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灰暗的天空下着牛毛細雨,打在青磚地上變成了深色。
溫慕一宿沒睡,坐在窗子前發呆,手指研磨着挂在腰間的荷包,手腕帶着一串紅豆。
開始只是心尖疼,逐漸的開始半片,最後整顆心都在疼。
小華子擺好飯菜,看着一動不動溫慕,嘆了一口氣道:“大人先用些膳吧,身體要緊。”
小華子等了一會兒,一度以為溫慕不會再開口了,正欲出門去,溫慕忽然喃喃道:“我是不是對他說的話重了?”
小華子不知道溫慕與楊劍心發生了什麽,反正那日夜裏他隐約聽到了一聲吼叫,等他過來時,楊劍心已經落寞的走了。
楊将軍待大人有多好,他們溫府裏的人是都看在眼裏的,因此平日裏對楊将軍十分恭敬,他們都以為,以後的溫府裏主卧會多一個人。
都很清楚,只是沒想到楊将軍走了,獨留下大人一人,夜不能寐,日日望着外面,飯也吃不下,水也喝不多,只不過兩天的功夫,溫慕便憔悴了不少。
小華子和賈伯看着都心疼大人,兩人也無可奈何。
小華子沒說話,彎腰低頭站在那兒不動。
只以為是溫慕自己在喃喃自語。
溫慕等了會兒,微微側首看着站着的小華子,又問道:“我是不是平時對楊劍心很不好?”
小華子沒想到溫慕是在問他,一慌,停頓了些許道:“您對楊将軍很好。”
“那為什麽他不願意與我當好友?”
這個問題小華子是回答不上,他預感他若是诋毀楊将軍,大人會更生氣。
溫慕得不到答案,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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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落到妝鏡前放着的青黛,這顏色果真好,只可惜沒幾次能給楊劍心看。
手不自覺的拿起青黛,看向銅鏡裏的自己,格外憔悴,看着真不像他堂堂溫大總管。
溫慕沿着眉輕輕畫着,倏然落了淚,眼睛澀澀的,看着鏡中的自己,想起了楊劍心為他畫眉的場景,只覺得不過昨日,楊劍心那認真的模樣,還讓他心尖微微跳動。
夜間的夜空繁星密布,溫慕縮在被子裏,透過一絲燭光看着手腕上的紅豆,其實他知道男子送紅豆是什麽意思。
他什麽都知道,只是七夕那日他不知道怎麽了,故意裝作不識紅豆是什麽意思。
現在他多少都不清楚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鬼使神差便接了過去,也不願去多想。
夜裏,溫慕睡得不是很安穩,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便醒來了,迷迷糊糊在床上挪了挪,找不到溫暖的地方,伸手又摸了摸,喊道:“楊楊?楊楊?”
喊了兩聲,小華子在門口道:“大人有何吩咐?”
溫慕這會兒才清醒過來,身邊的位置冰冷,告訴他這裏沒有人睡過。
楊劍心走了,可能一輩子都不回來了。
溫慕只覺得胸腔卡着一口氣有些喘不上來,眼睛又濕了,坐在被窩裏聞着屬于楊劍心身上的味兒。
有些淡了,但勉強還能聞出來。
睜眼到天亮,溫慕腦子裏想的都是楊劍心,眼睛腫的跟雞蛋一樣,渾身無力,動都不想動。
偏偏李印琰不放過他,大清早讓人來溫府傳旨,讓他去應卯。
聽着門外尖聲宣旨的聲音,很煩,他不想待在京城了,他想去找楊劍心。
去找楊劍心、去找楊劍心......
這個念頭一上來,溫慕便有些心動,整個人都有些迫不及待。
等外面的人走後,他才冷靜下來,兩人都鬧掰了,去找他能說什麽?
跟他好?心裏似乎又沒有那麽排斥,可他也不想接受。
做好友?楊劍心又不樂意。
怎麽辦!
