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

多年過去了,花開了十次;白雪十次覆蓋了瀑布潭邊的懸崖;當年跟随阿邁羅來到湖邊有二十二人,其中六名婦女、四名男子和十二個孩子,如今十年過去了,人口變成了六百:一方面是人口自然增長的結果,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外來人員的加入。大平原上到處傳播着潭邊神奇村莊的故事:人們到這裏定居,不再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游逛。一些人聽說後,過來看看,最後疑惑地走開;有些人見到這裏的一切後,留了下來,加入逐漸龐大的隊伍,就像火種放在柴火上,人越多,進步的火焰越亮。

居住在這裏的人把這個地方叫作雅拉——田納村.即“山窩”;然而大多數外人卻叫它阿庫沛裏,意思是“龍的領地”。

由于不用擔心遭襲擊,雅拉——田納村的人們集中精力投人建設家園的和平活動中。幾年過去了,第一批來這裏定居的人們所住的獸皮帳篷,已經被真正的房舍所取代:用當地的石頭牢固建成的。附近幾乎沒有好木材——只是松柏之類的軟木,但石頭卻遍地都是。村民仿照舊帳篷的樣子蓋起新房:房基圓形,屋頂呈拱圓形,蓋着石塊或是松木,屋子的頂端是通的,以便屋內爐火産生的煙能逸出,每座房子由石牆圍成,除了一扇門沒有任何出口,像個小小的堡壘。随着家庭成員越來越多,越來越富有,有些人家就在原來的房子上加蓋一層,留有狹長的窗口。

在雅拉——田納村留下的人們帶來了自己的技術和生活方式,從北部平原來的人們原來從事種植,他們教平原人種植谷物,不用再靠從野地采集谷物。人們清除了瀑布潭西岸的荊棘灌木,在上面種植洋蔥、白菜、胡蘿蔔、甚至還有葡萄。為了更容易渡過瀑布潭,有一年冬天阿邁羅設計了一個聰明的方法,在不可馴服的河上架起了一座橋,由于當地缺少硬木,他們在河兩岸對拉幾股粗藤繩,繩子兩端各固定在兩岸建起的矮壯的石塔上,上面放木板,這樣就建起一座活動的吊橋,正好趕上定居第五年的春耕。

第七年的時候,從遙遠的南部來了一批牧民,他們趕着一群群的山羊和牛穿過荒涼的山區,來換草料,但是大部隊走後,一些牧民留了下來,因為留下來的人數不少,所以給當地人提供了足夠全年的新鮮肉類;在雅拉——田納村所位于的沙山北面,牧民們用石頭搭起了獸圈。

每周兩次,村民們殺死一頭牛或幾只赤鹿供奉給龍,他們知道龍喜歡吃燒熟的食物,就學着把肉放在柴火上烤;烤肉的情景和香味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很快吃熟食的時尚就成了一種固定習慣。

許多星期後,骨頭和灰燼開始堆積起來,人們為了把逐漸堆積的垃圾收起來,開始在火堆周圍壘起了矮矮的四方形石牆,雅拉——田納村的人們急于表達他們對龍的感激之情,因此每個人都抱了一些石頭參與建設這一工程,不久,由平滑的湖石堆積而成的一座平頂錐形大石堆就在村中央形成了。

人們把每周兩次給龍供奉食物視為一種榮耀,開始競相争取,為了維護安定,公平地決定誰家來給龍供奉牛和鹿腿肉,阿邁羅不得不制定了一個輪流計劃,根據白月亮的移動位置來決定誰家供奉肉類。

這種安排非常适合龍,一開始龍就像他最初所聲明的那樣,對追随着阿邁羅來到湖邊的人,絲毫不感興趣;漸漸地,許多日子過去了,他發現自己對這些人的活動很着迷,這些人仿佛因為生命短暫,因而生活充滿了緊迫感。龍依然随心所欲地來來去去,但是他答應阿邁羅不會在外面逗留太久,因為剛剛形成的村子完全得依賴他的庇護。

