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天邊最後一抹餘晖降下,肆虐的風沙也跟着消散。

“噼裏啪啦”的火盆散出一道暖光,床上的人輕咳了幾聲,費力的睜開眼。環視一周,是自己熟悉的營帳,然而卻沒有自己熟悉的那個人。

他張了張嘴,嗓子有些發幹,隐隐還有些疼:“楊楊。”

溫慕一驚,吞了口口水,劃的嗓子疼,自己的嗓子怎麽啞成了這幅樣子?

他頭昏昏沉沉的,看火盆都打着轉。

楊劍心剛走到門口,一直安靜的帳子猛然傳出一陣急切的咳嗽聲,裏面的人仿佛要把肺咳出來,沒命的咳着。

楊劍心一驚,急忙推開門,床上的人滿面通紅,緊緊擰着眉,捂住嘴不受控制的咳着。

那人見他來了,擡起一雙因咳嗽而眼角泛紅的眼睛。

只看了一眼,楊劍心就被那雙眼睛吸引,在昏黃的火光下,猶如醉了酒的天仙,清泠而又魅惑。

楊劍心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直勾勾的看着溫慕。

他的眼神直白又火熱,仿佛要将溫慕拆骨入腹,溫慕被他的眼神吓的縮了縮脖子,喊了他幾聲,都沒什麽反應。

溫慕心下一慌,縮進了被窩裏不敢出來。

在溫慕縮進去那一刻,楊劍心猛然回過神,想起溫慕得了風寒,正在發燒,而他竟然禽獸的想撲他。

他懊惱的皺眉,将鴿子湯放在了桌子上,躊躇幾分,小心翼翼的伸進了被窩裏,在觸碰到溫慕時,溫慕下意識的躲開,又覺得自己反應有些大,乖乖的又把自己送到了他手上。

楊劍心深吸一口氣,觸碰到溫慕的指尖發着燙,連同耳垂也開始發燙。

他摒棄那些混亂的想法,摸了摸溫慕的脖子,很燙,幾乎一個時辰前的降溫沒什麽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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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劍心極速收回手,不敢去看溫慕的眼睛。

明明之前還臉皮厚的非要調戲這人,怎麽現在就清純的不敢去碰了呢?

楊劍心自己也想不通這一點兒。

“你——要不要用些膳食?”楊劍心紅着臉盯着桌子上的鴿子湯。

溫慕恹恹道:“不想吃,頭好痛。”

“受了風寒都是這樣,不想吃的話就先熱在鍋上。”楊劍心道,“我,我先給你用酒擦,擦擦身子,軍醫說可以起到降熱。”

說罷,楊劍心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來。

溫慕被燒的暈暈乎乎,全然沒有害羞的意識,只要能讓自己好受些,怎麽樣都行。

楊劍心舔舔嘴唇,兩只掌心在褲子上擦了擦,吐了一口氣,也沒聽到溫慕應他,以為他也是不好意思,勸道:“其實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咳,我不會——”

楊劍心看向溫慕,一啞,床上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着了,額頭上帶着汗珠,那兩道眉緊緊皺在一起,看上去痛苦不堪。

他心一疼,摸摸溫慕的頭,在溫慕額頭上細細麻麻落下一串吻,小聲道:“可憐見的,難受壞了吧。”

楊劍心将酒倒進了盆裏,掀開被子,輕手輕腳的脫掉溫慕的衣服,胸口裹着繃帶,他輕輕解下,一道傷口赫然出現在他眼前,一道極深的劍傷,恢複的不是很好,周圍有些發白的膿。

楊劍心只覺得自己呼吸不過來,仿佛壓着一塊石頭,小心翼翼的用毛巾沾了酒,輕輕擦拭。

好在傷口沒有裂開,也沒有出血。

楊劍心重新給他上了藥,包紮好,用酒将他整個身體擦過。

溫慕整個身子燒的粉紅,胸前的小東西顫顫巍巍的站起,溫慕似乎有些冷,身上起了雞皮疙瘩,哼哼唧唧的找被子。

楊劍心強迫自己的目光從小東西上移開,快速的給他擦完身體,蓋好了被子。

這幾日的天氣更為惡劣,幾乎從白天至黑夜都冷的徹骨。

尤其是夜間,蓋着羊毛毯都冷的不行。

楊劍心吹了蠟燭,鑽進被窩裏,溫慕立馬纏了上來,冷的整個人都在發抖。

他們二人腿貼着腿,胸貼着貼,緊密萬分,連一條縫隙都沒有。

楊劍心一晚上沒怎麽睡,過一個時辰起來給他用酒擦一次身體,一直留意着溫慕的體溫。直到天漸漸亮起,溫慕的體溫才漸漸降下。

楊劍心提着的心也落下,困意上來,摟着溫慕沉沉睡去。

小一按時進來給火盆裏填火,正欲出去時,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來:“小七還沒回來?”