溫慕煩躁的錘了一拳,收拾好進了宮。
他掩飾的很好,與平時沒什麽兩樣,就連李印琰都沒看出他有多傷心。
只有每晚回去,溫慕翻箱倒櫃的找楊劍心衣服,然後抱在懷裏聞,才能看出他有多傷心。
一連幾日,溫慕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瘦了下去。
李印琰才看出來,他在傷心。
李印琰微微擡眸睨了一眼靠在柱子上發呆的人,嘴角上揚,愉悅的端起茶水喝了個幹淨。
劍門關。
楊劍心整個人陰郁着,面無表情的訓練、面無表情的吃飯、面無表情的布防,沒了以前的活力。
程立橋看着黑眼圈的人,唉聲嘆氣的進了營帳。
自從回了劍門關,楊劍心是沒日沒夜的幹活,不是自告奮勇的去查探蒼彜動靜,就是連夜進荒漠裏熟悉環境,反正是一刻也不歇息。
整個人憔悴的看着都不像個人了。
秋天的劍門關,天氣很惡劣,白天很熱,到了晚上冷的要穿棉服。
楊劍心靠在沙丘上,喝了一口燒酒,火辣辣的酒順着喉嚨下肚,舒坦,整個身子跟着也熱了起來。
他不敢喝醉,只能喝幾口,夾着沙礫的秋風割着臉,那相思卻只增不減。
喝不醉才是最痛苦的,時刻讓他清醒,時刻讓他想着溫慕。
真想回去把他關起來,管他心悅不心悅我。
有那麽一時刻他仰頭大喝了一口,沖動的想騎馬回京,把溫慕關起來。
寒風一吹,又回過神,整個人頹廢的躺在沙丘上,喃喃自語:“不可,楊劍心不可,他不願便不願吧。”
望向東面的夜空,星星眨着眼,仿佛透過它們能看到遠在京城的溫慕。
他勾起嘴角,與秋風一般,蒼涼落寞,“罷了,今年過完便辭官回鄉吧,蓋個房,種幾畝田,孤老終身吧。”
秋風一吹,樹葉飄飄灑灑的落了下來。
溫慕今晚很暴躁,将衣櫃裏的所有衣服都扔在地上,一雙眼睛變得通紅,門外的賈伯和小華子二人不敢出聲,只能無奈的搖搖頭。
“沒有了。”溫慕抓起一件衣服嗅了嗅,只有皂角的味道,讓他整個人更加的暴躁,扔在地上又繼續在櫃子裏找,直到翻完也沒有一件衣服上是帶着楊劍心味道的。
忽然他覺得心裏變空了,仿佛覺得自己什麽都沒了。
他蹲在地上又一件一件的把楊劍心的衣服撿起來,抱在懷裏哭了。
不知哭了多久,楊劍心的衣服浸濕了一大片,腦海裏反反複複都是楊劍心對他的笑,對他的溫柔。
格外後悔那日拒絕了他,又格外後悔為什麽當初沒有留一副他的畫像,以至于現在想的無法了,也沒個畫像能讓他看的。
想過這兒,溫慕一頓,急忙抱着衣服到了書桌前,展開一張宣紙,提筆開始畫。
燭光搖曳,燭淚流幹,溫慕才停筆,仔細一看,他竟然由着手畫出了他與楊劍心躲在被窩裏小聲交談,楊劍心笑着的一幕。
他還記得是當時自己因為出恭害羞,躲在被窩裏不出來,楊劍心掀開被子鑽了進來,跟他說:“想玩兒躲貓貓?抓住你了。”
溫慕看着畫中的楊劍心,楊劍心帶着笑意,整個人溫柔的擁着他,那一幕當真暧昧的很。
他心中一動,渾身又開始出現酥麻感,他仔細一想,好像每次他出現這種感覺都是楊劍心溫柔的對他。
溫慕細細的摸着畫,無意看到桌角放着的一本書。
他想了會兒,想起這本書是楊劍心拿來的,當時還問他要不要看畫本,他說不要,楊劍心便說放在了他書桌上,讓他覺得無聊時拿起來看看。
