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董燦燦帶着一堆外國語宣傳手冊和歷年優秀學子簡介回家了，這次回家，是董家十幾年來的一次大海嘯，上到董燦燦還健在的曾祖父，下到姑媽剛生下來六個月的小表弟全都來了，當然表弟是姑媽捎來的。

一群人先是對本次期末考考了全班倒數第五的董燦燦進行了嚴厲指責，再圍在一起探讨俞城外國語的利弊。

姑媽：“好學校啊，我大學在俞城念的嘛，俞城外國語誰不知道啊，裏頭全是官二代富二代的，一般學生進不去進不去的。”

王美希：“他在我們縣四中考那個成績，去那麽好的學校能吃得消？”

（場外觀衆董燦燦瘋狂點頭：吃得消吃得消）

董林：“是個好機會，就是太遠了，燦燦才多大。”

外婆：“不行啊燦燦不準去，我就這麽一個外孫，看着長大的。”

外公：“哎……”

爺爺：“這真的是，咱們不能耽誤孩子的前途吧。”

奶奶：“我們燦燦那個笨腦子，能有什麽前途，豐陽呆呆就行了。”

（場外觀衆董燦燦：嗯？奶奶你和我的祖孫情呢？）

在整個家族關了批發部讨論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之後，燦爸最後拍板：“去，還是得去，就說咱們家這個批發部吧，那我當年也是偶然的運氣碰上人家關店接手的，誰知道現在能賺這麽多呢……”

（場外觀衆董燦燦伸長了脖子：咦？賺多少？）

于是董燦燦一整個寒假奶奶家住一周、外公外婆家住一周，給老人們撸完了才背着重重的行囊，帶着老父親前往俞城。

董林是去幫董燦燦搬東西順便帶他去看新房的，他們早在董燦燦六年級，房價還沒有飙升的時候給董燦燦在省城買了一套位置戶型都很好的房子，放現在這樣一套得近千萬，房子是簡裝，但住人是完全可以的，董燦燦平時住校，不過幾位老人已經商量好每逢周末輪流來給董燦燦燒飯。

董燦燦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婚房，還十分新奇，位置在自己和禮霄一起來過的一個電影院上面，董燦燦興奮地趴在陽臺上拍了小視頻發給禮霄，給他顯擺道：“給你看看我的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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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霄沒有回複他，這是常事，所以董燦燦并沒有在意，和老爸在自己的婚房裏住了一夜後第二天便去了外國語，禮樂樂那邊入學通知書和轉學聲明都已經寄了過來，董燦燦跟着老爸坐着出租車到了外國語門口，下了車便倒吸一口氣。

外國語門口停滿了密密麻麻的豪車，綠色出租車在一衆豪車的包圍下顯得無比質樸，董燦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人潮湧動的校門口，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和老父親已經成為了衆人目光中的焦點。

董媽媽特地給董燦燦去蓬了一床新被子，綿軟蓬松，此刻裝在綠色行軍包裏被董爸爸扛在肩上，而董燦燦一個手裏是水桶，桶裏放着很多日用品，另一個手裏拿着兩個盆，背上背着他的新書包。

董燦燦和董林從校門口走到宿舍樓的路上接受了許許多多目光的洗禮，最多的是新奇驚訝，幸好父子兩個對這些身外之物不太感冒，才面不紅心不喘地走到宿舍樓。

董燦燦的宿舍是普通高中部的宿舍，四人間，另外三個學生的東西一直在這裏，擺放得井然有序，在學校簡介手冊上看到說學生宿舍每隔一天都有阿姨打掃。

董燦燦在上鋪，他自己爬上去鋪好了床，一切東西都收拾妥當之後董林就要走了，這是董燦燦第一次要長時間出遠門，跟着董林出宿舍樓的時候心中突然湧起濃濃的不舍，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離家的苦惱，家對于董燦燦來說是最不奢侈最不缺的東西。

董燦燦扁着嘴低着頭送董林出校門，生怕自己哭出來便一直不說話，董林看出了兒子的情緒，伸手摸了摸董燦燦的頭：“別忘了和爸爸媽媽的約定。”

董燦燦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

按董燦燦現在的成績指定考不上大學，但來這裏讀書王美希和董林對他的要求就是必須考上大學，一本二本無所謂，如果還考不上就回批發部開卡車，天天幹批發貨物的活，一家人煞有其事地搞了張協議書，董燦燦還把自己的大名簽了上去。