龍很少和村民在一起,因為即便是變成人,大多數的村民還是很害怕,在他面前縮手縮腳,不敢自由說話、行動,因此仍住在大洞穴裏的阿邁羅就成了龍的聯絡人,從阿邁羅那裏,龍對村民的事了如指掌,他知道他們所有人的名字、他們的對手、他們的情感、他們的成功與辛勞。

村子建立後的第二年,阿邁羅設計了一個吊起裝置,有了它,阿邁羅可以在洞口與湖之間升升降降;開始這個裝置只是用一根藤繩拴着一個大小和人差不多的柳條籃子,需要龍把籃子拉起或放下;第三年,阿邁羅給吊起裝置加了一個平衡物和辘轳,這樣不用龍幫忙,他自己就可以操作籃子。

盡管阿邁羅還很年青,但是由于與龍之間的特殊關系,他被視為雅拉——田納村的首領。二十三歲的他,中等個子、人較瘦削,因為長期呆在洞穴和帳篷裏的緣故,作為平原人他的皮膚略顯蒼白;有一次他的長發被絞進了辘轳後,他找到制革匠剛匝,把頭發剪短,這讓年老的平原人感到震驚,在他們看來,長頭發是男人陽剛之氣的标志;但是村裏的男孩們注意這一變化後,也開始效仿阿邁羅,開始把頭發剪短,不久,村裏只有最年長的男人還留着平原人傳統的辮子或馬尾巴。

第十一年初夏的一個晚上,當陰影拉長、下面村莊亮起第一批燈火時,洞穴較底處洞口上鑲的木框吱吱作響,地上開始堆起一堆藤繩,随後籃子載着阿邁羅進來,他跳出筐子解開吊起裝置。

阿邁羅一邊進洞,一邊與龍打招呼。龍正原形躺在洞後部他自己的平臺上,一只前爪拿着一塊石頭,另一只前爪又撓又擦,在陰暗的洞穴裏石頭表面閃閃發亮;尾巴卷着一塊長條形的花崗石,不停地舉起、放下,阿邁羅知道這個不斷重複的動作意味着什麽——龍覺得很無聊。

“你拿着什麽東西?”阿邁羅邊爬平臺的臺階邊問。

“我上次向東飛行時,發現的,”龍說着,眯縫着巨眼看手裏的石頭,“非常堅硬,我一直在想方設法把它弄成更好看的形狀。”龍停止擦石頭,雙爪尖抓着閃亮的石頭給阿邁羅看:像個冰球,有小孩頭那麽大,看起來幾乎透明,透過它阿邁羅可以看到龍的眼睛,球形的石頭把形象扭曲,使龍的眼睛看起來比平常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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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漂亮,”阿邁羅說,“是什麽石頭?”

“鑽石,”龍把閃亮的石頭往旁邊一扔。“貯藏坑道挖得怎麽樣了?”

“進展很慢,人們在挖掘時,碰到一脈黑石,擋住了去路。”

村人為了表示對龍的敬重,決定在石崖上挖鑿一系列坑道——不是用來居住,而是用來貯藏他們供奉給龍的熏幹肉、蔬菜和其他食品。前期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已經挖了三條坑道,但是四十天後,挖掘人遇到了堅硬的石頭,三條坑道都被同樣無法穿越的黑石擋住,面對如此堅固的石牆,村民的鹿角鎬和石錘毫無用處。

“要我幫忙嗎?”龍問。

“現在還不需要,”阿邁羅回答。“沒有比迫使腦袋幹活更能刺激懶惰的腦袋了,米愛達會想辦法解決。”

米愛達是挖掘隊的領頭,此人非常聰明能幹。一年前,他走進雅拉——田納村,當時他餓得話都說不出來,經村人精心照料和好飯好菜的招呼,他逐漸恢複,但是依舊沉默寡言,像謎一樣;他會很多技術;然而他的黑皮膚和異常卷曲的頭發表明他來自非常遙遠的異地。

阿邁羅第一次見到米愛達時,吃了一驚:他想起在野危襲擊全家的那一天,自己曾見過兩個黑人。但是無論阿邁羅或者村人怎麽問他過去的事,他都不作回答,不談自己的過去,也從不說自己從哪裏來;但是他幹活很賣力、做得也很好,逐漸贏得了平原人的信賴和尊敬。

“說說你的問題?”龍問。

“啊,我的火!”

