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太陽漸漸升起,楊劍心照常和蘭祁帶着一隊人去城樓巡視。

漠流國昨日下了一場雪,站在城樓上遠遠的能看到山上一大片雪。

楊劍心嘆了一口氣道:“要冷了。”

蘭祁凍的通紅的臉,吸吸鼻子,一張嘴一口白氣飄出,凍得他皺起臉道:“嗯,冷的天要來了,巡視完要去砍柴嗎?”

楊劍心不想去握彎刀,撥了撥跑到前面的彎刀點頭:“嗯,多砍些,不然冷起來手都伸不出來。”

巡視過去,楊劍心在腰間別了一把斧頭,趕了火頭軍的馬車往林子裏走去。

他們這些在劍門關當兵的,每月每個營帳會給發木炭,但有時候木炭不夠用,他們就會自己趕着馬車去林子裏見枯木砍些,活着的樹他們是萬萬不會砍的,春秋兩季的沙塵暴全靠那片林子給擋的。

到了春季,萬物複蘇的時候,他們也會在空地種樹,雖然存活的幾率很低,但好在也活了幾顆。

林子裏沒掉的樹葉打着寒霜,光禿禿的,看着有些凄涼。

蘭祁先把馬栓在了樹上,和楊劍心徒步在林子裏走。

枯了的樹木,整張樹皮沒有水分,樹皮皺在一起,跟好辨認。

兩人在林間穿梭了會兒,找到了一顆粗壯的枯樹,樹幹上全是蟲洞,剛死沒多久,他們這個破地方,啄木鳥都不想來。

樹被蟲吃死,再正常不過。

兩人在手掌上啐了一口唾沫,掄起斧頭一頓砍,這是一顆老樹了,樹幹很粗,楊劍心和蘭祁兩人都圈不住這棵樹。

砍了半個時辰,兩人累得夠嗆,背靠背在地上歇息會兒。

蘭祁擡頭看這顆老樹,看不到頭:“把這顆砍了,夠咱們兩個一個冬天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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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劍心也看了一眼:“不夠。”

若是只有他一人,一個冬天肯定夠了,但要是是溫慕的話,不夠,火盆要每時每刻都要燃着,要是到了更冷的時候,估計要多生個火盆。

他們帳子裏都有一個專門放火盆的地方,四周是用石頭砌成的一個正方形,正面有個不大不小的洞,正好可以放進去火盆。

正方形上面又連着石筒,用來排煙。

兩人歇了會兒,起來繼續,一直忙活到夜間,拉着一車的木頭回了營地。

那一車自然是拉不完的,所以楊劍心在回來的路上,做了标記,明天繼續來砍。

回到帳子,溫慕放下書,用布拍了拍楊劍心身上的土道:“今日去了哪兒?身上這麽多土?”

楊劍心端起熱水喝了一口道:“漠流國下了雪,這幾日要冷了,和蘭祁去林子裏砍了些柴火。”

“朝廷不給你們發放木炭嗎?”溫慕皺眉,他怎麽記得每年工部都要從戶部支出好幾萬兩銀子用于劍門關木炭一事呢?

楊劍心在熱水盆裏洗了臉巾,糊在了臉上,陣陣熱氣撲在臉上,舒服極了。

他舒暢的嘆息一聲道:“有發放,不過不是太夠用,劍門關冷的時候多,從初秋開始一直到深春都是冷天,木炭不夠用就只能去砍柴,或者燒馬糞。”

溫慕沒再多問,給楊劍心拍完土,給他舀了一碗姜湯:“先把姜湯喝了,暖暖身子,咱們吃飯。”

楊劍心端起碗一口悶,坐下。

溫慕将熱在火盆爐子上的飯端到了桌子上,兩碗粥,兩碟菜,四個饅頭。

楊劍心一頓,問:“這是火頭軍給你送來的?”

溫慕點頭,喝了一口粥:“說是你打的東西都吃完了。”

“放屁呢!”楊劍心道,“正午他們也給你吃這些?”

溫慕見楊劍心一發脾氣,大致猜出了什麽,這種情況在皇宮裏是最常見的,不用想也知道是火頭軍的人偷吃了楊劍心自己打的東西。

但他不是很想讓楊劍心因為這種小事情而破壞他們戰友情意。

溫慕一笑道:“幹什麽呢,累了一天了還不趕緊吃飯,你不餓?”

楊劍心氣不過,前日他好不容易抓了一只雞,自己計劃了一下,每頓給溫慕做一碗雞湯,大約能吃兩天,好家夥,只吃了一天就沒了,他給自家娘子打的雞,自己都沒舍得吃,就為了給溫慕補身子,讓他少受一些病痛,結果讓別人給吃了!