果然這件事很大程度上消解了董燦燦的離愁，他目送董林坐出租車離開後自己便被要考上大學的魔咒影響了，突然覺得書包裏的入學通知書有點沉。

普通部和國際部高中不在一棟樓，普通部人少一點，每個年級只有二到四個班，國際部人比較多，每個年級有六個班左右。董燦燦先去普通部報道了，班主任是個長得十分漂亮的中年女性，姓潭，看到董燦燦便溫柔地朝他笑了下：“你就是燦燦吧？今年的新轉學生？”

“董燦燦！”

班級裏有個咋咋唬唬的聲音響起，董燦燦轉過頭從講臺往下看，便看到前中排有個男生站了起來，董燦燦眼睛立馬睜得溜圓：“夏天？！”

夏天跑下位置跑上講臺對着愣神的董燦燦就是一個熊抱，然後對着班裏稀稀拉拉還沒來齊的人驕傲地介紹：“我兄弟！我罩了啊！”

潭老師無奈地搖了搖頭，拿過董燦燦的入學通知書讓夏天帶董燦燦去拍照拿校卡，夏天一路上挽着董燦燦走，下樓的時候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靠...”

夏天喊了一聲，那人擡起頭看到夏天和董燦燦後說了句：“不好意思。”便繞過他們走了。

“他啊。。。”

夏天鼓了鼓嘴，明顯覺得有些無趣的樣子，董燦燦轉過頭看那高高瘦瘦的人問：“誰？”

“我們班學霸，祈尋，他很沒勁的就知道學習。”

董燦燦點點頭，跟着夏天去拍照，拍了照拿着校卡回來的路上夏天問董燦燦怎麽突然轉來了這裏，董燦燦說保密，然後反問了夏天，夏天聳肩：“我爸是初中部的部長啊，教職工子女進來的。”

董燦燦腳步一頓，他眼神怪怪地看向夏天，夏天停下來問他怎麽了，董燦燦歪着頭，眼神帶笑：“你貼吧裏的名字是不是叫 ‘校花沒我美’ 啊？”

夏天聽到後立馬捂住了董燦燦的嘴将他壓在牆上：“靠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是不是你？”

董燦燦偏不說，而夏天是外國語貼吧的小吧主，回的帖太多了，根本猜不到哪個ID是董燦燦，他皺着眉道：“你得給我保密啊，千萬保密！”

董燦燦點點頭，兩人又并肩朝教室走，走了幾步夏天神情緊張地停下來：“你真的不能告訴別人哦！”

董燦燦特別真誠地點點頭：”我肯定保密。”

回到教室潭老師還在記錄新學期報道的同學，夏天率先跑到講臺問：“老師燦燦坐哪兒呀？”

因為教室裏都是一起上過一學期課的同學，大家的位置基本都分配好了。

“祈尋邊上啊，他同桌位置不是空着呢嗎？燦燦坐那兒。”

夏天嘆了口氣拍了拍董燦燦的肩膀：“那你就很無聊了，真的，不能和我成為同桌将成為你高中三年的遺憾。”

“好了夏天別貧了，回座位，待會兒點名大家去體檢。”

祈尋坐在教室中間一組倒數第二排，整個教室就三組人，中間視野最好，祈尋的位置是中間的中間，可見老師們對他的重視。

“你好祈尋。”

董燦燦坐到他邊上的時候主動打招呼，祈尋悶着頭做題，沒擡頭，只嗯了一聲。

董燦燦也不惱，他心情甚好地開始擺書放筆盒，起碼這個學校看起來沒有要勒索他錢財的學生了，他的新生活就此開始了。

外國語的高中普通部就是沖重本率用的，每年高考全省前十外國語必定要占一到兩個名額，所以普通部大部分都是學霸，除了小部分塞進來的，比如夏天，不過夏天成績上重本也是妥妥的，只不過是上不了頂尖；再比如，董燦燦。

就在這天下午普通高中部便進行了摸底測試，而董燦燦光榮地成為了全年級倒數第一，同桌便是全年級正數第一的祈尋。

“沒事燦燦重在參與，你好好學肯定能考好。”

“燦燦別灰心，你離倒數第二就差了三十分，下次周考一定能趕上。”

“其實你看，你這道題是粗心錯的，不錯就能加五分呢。”

......