阿邁羅跑下臺階,沖到洞中央的大火爐旁,拿起一根牛腿骨,撥開上午燃火留下的灰燼,露出幾個銅龍鱗。阿邁羅正在想辦法把龍的銅鱗片變成村民能使用的式樣;他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從灰燼中抓出燒黑的金屬。

龍身子一晃,從平臺上滑下來,來到爐邊;他覺得這種想把自己身上的鱗片變成工具的想法只有人類才會想得出,他寬大的蛇形頭顱越過阿邁羅的肩膀往裏看。

“怎麽樣?”

盡管鱗片被燒得變形、變黑,但卻沒有熔化。“又失敗了!”阿邁羅叫道,“我本來斷定這次一定能成功!”

“有什麽不同做法?”

阿邁羅把銅鱗片扔進火爐,拍打着沾滿煙灰的手;“我用濕泥包住鱗片,以為泥能保持高溫,使銅片熔化。”

“你用常火?”

阿邁羅用手撓撓剪的短發,“是的,我試過用不同的木材來生火,但都沒效果。你肯定你的鱗片會熔化?”

“我聽說過,那是很久以前了;你知道,我不太在意這種事,”龍說着,很快就失去了興趣。他來到洞穴較大的入口,站起身,前爪搭在洞口邊緣。慢慢地伸展翅膀,“今晚我要離開山谷,也許黎明才回來。”

阿邁羅張開雙臂,打着呵欠,“我挖坑挖了一整天,盡吸灰塵和火把的煙灰,我想我就洗洗睡覺了。”

很久以前,應阿邁羅的要求,龍在洞的外牆上鑿了一道裂縫,瀑布水沿着這條縫慢慢滴進來,裝滿下面龍在岩石中挖出的深坑。

阿邁羅脫下鹿皮襯衣,雙手伸進涼爽的水中。

“你要去哪?”他問龍。

“東南方向。”

阿邁羅停了下來,水從他捧着的手中滴落下來,“最近五天,你已經去那個方向視查了兩次,那裏有什麽?”

“我不知道,但是有東西;黃昏時分我看見空中揚起大片的灰塵,發現草地被大群活動的東西分割成條狀,足跡來自四腳動物。”

阿邁羅再次将手伸進水中,捧了兩下水,潑灑在臉上,“野危?”過去他們一直在定期地追蹤和殲滅小股的野危,但是近十年還沒發現過史森的走卒大舉進犯。

龍搖搖頭,脖頸上幾片鱗片松動,掉在石頭地上嗡嗡作響。

“除非野危大批東進,我沒覺查,否則他們不會走這個方向,”龍說,“無論他們是什麽,他們不願被看見:他們晝伏夜行,獵物在他們前面飛逃,但又跟在後面,不知其中有什麽緣故。”

龍将頭探出洞口,聞嗅夜晚的空氣,“好像沒什麽出錯,但是又有什麽出錯了,”龍嗡聲說:“我會查明真相的,平原上沒東西可以長期躲過我的眼光。”

龍後腳抓着洞邊緣,寬大的肩臂擠出洞口,展開翅翼,粗壯的後腿一蹬,就飛進空中。

“小心!”阿邁羅叫道,對向龍這樣強大的生物這樣說,實在愚蠢,但阿邁羅真是這樣想,他越來越喜愛龍,慢慢地理解了他那奇怪的幽默——同時,他自己也養成了一種幽默感;他非常喜歡彼此之間的關系,連阿邁羅自己都覺得驚異,怎麽會與如此奇異的生物成為朋友。

