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太陽西斜,在天邊染了一片紅色。

街道熙熙攘攘的,吵鬧的溫慕頭疼。

他慵懶的從被子裏鑽出來,打開木窗,瞬間一股子冷風吹進,冷的他打了個哆嗦。

掀起車簾一瞧,是個不盛繁華的小鎮,街邊百姓穿的也比不上京中好。

看起來帶着些平淡。

溫慕關上窗子,道:“今夜便在這裏歇息吧,讓小七幾人備些幹糧,明日一早出發。”

車外的小一應了一聲,找了一家還算不錯的客棧住下。

小五要了熱水,笨手笨腳的準備給溫慕上藥。

離開京城已有七天,傷勉強好了一些,也不及楊劍心照顧他時好的那般快。

小五用熱毛巾敷在溫慕的傷口上,敷了會兒拿下來,來回幾次,上了藥裹好紗布,替他穿好衣服。

小五一言不發,只管低頭忙活。

溫慕走到窗口,推開,是一條小巷。

住着幾戶人家,小兒在院中嬉鬧,母親斥責幾句,是京中不曾出現的畫面,好似以前他也經歷過,不過被皇宮裏染黑了,竟忘了以前的自己。

溫慕嘆息一聲,道:“還有幾日能到劍門關?”

“回主子,依現在路程,約莫還有七日。”

溫慕微微皺眉:“明日起加快速度,縮短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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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你的身體……”

“無礙。”溫慕稍稍活動了下胳膊,牽動的胸口微微有些疼痛。

天空慢慢暗下,小鎮也随着黑暗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越往劍門關走去,白天越幹燥晚上越冷。

溫慕有些畏寒,縮在被窩裏不樂意動。

小七幾人買好了幹糧,吃過飯便早早的歇息了。

翌日一早,溫慕洗過臉,吃過早飯,幾人開始上路。

今天的天氣有些不好,烏雲壓在當頭,風呼呼吹着。幹聽風聲都覺得外面冷的很。

馬車行駛很快,溫慕差點兒颠的吐了出來。不過才行了一個時辰,溫慕的傷口便隐隐有些疼。

他看了一眼傷口,沒有裂開,為了能早日到劍門關,溫慕只能忍着疼,多鋪了幾床被子,這才稍稍好了些。

如此這般行了四日路,一直陰沉沉的天氣終于在第五天的時候爆發了。

一場大雨在他們進了劍門關時猛然下了起來。

小七八人急忙把衣物什麽怕淋雨的東西收進了馬車裏。

原本不怎麽寬大的馬車顯得有些擁擠。

雨太大,不适合再趕路,小八幾人幹脆卸了馬車,用繩子将馬車牢牢綁住釘在了地上,來回綁了七八根,确保大風不會把馬車卷跑才停下。

又将他們自己的馬兒釘在了高坡上,八人穿着蓑衣擠在馬車底,随時觀察着雨勢。

溫慕聽着雨噼裏啪啦的打在馬車上,有些擔憂。

劍門關臨近荒漠,每年會有一場大雨降臨,一連持續好幾天,然後便是一年也不在下雨。

聽楊劍心說有時候一整個冬天都不下一場雪,因此劍門關的環境是最惡劣的。

怪不得楊劍心剛去京城時,手皲裂的那麽深。

溫慕将包裹強硬的放進了坐塌下的櫃子裏,敲敲車底板道:“都進來。”

小八八人一對眼,鑽出車底,挨個兒上了馬車。

在進去時,乖乖的脫了蓑衣挂在了車頂,脫了靴子放在了外面。

整整齊齊八人坐在馬車裏,動也不敢動。

馬車顯得更小了,憋得有些出不上來氣來。

好在馬車比平常人家的馬車大上一倍,否則今晚溫慕就別想能躺下睡覺了。

“離軍營還有多遠?”

忽然聽到溫慕說話,那八人顯然一愣,互看了一眼,小一回答道:“不足十裏,站高處可看見營地。”

溫慕點頭:“若明日雨小些,去軍營找程立橋将軍,讓他派楊劍心來接我們。”

小一應了一聲,馬車裏又安靜下來,只留大雨在車外肆虐。

馬車搖搖晃晃,好似要被吹走了一般,角落也開始滲水,溫慕看了一眼,小三很識相的把被子挪了挪。

幾人随便吃了些幹糧,但溫慕被楊劍心給養叼了,硬邦邦的饅頭怎麽也吃不下去。

沒辦法,小六只能用平時用來煮茶的小火爐煮了開水,放了些蔗糖,将饅頭掰成小塊兒,放在了碗裏。

溫慕勉強吃了幾口,蓋上被子睡覺去了。

太潮濕了。

溫慕到了半夜翻來覆去睡不着,被子仿佛浸了水,又潮濕又沉重。

壓得他有些喘不上來氣。

小七把手爐遞給溫慕:“主子,要不要手爐?”

溫慕伸手拿過來,熱熱的,應該是剛放進去的木炭,放在被子裏才覺得沒有之前那麽潮濕了。

相隔十裏的楊劍心在黑夜裏瞪着大眼,整個人瘦的顴骨突出,看的很是滄桑。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今天格外的想念溫慕,現在他還是有些想不通,明明兩人相處的不錯,為什麽溫慕會不喜歡自己呢。

時間還是太短。

只要把他慣的離開自己就活不了的地步,他就能永遠的待在自己身邊。

楊劍心抱住頭,哐哐的在枕頭上撞了幾下。

怎麽才能再回京城?