晚自習的時候同學們紛紛圍着董燦燦七嘴八舌地安慰他，可其實董燦燦很滿意，因為這比他在豐陽四中期末考的時候考得好多了，他不和任何人比，就跟自己比。等同學們都散去之後董燦燦小聲哼起了歌，哼着哼着又嘟哝了一聲：“嘿嘿我還進步了呢。”

接着他的同桌終于有了反應，祈尋轉過頭來，蹙眉用一種不懂又高深的眼神看着董燦燦。

董燦燦轉過頭和祈尋對視，朝他嘻嘻笑了下：“你也很厲害啊你是年級第一。”

祈尋抿了抿嘴，轉過頭分析自己數學試卷上的唯一一道錯題，不再理董燦燦。

外國語的晚自習只有一節，所以下課的時候不到九點鐘，董燦燦打算去國際部宿舍找禮霄，禮霄今天一天都沒理他，董燦燦要不是下午有考試下午早就去找他了。

所有高中部的宿舍都在一起，只不過國際部宿舍是兩人間，在高中部宿舍樓高層、普通部在低層。

禮霄因為高中壓根沒有好好念所以到外國語的時候進的是高二年級，董燦燦按了高二年級的樓層，15樓到18樓，直到18樓的時候他才問到禮霄的宿舍。

有個穿着很嘻哈的男生想了下便給董燦燦指路：“轉學的那個？和廟星一個宿舍，1810，那邊。”

董燦燦朝1810走，門半掩着，他一進去便看到禮霄光着上身背對着自己換衣服，他的背筆直挺拔，因為肌肉所呈現的些微厚度顯得他充滿力量。

“禮霄！”

董燦燦激動地跑過去從背後抱了禮霄一下，禮霄抓着他的手轉過身，眸底沒太大的情緒起伏。

“我在高一（7）班！你可以去找我玩兒，我宿舍在0311！你在幾班？”

禮霄剛準備開口這時候浴室裏走出來一彪形大漢，個子和禮霄差不多高，但比禮霄壯了很多，董燦燦本以為禮霄已經夠壯的了。

“哎喲禮霄有客啊？”

廟星看着禮霄抓着董燦燦的手，眼裏盡是調侃，禮霄沒理他，繼續對董燦燦道：“二（1）班。”

“你在這裏習慣嗎？”

要不是有人在董燦燦恨不得蹭兩下禮霄，禮霄松開他的手，朝董燦燦點了下頭：“嗯。”

禮霄從櫃子裏拿了瓶橙汁遞給董燦燦，董燦燦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我遇到我們上次溜冰的那個男生了，叫夏天，你記得嗎？他和我一個班，還是一個宿舍的；我同桌是個學霸，今天下午的考試考了年級第一，還有哦......”

這時候禮霄走進洗手間，轉身看着董燦燦：“我上廁所你跟着？”

董燦燦頓了頓，表情帶了些雀躍和羞澀：“跟着也沒事。”

禮霄眨了下眼，聲音低沉：“進來，鎖門。”

“咦嘻嘻嘻嘻～”

廟星躺在床上玩手機，邊玩邊發出怪叫聲。董燦燦跟着禮霄進了洗手間，很聽話地鎖上門，禮霄背對着他放水，放完水洗了洗手，轉過身董燦燦已經到了跟前。

兩人距離不到一拳，董燦燦擡着頭，眼底亮亮的。

禮霄頓了頓，伸出手沉默地将董燦燦按在牆上，迅速低下頭吻住他，其實更準确地說是咬，他兇蠻地咬着董燦燦的嘴唇，董燦燦睜着眼，将禮霄眼底莫名的郁色盡數接收了過來。

董燦燦伸出手抓住禮霄勁瘦的腰，擡着頭張開嘴接納禮霄炙熱的唇舌，禮霄的舌裹着他的，一刻不停地吮吸董燦燦唇齒間的汁液。

“禮霄！再過十五分鐘熄燈啦～”

外面的廟星大聲喊，語氣裏起哄的勁頭滿滿。

禮霄松開董燦燦，董燦燦深深喘氣，他嘴巴紅着，眼睛也紅着，直直地盯着禮霄，禮霄按住董燦燦的嘴唇，聲音低啞：“你昨天說的什麽婚房？”

董燦燦反應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禮霄說的是什麽，紅腫的嘴唇上下起合，帶着微喘開口：“就是我爸媽給我買的婚房，在俞城，我們可以去住的，我有鑰匙。”

禮霄的眸色因為董燦燦的話成功地深了一個色度：“婚房？”

董燦燦眨了好幾下眼睛才明白過來，他連忙搖頭：“只是我爸媽買的給我的房子，我們那裏不是習慣叫婚房嗎？我...我才不結婚。”

禮霄眼裏的沉色依舊，他按了一下董燦燦泛着水光的嘴唇，輕聲道：“結也挺好。”

董燦燦一把摟緊禮霄：“我不結，我才不結，你是因為這個生氣嗎？”

禮霄抓着董燦燦的手讓他松開：“我沒生氣。”

說着禮霄打開洗手間的門，外面的廟星瞬間從床上蹦起來看向這邊，表情頓時從興奮變得失望：“哎沒幹別的啊？沒勁。”