阿邁羅拽過一條毛毯,圍住肩膀,坐在溫暖的壁爐石板上,手指擦着一塊燒黑的銅片,思考着自己的問題:要把銅熔化,還需要更多的熱量,怎麽樣才能生溫度更高的火?村裏的婦女有時為了催水開,就用蘆葦扇子扇火,這個辦法對金屬有沒有用?也許可以讓村鎮上的編筐手給自己做個大扇子來做實驗。

阿邁羅躺在壁爐上,睡意襲來,但他睡得并不安穩,多年來他第一次夢到野危殺戳全家的日子,夢裏他不停地回頭看在自己身後奔跑的妮安奇,“快,快跑!”她的嘴唇動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阿邁羅奔向最近的一棵樹,等他到了樹下,再回頭看時,妮安奇已經消失在一幫洶湧過來的長着長牙灰毛的軀體之下,阿邁羅叫喊着妮安奇的名字醒來。

※ ※  ※ ※

穿過高空寒冷氣流升上來的暖氣流支撐着龍,他在高空中慢慢地游弋着,低處離他很遠的山谷變成了陰暗的裂縫,其中就是藏着再多的敵人看不出來;山谷盡頭是平原,夜色中看起來像馬平川的灰色草海。龍腑瞰地面,試圖發現動靜,但在這麽高的地方是不可能看到單個生物的,甚至連他們血液所發出的熱氣也無法察覺,至少得有上百個生物集體出動,才能進入龍的感覺範圍。

他朝離家的東南方向浮游了一段時間,南部遠處是精靈的家園,龍可以毫無顧慮地忽略它:精靈不會對龍構成威脅,他們太文明、太強大,不會向史森屈服;夜晚穿越東部平原、慢慢靠近山區的一群生物也許是精靈,然而龍否定了這一想法,他曾在卡爾河地區發現一些跡象表明精靈曾在這一地帶與可怕的敵人對陣,白天視察,他發現自從白月亮上次變小以來已經有六、七個精靈堡壘被夷成平地。

龍曾在這種地方降落過一次,他到達時木頭壘就的堡壘還在冒煙,但是他只發現被殺的精靈屍體,殺戳者沒有留下任何跡象可供辯認,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襲擊了這些哨所,他們帶走了己方的所有戰死者,而且搜遍戰場的每個角落帶走丢棄的武器。

龍沒有把這些情況告訴阿邁羅和村人,平原人的定居生活仍然很脆弱,一句不合适的話就會吓得許多村人到處飛散,以為分散在遼闊的草原上更安全。阿邁羅努力了很久才贏得村人的信賴,他非常在意村民所取得的成就;而龍太喜愛這個朋友了,他不會讓朋友的偉大計劃成為泡影,因此他決定保持沉默,直到自己弄清楚潛在的危險。

一點紅光打破了下面單調遼闊的灰色草海,火光只是一閃,但是卻引起了龍的注意,他猛力拍擊着翅膀,保持原地,等侯這種洩露真相的火光再次出現,但是什麽也沒看見。

龍盡可能地悄然盤旋而下,他懸垂着腳減慢速度。草原變得更清晰了,在他的左邊出現了一條東西走向的銀色河流,也許就是被精靈叫作桑——塞那斯的河;地面點綴着一些間隔很開的巨樹,每棵樹都可以藏匿十幾個人從或野獸,需要龍走近才能看清。至少梯狀的小山可以讓他在某個地方偷偷降落,不被查覺。

龍在一處狹長的窪地降落,縮成人。等他爬到附近最高的一個山頂時,夜晚的生物恢複了他闖入之前的活動:蟋蟀在草叢中歌唱,成群的蚊子在空中飛舞。

龍下山朝剛剛看見紅光的地點跑去,他聞到一陣濃烈的焚燒松樹味,就貼靠在一棵巨大凸凹不平的大樹上,剛站好,一對動物就走過來,背上是手持長矛的騎手。

龍僵住不動,盡管龍很龐大,但他仍和蜥蜴、蛇是一家,他希望能像它們一樣一動不動,騎手在離他一臂遠的地方經過,從他們的外形和氣味來看無疑是兩個騎馬的人,龍只知道精靈會馴服馬、騎馬,但是還從未聽說人也這樣做。