他咽不下這口氣!

楊劍心一撂筷子,氣勢洶洶的就要去找林頭兒。

溫慕急忙拉住他道:“你做什麽,因為點兒吃食不至于,坐下好好吃飯。”

溫慕不差吃食,在京中山珍海味都遍了,對這點兒吃的都看不上,真覺得沒什麽必要給楊劍心惹事。

但楊劍心不這樣想,那是他辛辛苦苦,受着冷好不容易獵到的,他媽的誰也別想拿走!

“你別管,在帳子裏好生歇着,小心又受了風寒,我就過去問幾句就回來,不用擔心。”說罷,便推開門直奔火頭軍。

溫慕能信楊劍心就怪了,自己急忙穿好棉衣,擡步去追楊劍心,不過只落了穿衣服的時辰,出去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他了。

溫慕啧了一聲,急忙向火頭軍走去。

夥房正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吃着飯,“砰”一聲門被人給踹開了,瞬間安靜下來,齊刷刷的看向踹門之人。

楊劍心一臉不悅的掃過在夥房吃飯的人,最後目光停在了林頭兒身上,道:“問個事,我獵的野雞剩下的到哪兒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後看向林頭兒。

林頭兒放下碗筷,疑惑道:“不是吃完了麽?”

楊劍心嗤笑一聲:“那麽肥一只雞,溫公子只喝了三碗湯就沒了,糊弄我呢?”

林頭兒一頓,目光落在了坐在自己旁邊的徐昊,忽然想明白了什麽,立馬陪笑道:“小楊沒吃飯吧,我聽蘭祁說,你們兩個遇上了一顆老樹,一車沒拉下?”

楊劍心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林頭兒讪讪一笑道:“不一定是我們火頭軍吃的呀,說不準是別隊來端飯拿走了呢。”

楊劍心有些不耐煩,不是很想聽林頭兒在這兒胡攪蠻纏:“誰吃的,趕緊說,別一會兒讓我知道了。”

徐昊心虛的不敢去看楊劍心,楊劍心是什麽人,能單挑蒼彜大将軍,挑與馬下的人,他當然不是楊劍心的對手。

林頭兒見楊劍心非要問下去,只能瞪了一眼徐昊,陪着笑臉哄楊劍心:“因為這點兒吃的不至于,你要是真在意這點兒吃的,明日我帶着整個火頭軍給你抓一只行不行?”

“我再問一遍,誰吃的!”楊劍心沒理林頭兒,目光透過林頭兒腦袋去看每個人。

所有人都好奇的左顧右盼,只有一個人低着頭不敢去看他。

楊劍心越過林頭兒,直接走到徐昊面前問:“是你吃的對不對?”

徐昊吓得腿發抖,卻打死也不承認,畏畏縮縮道:“不,不不是我,我,我不,不知道。”

楊劍心一笑,揪起他衣領,把他提了起來:“再問你一次,是不是你吃的。”

徐昊吓得臉色發白,拽住楊劍心的手,試圖掰開他揪着自己的衣領:“不是我!我,我沒吃,你說,我吃,你有,有什麽證據!”

徐昊怕被楊劍心打,死鴨子嘴硬,就是不承認自己吃了,只要自己不承認,告到将軍那兒楊劍心也拿他沒招。

這就是他當時偷吃時想的。

打死不承認。

楊劍心原本還不确定是不是他吃的,現在看到他的反應,反倒确認了。

心裏素質太差,什麽都寫在臉上,破綻百出。

“昨天是你做飯吧。”楊劍心道,“昨夜的雞湯裏只有三塊很小的雞肉,一小盤雞胗,那我問你,我剩下的雞肉你給我放哪兒了?”

徐昊:“給那個溫公子做完了。”

楊劍心呵了一聲:“三斤的野雞,當晚是三塊小雞肉一盅湯,分別是一只雞翅,一小塊兒胸脯肉,一塊兒雞架。第二日早飯只有湯,中午是兩塊雞腿,還是大腿和小腿,一塊兒雞脖,一盅湯。晚上,一塊兒雞心,一塊兒雞脖,一塊兒雞背,還有一盤炒雞胗。來,你告訴我剩下的雞頭,雞翅,雞腿,雞屁股,雞胸脯,雞背都哪兒去了?”