禮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讓董燦燦下去睡覺，董燦燦依依不舍地回了三樓，宿舍裏其他人已經躺上了床，夏天住對床上鋪，夏天的下鋪叫張辰旭，是個游泳特長生，摸底測試比董燦燦還高了五十多分。

而董燦燦的下鋪還沒上床，就是他的同桌，祈尋。祈尋正坐在宿舍的書桌邊解題，董燦燦花了五分鐘洗完澡便在宿舍裏晃，這是他第一次住宿，正是興奮的時候。其他兩人都躺上床了，董燦燦只能晃到祈尋邊上湊過去看他解的題，然後碎碎念着：“看不懂。”

祈尋看了眼董燦燦，沒理他，董燦燦繼續搭話：“祈尋你覺得以我的資質能考上二本嗎？最差的二本就行？”

祈尋又看了眼董燦燦，董燦燦眼睛睜得很圓，懷着滿滿的期待和希望，祈尋皺了下眉，啓唇甩給董燦燦兩個無情的字：“不能。”

“哎祈尋你不要打擊燦燦的積極性好嗎？他離高考還有兩年半呢。”夏天從床上坐起來給董燦燦抱不平，祈尋抿了抿嘴，沒說話，董燦燦脾氣好地笑了兩聲：“對啊還有兩年半呢，說不準我高考超常發揮超過祈尋呢！”

這下不僅連一直在玩手機的張辰旭笑了，連面部表情很寡淡的祈尋都忍不住勾了下唇。

“燦燦睡吧，不早了。”

只有夏天還操心着董燦燦，皺着臉勸道，覺得他可能沒睡夠覺大腦有些混亂。

董燦燦在夏天的勸說下上了床，只不過上了床也睡不着，熄燈之後除了祈尋桌上的臺燈還亮着，大家漸漸進入了睡眠，張辰旭在打呼，夏天睡覺沒聲音，但也能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宿舍裏靜悄悄的，董燦燦趴在床頭正好看到祈尋和他的書桌，他聲音很小地用氣音道：“祈尋你還不睡覺嗎？”

祈尋淡淡地回答。

“那你什麽時候睡啊？”

“等題做完。”

大概祈尋也有點困了，為了吊精神所以很有耐心地和董燦燦一問一答。

“你真的覺得我考不上本科嗎？”

董燦燦又問了一遍，這時祈尋放下手裏的筆，擡着頭看腦袋伸出床外的董燦燦。因為奶白色臺燈的關系，所以祈尋的輪廓很夢幻，像個光暈裏的天使，睫毛也一根一根染着光。

“你努力就可以，但按你現在的努力程度，考不上。”

董燦燦垂了垂眼：“那你可以幫助我嗎？你想要什麽？我可以跟你交換。”

祈尋眨眼沉思，然後他朝董燦燦點了下頭：“可以，但是你不能三分鐘熱度。”

“好，謝謝你啊。”

董燦燦往前聳了聳腦袋跟祈尋道謝，祈尋重新低下頭解題，很快，唯一亮着的臺燈也被關了。宿舍裏完全安靜下來，只剩下張辰旭的呼嚕聲一起一伏。

少年們新的早春開始了。

外國語開學第一天有隆重的開學典禮，先是學校學生組成的管弦樂隊演奏樂曲，然後是校長發言，接着是各年級學生代表發言，最後是為上學期表現優秀的學生頒發開學基金。

一般開學基金都是頒給要參加高考的學生的，董燦燦所在的班級有十位學生拿到開學基金，其中特等獎獲得者是祈尋。

大會堂裏夏天坐在董燦燦邊上跟他咬耳朵：“祈尋是年級主任親自去別的初中挖來的，他不僅學費全免，上三年高中還倒拿幾十萬，從開學基金到期末獎學金，還有贊助人獎金，所以他才那麽拼命學習，他家境不好，他爸媽都是聾啞人，而且親妹妹的病好像很嚴重，看不好。”

董燦燦盯着領獎臺上的祈尋，心裏又是敬佩又是同情，回到教室之後祈尋就發現董燦燦給他塞了一盒巧克力一罐牛奶。

“我不吃。”

祈尋無奈道，董燦燦板起臉來：“反正我不要了，你不要就扔掉吧。”

董燦燦宿舍櫃子跟個小賣部似的，都是董林那天給他扛來的。祈尋嘆了口氣，沒再把東西還給董燦燦，想起昨晚兩人的約定，從自己的資料裏找出高一上學期的數學習題冊，精準地翻到要找的那幾頁，推到董燦燦面前：“把我劃的這幾題做了，就趁這課間二十分鐘做完。”

董燦燦瞬間耷拉下來，整個人像夏天融化的冰激淩一般趴在了桌上，捂着頭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