杜拉尼克斯正想着抓住其中一人,逼迫他回答問題,但是卻聽到他們用平原人的語言說話,就停了下來。

“要我說,‘最好的燧石是卡爾地區的黑石’,但你知道納伯夫,他自認為無所不知,說‘東部山區的黃石能夠做成最銳利的尖……’”

杜拉尼克斯覺得有趣,且不論他們是誰,既然知道卡爾地區和東部山區,那他們一定是到過許多地方。

騎手過去後,杜拉尼克斯從樹後站出來,看着他們沿着窪地繼續往下走去,種種發現讓他分了神,以至于另一對騎手從背後包抄過來,他也沒發覺。

突然,一張粗皮網兜頭罩過來,兩個騎手勝利地叫喊着,企圖從兩邊橫掃過來,把他圈進網裏,他們誰也沒料到是在網僞裝的龍,盡管龍看起來不過是個矮壯的男人,但體重卻等同與一條成年的銅龍。當網繃緊時,龍只是穩穩站着,騎手們從馬上飛了出去。

杜拉尼克斯就像人扯蜘蛛網一樣,輕易地撕裂了他們的網,站在兩個目瞪口呆的騎手面前,其中一個騎手手腳修長、黃頭發、胡須飄飄、兩頰剃得很光滑,他的同伴是一個又矮又黑的女人,她身穿一件奇怪的外衣:赤皮束腰外衣,上面縫着去了皮的小短樹枝,長短搭配,女人的胳膊和胸部蓋着一排排緊密的白木釘。

杜拉尼克斯抓着女人的脖領,把她拎起來,女人從摔到的後果中清醒過來,瞪着杜拉尼克斯。

“厄阮,厄阮,起來!”她叫喊着,黃頭發的男人只是呻吟,女人從腰部猛地抽出磨尖了的燧石短劍,朝杜拉尼克斯刺來。

杜拉尼克斯另一只空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擰,女人尖叫着,刀落在地上,杜拉尼克斯放下她。

“你擰碎了我的手臂!”她喘息着,癱軟在地。

“我能夠擰碎,但是我還沒做,”杜拉尼克斯說。

“你是誰?”

“無可奉告,我倒是要問你一些問題,你是誰?”

女人怒視着他,一言不發,杜拉尼克斯撿起石刀,單手掰成兩節,他的巨大力氣把女人的怒氣轉變成震驚;為了再吓吓她,杜拉尼克斯又讓眼睛裏發出閃電。

“原諒我,神靈!原諒我們!我們以為你是精靈!”女人說。

“你叫什麽名字?”龍問她。

“撒姆圖。”

“他呢?”

“厄阮,我們都屬卡拉達隊伍。”

杜拉尼克斯抱着胳膊,問:“誰是卡拉達?”

“最偉大的獵手、最勇敢的鬥士、最敏銳的跟蹤者、最聰明的——”

“得了,得了。”龍打斷了她,下面無疑是一長串的最高級,“卡拉達在哪?我想見見他。”

突然什麽東西抓住了杜拉尼克斯的腳脖,猛地一拉,杜拉尼克斯失去平衡,仰面摔倒,“所以說四腳比兩腳好,”杜拉尼克斯惱火地想。

撤姆圖尖叫着,她的同伴厄阮跳到倒在地上的杜拉尼克斯身上,他的動作很勇敢,可惜是白費力氣,僞裝的龍只輕輕一動,厄阮就被扔到一邊,飛出老遠,重重地摔在草從裏。

杜拉尼克斯站起身,被如此小的生物戲耍,他感到實在惱火;他抓住撒姆圖的頭發,把她拖起來。

“我應該像摘成熟的櫻桃一樣把你的腦袋從肩上摘下來,”杜拉尼克斯冷冷地說。“但是你得先告訴我上哪找卡拉達。”

“神靈饒命!”撒姆圖請求着,“我帶你去營地!天這麽黑不容易找到!別殺我!”

