽大變化,李輕婵的心疾不僅沒再犯過,反而快速好轉。同時,毒漸漸發作,如奔湧潮水一朝破堤,瘋狂向外湧出。
或許這二者有些聯系呢?
他也只是有個猜測,到底如何,還要等孟梯查出原由之後再說。
這麽思索着到了前廳,鐘遠函看見他,騰地站起,板起臉不悅道:“讓我等這麽久,公主就是這麽教你的?”
鐘慕期心情好壞參半,不甚在意地問:“父親何事?”
他向來都是這種态度,鐘遠函早已習慣,卻還是生氣,想了想還被關着的鐘平漣,才忍下來。
“讓公主別為難方大人一家了,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丫頭,值得嗎?”
“不相幹的丫頭……”鐘慕期語氣悠長地重複一遍,知曉了他的來意,擡眸道,“父親為何不自己去勸?”
鐘遠函神色微僵,不是他不去勸,而是他根本見不着人,也不敢在平陽公主面前多說話。
他胡亂端起茶水飲了一口遮掩情緒,忽略了鐘慕期方才的話,換上語重心長的口吻道:“當初我特意瞞下那丫頭的信,你以為我是為了自己嗎?我是怕你和公主被那李家丫頭蒙騙!她跟她娘一樣不安好心!”
鐘慕期還想着李輕婵的病,漫不經心地聽着,随口問:“她想騙什麽?她娘又騙了什麽?”
“她……”鐘遠函滞了一下。
當年平陽公主為報馮娴救命之恩,曾想為馮娴請封縣主,被她拒絕。
後來馮娴與方息庭的婚事作罷,還被榮裕郡主多次挑釁,平陽公主氣不過,想要馮娴入宮為妃,也被回絕。
而後,馮娴與李銘致成親。李銘致被人揪住把柄貶出京時,明明只要馮娴軟下身段請平陽公主幫忙,就能繼續留在京中的,她卻什麽都沒做,一家人幹幹脆脆地離了京。
鐘遠函很清楚,馮娴根本不在乎那些虛名。
但他仍不肯就此認輸,怒拍了下桌面,道:“她娘或許沒別的想法,可馮意與這丫頭可不是什麽好的,人家的野心重着呢!”
鐘慕期微微一頓,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鐘遠函還當他被自己說動了,覺得扳回了面子,又苦口婆心道:“李銘致當年好歹也是個狀元郎,若是好好地留在京城做官,勉強也配得上與咱們侯府來往……可現在什麽情況你也知道,那李輕婵一身的病,前幾日還嘔了血,誰知道能活多久,公主何必攬上這麽個麻煩……”
“你看了那封信。”鐘慕期忽地開口,語氣篤定。
鐘遠函頓時卡住,迎着那利刃般審視的目光,心中一抖。
他這兒子自小就不歸他管,連面都少見,文從名儒,武從悍将,十七八歲時去過戰場,現在更是主管刑獄司,手上染的人命數都數不過來,時常讓他也心生懼意。
“我沒、沒有……”鐘遠函發覺自己說話不順暢,覺得漏了怯,登時閉嘴。
他雖沒有資格教導鐘慕期,但到底占着父親的身份,偶爾也敢對着鐘慕期耍耍做父親的威嚴,卻從不敢武逆平陽公主的意思。
他與平陽公主說李輕婵帶來的那封信他沒看就撕了,的确是說謊。若是被平陽公主知道了,說不準這好不容易守着的爵位頃刻就要易主。
鐘遠函白着張臉說不出話來,但此時鐘慕期并未與他計較這個,只是漠然地問:“信裏說了什麽?”
久不見鐘遠函說話,他敲了敲桌子,意有所指道:“不說也沒關系,但若是我自己查出了什麽,父親您知道我的。”
鐘遠函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終憤憤道:“信的馮意寫的,請公主找人給李輕婵看病,又問你如今可娶了親?雖沒有明說,但話裏話外是想要你娶了那病秧子的意思!”
他雖落了下乘,仍不肯低頭,怕鐘慕期反駁回來,急忙色厲內荏道:“這門親事當年本就是說着玩的,我不會答應!你祖母也不會答應!”
“那就不答應吧。”鐘慕期随意道。
鐘遠函怔了一下,然後喜極,忙道:“你也不想娶她的是吧?我就知道,都是公主任性……”
“父親想多了。”鐘慕期打斷了他,“她既是為我來京的,又與我有婚約,我為什麽不娶?”
“你……”鐘遠函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怒道,“她都快死了,一個沒娘的短命……”
“再讓我聽見父親說她一句不好,我就砍了鐘平漣一只手。若是阿婵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保證鐘平漣再也見不到天日。”
“你敢!”鐘遠函慌亂起來,見他起身想要離開,急忙上前攔住。
然而胳膊剛伸過去,就被他在手肘處輕輕敲了一下,劇痛從手臂傳開,鐘遠函霎時間白了臉。
動手的人若無其事地抻了下袖口,淡然道:“父親請回吧,月底祖母壽辰,兒子回府住幾日,會好好與府中弟兄相處。”
鐘遠函臉色更難看。
鐘慕期卻不管他如何憤怒,徑直回了後院。
李輕婵仍在睡着,他在床邊坐下,盯着那熟睡的嬌靥看了會兒,緩緩伸出了手,懸在空中停頓一下,輕輕覆上了那姣好的面頰。
入手細嫩柔滑,帶着溫熱的感覺。
他拇指在那面頰上摩挲着,感受着指腹傳來的溫軟,然後俯下身去,慢慢靠近,直到與她鼻尖相貼。
兩人離得很近,鐘慕期就這麽俯在她身上無聲感受了會兒,聽見細微的呼吸聲,如冬夜落雪般輕,好半天都沒有一絲變化。
他嗅着姑娘家身上的馨香味道,看着那垂着的纖長卷睫,緩緩開口:“你最好真的對身上的毒一無所知。”
似自言自語,又似溫聲叮囑。
熟睡的李輕婵沒有任何動靜,他又看了會兒,倒讓自己的呼吸重了起來。
幼時種種與鐘遠函方才說的那封信交替浮現在腦海,鐘慕期斂目,心道:“她本就該是我的。”
他這麽想着,拇指輕輕移到緋紅的瑩潤雙唇上,用指腹細細磨了會兒,驀地低頭壓了上去。
唇瓣相觸,柔軟的觸覺格外清晰,酥麻感如密密麻麻的蛛網一樣從唇上織遍全身、爬到心尖,讓人的心也跟着癢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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