就算溫慕不樂意再見到自己,他也能有辦法讓他離不開自己,反正這輩子溫慕只能是他的人。

楊劍心頭疼的敲頭,起身打開窗戶,雨裏夾雜着黃沙瞬間吹到他臉上,讓他整個腦子清醒了幾分,頭也沒有方才疼的那麽厲害了。

樹被風雨吹的擺動,在夜裏怪可怕的。

楊劍心摸着同心镯,喃喃道:"既然你不心悅我,為何還要送我同心镯?同心镯,只有永結同心的夫妻才會佩戴的手镯。溫慕,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回答他的只有滂沱的大雨,将他的聲音吞了進去,淹沒在了雨裏。

楊劍心又是一站站到天亮。

蘭祁已經見怪不怪了,巡邏過只撇一眼便走了,也不會再像前些日子一樣,試圖開導他。

楊劍心換下濕衣服,穿上蓑衣,帶着彎刀在茫茫的雨中亂走。今天的雨沒了昨夜的大,樹葉上滴答滴答落着水,楊劍心站在樹底下,享受雨滴滴在蓑衣帽上的感覺。

水滴石穿,楊劍心在心裏默默說給自己聽,要有耐心,楊劍心要有耐心,水滴石穿也并非一日之功。

站了會兒,起身上了城樓,城外黃沙沉寂,唯有雨水沖刷出來的水壕,眺望過遠處,雨幕中的劍門關仿佛換了新衣,清新怡人。

蘭祁與方志傑二人相伴上了城樓,看到楊劍心站在上面發呆,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十足的下了城樓。

方志傑琢磨了會兒,還是沒琢磨明白道:“蘭祁,你說楊将軍為何回了一趟京城,整個人就變得悶悶不樂了呢?”

蘭祁一笑,拍拍他肩膀:“得相思病了呗。”

“啊?”方志傑驚道,“楊将軍有喜歡的人了?”

“可不,不過看樣子人家瞧不上他。”

“誰這麽不知好歹!”方志傑道,“咱們楊将軍多好一男人,嫁了肯定不吃虧!”

蘭祁正欲說話,忽然聽城外有人大喊:“楊将軍!我家主人困在了山上,請楊将軍前去搭救!”

蘭祁一聽,聲音陌生,口音不是劍門關人,當即跑了上去。

方志傑也跟着跑了上去。

雨漸漸有了停下的趨勢,城樓上有些滑,方志傑上去時險些滑到,扶住一旁的士兵才穩住身體。

他探頭往城門下一瞧,是個穿着一身黑衣,外穿蓑衣的冷面男人,騎着一匹棕馬,擡頭看着楊劍心。

楊劍心自然認識城下之人,是小一。

小一怎麽在這裏?他剛剛說了主人,是溫慕也來了嗎?

溫慕來找他了嗎?

楊劍心一陣欣喜,但又想到溫慕巴不得和他離得遠遠的,怎麽可能會來找他?

剛亮起來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胸腔悶悶的,過去一個月了心還是那麽痛。

他還是放不下溫慕,攻來攻去,最後竟是自己陷的最深。

楊劍心握緊手,指甲陷入掌心微微有些刺痛。

深吸一口氣定下亂糟糟的心,對蘭祁道:“帶十個人同我走。”

策馬奔馳在雨中,楊劍心心中期待見到溫慕,同時又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糾結了一路,直到看到停在山坡頂上的馬車,那股糾結瞬間消散,恨不得立馬跑到車前,将裏面的人抱在懷裏。

可現在還不能,會讓溫慕更加讨厭。

楊劍心哀傷的看着馬車,眼睛好像又濕潤了,澀澀的,熱熱的。

他盯着馬車看,小一也等着他。

小六猛然睜開眼睛,打開車門一瞧,坡底下停了十來個人,離他們百來米遠。

小六縮進去,道:“主人,楊将軍來了。”

正看書的溫慕一頓,立馬起身向車外走去,推開車門,一眼便對上了楊劍心星耀搬的眼眸。

眼睛裏有些痛苦,人也瘦了還黑了。

溫慕鼻子一酸,憋嘴。不等有人扶他下車,自己從車上跳了下來,不管不顧的往坡下跑。

坡下流着一條水溝,不深不淺。溫慕一腳踩下去,水瞬間打濕了褲腿,“噗通”一下摔倒在了水裏。

整個人顯得格外狼狽。

楊劍心心一驚,連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跳下了馬,朝溫慕跑去。

一下把他從水裏撈了起來,急忙查看他受傷了沒,忍不住唠叨道:“莽莽撞撞的,受傷了怎麽辦!”

溫慕憋嘴,抱住楊劍心,委屈道:“好疼~”

楊劍心一聽,更急了:“哪裏疼,快讓我看看。”

“手疼,膝蓋疼。”溫慕把手展開,一雙手一刀長長的肉疤橫貫着,泛着粉紅。

楊劍心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什麽樣的,酸酸的,心又疼了起來。

小五幾人搭起了馬車,楊劍心看着他沒受傷,把他抱上了馬車。

溫慕抱住楊劍心的脖子怎麽也不松手。

楊劍心拽了拽,溫慕就憋嘴,委屈的要哭。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溫大人,請自重。”

溫慕聽到楊劍心不叫他慕之了,還讓他自重,瞬間更加委屈了,心裏酸酸澀澀的,想哭了。

楊楊不喜歡他了嗎?連名字都不叫了。

楊劍心看不得他委屈,撇開眼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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