杜拉尼克斯松開她,引起這麽大的恐懼他感到別扭,人,即使是帶着矛和石頭,也遠遠不能對他構成威脅,他還不如去折磨野兔。

“去看看你的同伴,”杜拉尼克斯指着摔在地上的男人,悶聲說,“他摔得不輕。”

厄阮摔到地上後就沒再動過,撒姆圖走過去,發現他雙眼圓睜,脖子摔斷,已經死了,她向杜拉尼克斯報告了這一情況。

“我很抱歉!”杜拉尼克斯說。

撒姆圖搖搖頭,說:“這是一場公平鬥争,只是不是旗鼓相當,不是勢均力敵。”杜拉尼克斯聽了感到驚訝。撒姆圖幫厄阮閉上了眼睛,從他腰帶上抽出燧石刀;照顧傷臂,她把厄阮搬上他的坐騎,然後把缰繩系在自己坐騎的籠頭上,“走吧,神靈,我帶去見卡拉達。”

杜拉尼克斯原以為他們的首領會駐紮在一棵大樹下,結果發現事實更微妙,原來這些平原人在開闊的平原中心清除了一大塊齊肩深的草,空地上立起樹樁,拉着網,割下來的草就蓋放在網上,這樣從空中也看不到他們的營地,另外也給下面人工清理出來的空地帶來陰涼。

撒姆圖牽着她和厄阮的兩匹馬,讓杜拉尼克斯走在前面,進入空地,空地上點着幾處小小的冒煙的火,他就是在空中瞥見的了這些隐蔽營火之一。

看着很粗壯的勇士們看見陌生人,警覺地跳起來,撒姆圖拴好馬,警告同志們走開。杜拉尼克斯一邊走,一邊慢慢增長身高,很快他比營地裏最高的平原人還要高出一截,他希望着自己這種驚人的身高會防止有人莽撞襲擊。

撒姆圖宣布:“告訴卡拉達,說有個強大的神靈要見她。”

一個人跑進去,衆人等着首領到來——勇士們切切私語,摸着矛刀,杜拉尼克斯異常鎮定,沒等多久,首領獨自走進空地,是位女人,年齡二十五歲多點,瘦骨嶙峋,皮膚被太陽曬成紅綜色,除了銳利的眼睛,她身上最突出的特點就是喉嚨、左臂和右腿上縱橫交錯、凹凸不平的傷疤;她身穿齊膝分叉染成淺灰色的豬皮短裙,上身是用镂刻的樹枝盤成的胸牌,與撒姆圖的差不多,只是她的樹枝上裝飾着雕刻過的各種猛獸的牙齒:她手裏拿着一個很不尋常的短把矛叉,柄只有尋常的一半長。“你是誰?”卡拉達問,聲音清晰沉穩,聽起來就是習慣下命令的女人。

“我叫杜拉尼克斯。”

“撤姆圖說你殺了我的人。”

“一場意外,我很抱歉,我應該更小心才是。”

“厄阮是名強壯的鬥士,”她說,“他怎麽死的?”

撒姆圖敘述了他們是如何看見杜拉尼克斯躲在暗中,顯然是在跟蹤另外兩個騎手,又說了他們如何用網失敗、杜拉尼克斯力氣如何驚人等。

“你是神靈嗎?”卡拉達不動聲色地問。

“我向你保證,我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物,但是你現在所看的人,并不是我的原形,我是龍,就是你們所說的暴風鳥。”

這一聲明在空地引起一片嘩然,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平原人離開營火,聚集在杜拉尼克斯的周圍,看死去的同伴屍體;當杜拉尼克斯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時,許多人開始大聲咒罵。

“閉嘴,”卡拉達不動聲色,人群立即靜了下來,“陌生人,說得好故事,大家都知道我是個率直的女人,但我不會叫你騙子。我想知道的是,你怎麽在這裏?”