徐昊也是沒想到楊劍心記得這麽清楚,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啊,是我記錯了,我把剩下的雞肉都放在了木桶裏,估計是今天做飯的人偷吃了,楊将軍真不是我啊。”

“哦~”楊劍心故意拉了一道長音,目光略有意味的看向林頭兒,林頭兒有些不高興,抿着嘴瞪着徐昊。

“你是說,林頭兒偷吃了我的雞肉?”

徐昊臉一白,不敢去看林頭兒。

楊劍心沒有那麽多時間和他在這兒耗着,一把将他甩在了門外道:“三斤大的野公雞,一斤不能多一斤不能少,賠給我。”

“我沒吃!憑什麽讓我賠!”徐昊被摔的有些吃疼,火氣也上來了,他掃過他們一起的人,都鄙夷的看着他,似乎在笑話他。

“做了不敢承認?”楊劍心有些火,“你自己想吃不會自己獵?偷吃別人的做什麽?”

“你放屁!”徐昊氣急敗壞道,“老子沒吃就是沒吃,有本事你找到證據說老子吃了!”

“我看你就是想挨打,打了就招了!”說着楊劍心就要動手打他。

“楊劍心,你要做什麽!打了他你疼不疼?”溫慕氣喘籲籲的喊了一嗓子。

楊劍心轉過頭看見溫慕喘着粗氣,身邊跟着蘭祁還有程立橋。

程立橋瞪着眼珠,問:“做什麽!反了天了!”

楊劍心委屈巴巴的看着溫慕,告狀道:“他偷吃了我給慕之獵的野雞!”

溫慕走到楊劍心面前去查看他受沒受傷,噓寒問暖的問了幾句。

程立橋皺眉問徐昊:“你真偷吃了?”

徐昊見程立橋來了,又心虛起來,支支吾吾的不說話。

楊劍心氣得不去理溫慕,明明就是別人偷吃了他的雞,慕之還兇他,再也不跟他好了!

溫慕看着小心眼的楊劍心,覺得有趣,他也不是被人欺負的主,也不允許有人欺負楊劍心,剛剛喝止他,是不想讓他動手,畢竟打人挺疼的。

溫慕對程立橋道:“楊将軍好不容易獵到的,讓別人吃了,程将軍該怎麽處置?”

程立橋以前瞧不上溫慕,因為溫慕殺人不眨眼,只要跟他不對付的都是滅門,手段很殘忍,他不屑與這種人交談結交。

但這些日子相處起來,溫慕又不像別人口中所說的殺人不眨眼的大奸宦,也就對他有些改觀了,加上還是楊劍心看上的人,多多少少帶着些自己人的想法。

程立橋看看溫慕看看委屈巴巴的楊劍心,道:“誰讓你吃了他的野雞?賠楊劍心一只!”

徐昊不敢再放肆,只應了一聲。

溫慕拉住楊劍心的手,被小幅度的甩了幾下,見甩不開,不情不願的被拉走了。

徐昊黑着一張臉,給楊劍心記了一筆,兇狠的盯着他的身影,仿佛要殺了他。

猛然和楊劍心相跟的溫慕轉過頭,陰鸷的看着他,那雙眼睛猶如捕獵的野獸,要将他撕碎。

徐昊面色蒼白的目送楊劍心他們離開,再也看不到溫慕,他才回過神,整個後背濕漉漉的,雙腿軟的站不起來。

太可怕了,為什麽那雙眼睛那麽吓人?

回到帳子,飯菜已經涼了,溫慕将飯菜重新放在火盆爐子上熱,出去拿了幾根木頭放進了火盆裏,火立馬着了起來。

楊劍心還別扭着,坐在桌子前不理溫慕。

溫慕一笑,坐在了他腿上,緊緊摟住他脖子不放手道:“那小兵打你了沒?”

“就他!提起來就給他摔死了。”

溫慕笑了起來:“真厲害!楊楊就是厲害。”

楊劍心被溫慕誇的高興了,得意洋洋起來:“那是,我單挑蒼彜大将軍時他還在他娘肚子裏玩兒臍帶呢。”

溫慕笑着,沒去拆他的臺。楊劍心又開始講他是怎麽打敗蒼彜大将軍,怎麽打敗蒼彜皇子拿到彎刀的。

絮絮叨叨的,溫慕含笑邊吃飯邊聽他講。

夜黑的極深,靜悄悄的只能聽到火盆裏燒木頭的聲音。

溫慕撐起身子看着身邊的人,從他嘴上親了一口,起身下了床,回頭看了一眼楊劍心,睡的很熟,綿長的呼吸在夜裏讓溫慕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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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遲點兒發~感謝在2021-04-20 00:00:00~2021-04-21 21: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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