溫慕放下畫,拿起書,一翻,僅看了一眼便迅速合上了書,兩臉頰頓時紅了,過了一會兒熱意降下去些,才道:“這個莽夫竟然看這種書。”
他冷靜了會兒,輕咳一聲,磨磨蹭蹭的又拿起書翻了起來。
越看越覺得羞的慌,他幹脆用衣袖捂住臉,兩只耳朵卻紅的滴血。
僅看了幾張,溫慕整個人就像火燒了一樣,難受的要命,好想做些什麽。
他靠在椅子上,眉眼染上了緋紅,撇上畫像,看着楊劍心的笑,覺得嘴唇發幹,他舔過幹燥的嘴唇,手不自覺的扯扯衣服,松寬了些,讓他能透過氣。
很緊致,開始有些幹燥,死活進不去,僅僅一根手指頭就有些難受,直到遇上一處。
腦海裏映着楊劍心親吻他的腳,抱他。
過了會兒,得了趣,整個人舒服的躺在椅子上,心裏仿佛有一道屏障消失了,清朗了不少。
也許別人不可以,但楊劍心可以。
翌日一早,溫慕進了宮,整個人精氣神格外好,見了誰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把李印琰笑的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溫慕發什麽神經。
在李印琰喝了兩杯茶後,一小太監在恭恭敬敬的進來道:“皇上,九殿下還有十裏地便到京城了。”
李印琰猛然松了一口氣,急忙站起來道:“好,喚衆位愛卿一道去城門迎接皇兒!”
說罷,便大步流星的出了禦書房。
原本臉上挂着笑的溫慕,收起了笑容,有那麽一瞬的吃驚,見傳話的小太監要走,他喊住道:“九殿下找到了?”
小太監道:“回總管,半個月前九殿下與合昌國簽署了貿易開通,今日剛達京都。”
半個月前?哦,那時候他還在沉浸在和楊劍心分手的傷心中。
怪不得他不知道。
他正愁計劃實施有些困難呢,打算去找八王爺幫忙,沒想到李臻回來了,正是時候。
溫慕又開心了,步履輕盈的也去了城門口。
等了半來時辰,一只隊伍慢慢悠悠的來了,停在城門下,從一輛華貴的馬車上下來一人。
這人穿了一身盔甲,高大的身材與楊劍心有幾分相似,但遠比楊劍心還要高。
溫慕半垂着眼看着那人,目光落在了他腰間的七尺長的刀上,嘴角上揚。
那人下車後,擡手扶李臻下來。
李臻整個人依在那人身上,單薄的身材證明他這一個多月受了不少的苦。
那人扶好李臻,向城門口立着的皇上行了跪拜禮,擡頭直望聖顏,冷冰冰的,似乎有些不滿。
這人正是與楊劍心關系極好的戰驚芃。
李印琰扶起李臻,難掩喜色,上下打量着李臻道:“皇兒受苦了,瘦了不少,讓太醫好生補補。”
李臻行禮:“兒臣謝過父皇,這次多虧戰将軍保護,不然便回不來了。”
這時李印琰才看向站在一旁的站驚芃,很滿意的點頭:“着封站驚芃為骠騎大将軍,賜府邸一座,黃金萬兩。”
“謝皇上,末将領旨。”戰驚芃謝過,看向溫慕,微微點頭。
溫慕也點了一下頭,兩人算是打過招呼了。
皇宮觥籌交錯,聲樂絲絲入耳,李印琰對李臻很滿意,一天下來嘴角也難掩笑意。
命李臻坐在了他座下,對面的大皇子臉色極其難看,卻強忍着妒意笑着,難看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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