“我住在離這兒有很遠的山區,那裏有些人在我的保護下生活,當我發覺你們晝伏夜行時,我自然想弄清楚你們對我的人會不會構成威脅。”

卡拉達把短矛放在肩上,“你和人住在一起?”

“人口不多,”杜拉尼克斯說。

人群中有人叫道:“阿庫——沛裏。”

龍掃視卡拉達手下的平原人面孔,發現他們與阿邁羅的村人以及那些依然在西部草原游逛的小家庭群組的人都不一樣:他們的臉上流露出一種自豪,因為獨立和強硬而産生的自豪,杜拉尼克斯所說的話、他的相貌和他們死去的同志屍體都沒能吓倒他們,對此杜拉尼克斯既感到有趣又感到困惑。

“看來你們都聽說過我的村莊,”杜拉尼克斯說,“住在那裏的人叫它雅拉——田納村。”

“據說有只暴風鳥住在阿庫——沛裏湖邊上的懸崖裏,”卡拉達提問,“是你嗎?

“正是。”

卡拉達微微一笑,坐在一棵倒地的木頭上。“多年前我曾見過一只暴風鳥,它在空中飛翔,騎在風暴頂上,我看着它噴出強大氣息殺死了半群赤鹿。”

卡拉達的話讓杜拉尼克斯想起了一件往事,自從村人供給他精選的肉以來,杜拉尼克斯已經很多年沒再追殺赤鹿了,他頭腦中浮現出一個形象:一個衣衫褛褴全身血污的流浪兒站在傾盆大雨中,看着他吞噬奔跑的食物……

“你在聽嗎?”卡拉達問。

杜拉尼克斯一下回到現實:“什麽?”

“我說,讓我看看你的原形。”

他很快地考慮了一下,然後說不。

“為什麽不?”她問,“你讓阿庫沛裏的人看你的原形,是嗎?”

“他們已經習慣了,我不想驚吓你的人。”

杜拉尼克斯的話在乎原人中引發了一陣吹噓和威脅,卡拉達沒有阻止。

杜拉尼克斯沒有理采他們的裝腔作勢,“卡拉達,你在這裏做什麽?你是奔雅拉田納村來?”他問。

“是又怎麽樣?”

“只要你以和平方式來,我們歡迎。”

卡拉達把短矛往地上一插,“我們現在不考慮和平;精靈王西瓦諾斯正企圖把我們從坦建地區趕回去,我們會像在南部一樣進行回擊。出去偵察的人員告訴我他正在用木筏把大批勇士從桑——塞那斯河上運過來,我準備去迎擊他們,他們在哪裏蹬岸,我們就在哪裏挫敗他。”

勇士們聽了這番宣言,瘋狂地歡呼起來。

卡拉達接着說:“等我們擊敗精靈,把他們打回叢林,也許那時我們會友好地拜訪阿庫沛裏,龍人,我回答了你的問題嗎?”

“足夠了,疤人。”雙方的戲語使彼此都笑了起來,杜拉尼克斯右手觸額敬禮,手與額頭一道小閃電一閃,擠在現場的平原人吃驚地嘟哝着後退。

“我會告訴雅拉田納村的人你們只有意與精靈作戰。卡拉達,祝你好運;要小心,精靈可不是好惹的,他們和暴雨一樣是自然界的一種力量,他們的暴怒只可忍耐不可逆轉。”

“留着你的建議好了,龍。西瓦諾斯也正在理解我們人類也是一種力量,我們有權去想去的地方、有權過我們想過的生活,倘若他答應這些要求,也就不會有戰争。”

這個好戰的群體讓杜拉尼克斯感到厭煩,他說聲再見,步行離去,卡拉達的游民讓開道路,他邁步走進黑夜。

※ ※  ※ ※

當龍走後,卡拉達叫道:“帕吉托、帕阿魯,你們倆過來。”

跟随卡拉達多年的兄弟倆擠過人群,來到首領跟前。帕吉托已經長成了巨人,從禿頭到赤裸的腳,渾身都是結實的肌肉,帕阿魯也長得同樣威猛,只是塊頭比兄弟梢微小一些,但也寬肩,四肢發達。

“卡拉達,你想幹嗎?”帕阿魯問。

“跟着他,”卡拉達手指着正在離去的杜拉尼克斯,說,“查明他去哪裏,看他說得是否屬實。”

“要不是呢?”帕吉托悶聲問。

“要是他是個騙子和傻瓜,就随他去;要是他是在替西瓦諾斯打探,提他的腦袋回來見我。”

“是,卡拉達,我們會做到的。”帕吉托把大手的關節捏得咔咔作響,以示強調。

平原人各自散開,回床睡覺。帕阿魯逗留在空地,直到只剩下他和卡拉達倆人,“有事嗎?”卡拉達問。

“我還是覺得你的計劃不妥,”帕阿魯說着,在她身邊跪下,“我們和精靈隊伍不在同一水平線上:我們大多數的人使用的是燧石頭做得矛和石斧,雖然我們現在有馬,有一些精靈的刀刃,但是還不夠。”

卡拉達冷冷地看着他,“就是這個使你害怕了?帕阿魯。”

“我跟随你狩獵,戰鬥,已經有九年,重要的不是你我的生命,而是整個群體,你知道這是我的真心話。”

“當灰色兇手催毀我全家時,我進行還擊才活了下來,”她說,“我跟蹤追擊他們,殺死的兇手不計其數;當‘好人’試圖把所有的人都趕出南方土地時,我率領各個家庭和單個獵人一起回擊;現在我們比原來壯大了五百倍,我們有了馬,可以日行十裏,邊走邊狩獵、打仗……”卡拉達停下來,腳趾在地上畫了一條線,“我知道精靈很強大,帕阿魯:他們有金屬,他們的薩滿僧擁有一種我們智人無法比及的魔力,據說他們可以呼風喚雨,與地上、畫中、水裏的野獸交談……”卡拉達把矛托砰地一聲扔在地上,“那,我們就扔下刀矛逃跑,希望強大的西瓦諾斯會決定不再從我們手裏搶走河北的土地?”

卡拉達站起身,頭發飄落在臉上,“我們要進行戰鬥,帕阿魯,我們要在他們走下木筏時擊敗他們,讓精靈的鮮血染紅河流,只有這樣,西瓦諾斯才會知道我們不是兔子,而是平原人!”

卡拉達昂頭走開,帕阿魯跟着她,抓住她的胳膊。

“你一個人太久了”他低聲地說,“你只會用獵人的眼光看待問題;放下矛,妮安奇,把你,嫁給我。”

卡拉達扳開他的手,“算你走運,”她低聲說,“哪個男人把手放在我身上,我就殺了他,你還記得奈科嗎?”

帕阿魯退了幾步,“我不是不敬,我愛你,妮安奇。”

妮安奇表情依舊,“我沒時間想這些事,帕吉托在等你,去吧。”

帕阿魯呆在原地不動,卡拉達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帕阿魯看着黑暗吞噬了她,一邊咒罵自己話說得太多、愛上了一個夠不着的女人,就像天空的星星——他們跟妮安奇一樣,指引你穿過最黑暗夜晚,卻永遠不可觸及,永遠沒有溫暖,頭領就是這樣。許多男人都企圖贏得她的心、娶她做老婆,但是她卻把他們一一擊敗。在這期間,帕阿魯一直在她身旁,高興自己至少還是她的朋友和同志,而不是其他。

帕吉托在招呼他,牛吼一樣的聲音在空地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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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唐雪見肖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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