小一立馬回來,低下頭不看床上的兩人,恭恭敬敬道:“回主子,并未回來。”

“下去吧,端一盆熱水進來。”溫慕捏捏眉心,腦袋發沉渾身黏糊糊的。

小一應了一聲出去。

溫慕側首看了一眼楊劍心,一笑,頭抵在楊劍心額頭上,輕輕晃了晃,看過他的眼,又到他的鼻子,最後停留在了他薄薄的唇上道:“我悄悄親你一下你會發現嗎?”

熟睡的楊劍心不能給他答案,溫慕又道,“我頭好暈,暈的都看不清路了。”

溫慕手指滑過楊劍心的嘴唇,“摔倒了不小心撞在了你嘴上……”

溫慕有些迫不及待的吻住那張在京城就想的發瘋的唇,急切的舔過他的唇線,在唇上細細的舔過。

帳子的門被人敲響,溫慕戀戀不舍得松開那甜甜的嘴巴,笑意盎然的看着楊劍心道:“進來。”

小一推開門,低着頭不敢亂看,放下水盆就出去了。

溫慕恹恹的披着楊劍心的衣服,沾濕毛巾後,慢吞吞的擦着身體。

擦過的地方帶着冷意,冷的他只擦了上身後就有些顫顫巍巍的上了床,拉開楊劍心胳膊,躺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好。

楊劍心的身體散發着熱意,只靠近就能染上他的溫度,在這有些寒冷的深秋不再那麽冷。

太陽升起,照進帳子裏暖洋洋的。

楊劍心悠悠醒來,胸口有些沉,手下意識的想推開胸口的東西,但觸碰上的竟然是一團熱糟糟,滑滑的的皮膚。

他一驚,猛地坐起來,被子順着肩膀滑下,一張小臉露了出來。

溫慕枕在他胸口微微擰着眉,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整個人都躺在他身上,睡的格外香甜。

楊劍心松了一口氣,揉揉他頭,又重新躺下,探進被子裏試了試體溫,不熱,應該是沒事了,只看今晚會不會再燒起來。

溫慕一連病了三天,這三天楊劍心寸步不離的照顧他,半夜燒起來了就每隔一個時辰給他擦一次身體。

各種的給他補身體,短短三天時間,溫慕整個人從蒼白無力養的紅潤精神。

溫慕這次不敢亂來了,走哪兒都穿着厚重的棉衣,拿着暖和的手爐。

溫慕不開心的躺在被子裏,看着赤着上身背對着他穿衣服的楊劍心微微撇嘴。

目光滑過他緊繃的臀部時,伸腳踢在了他屁股上,特別有彈性,還想再提幾腳。

但還未收回去,楊劍心反手一把抓住他的腳,捏了捏道:“不要亂踢,小心打你。”

溫慕一挑眉:“你舍不得。”

楊劍心整理着衣服,聞言唇角上揚,給溫慕蓋好被子道:“莫要亂跑,今天要去巡城,正午不一定能回來,自己先吃聽到了嗎?”

溫慕不高興的“嗯”了一聲,目送着他離開了帳子。

今天的天氣更加冷,連內力加身的楊劍心都有些受不了。

蘭祁穿了兩件棉衣,再套上盔甲,整個人跟個大笨熊一樣,胖嘟嘟的,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

楊劍心瞥了一眼道:“怎麽穿成這樣?”

“冷啊!”蘭祁哈着白氣,“去年的棉衣不保暖了,穿了兩件将将好。”

他又道,“往年棉衣早就來了,今年為何到了現在還沒來?”

“聽将軍說,路上出現了問題,應該快到了。”楊劍心道。

兩人沒再糾結這個問題,沿着城牆開始巡邏。

一圈巡視下來,兩人回了營帳,剛進營地門,忽然一個人撞進了他懷裏,他下意識的一扶,看清懷裏的人,竟是他和蘭祁救下來的蒼彜小将。

那人眼睛紅彤彤的,看着像哭過的,程立橋黑着臉,兇巴巴道:“把他給我關起來,派人看守,若是敢跑,先把腿敲斷!”

楊劍心有些看不懂,這幾日這人一直住在程立橋帳子裏,昨日燒剛褪下,看着還有些疲軟。

聽聞這小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程立橋,被程立橋質問了一番,吞吞吐吐的說不出什麽來。

今日這小将不知道犯了什麽錯,惹得程立橋發火。

士兵從他懷裏把小将帶走,那小将喊着程立橋,又開始哭哭啼啼起來。

楊劍心微微皺眉,心道,一個大男人整天哭哭啼啼的一點兒都不爺們兒。

惡心不拉幾的,将軍竟然能受得了?

擡頭一走,目光對上了站在他前面不遠的溫慕。

溫慕面無表情,不知道站在那兒多久,見他看過去,又立馬撇過眼去,邁步進了帳子。

楊劍心眉眼一跳,整個人慌張起來,他下意識的想拉住溫慕,跟他解釋。

急急忙忙跑進帳子裏,溫慕手裏揣着手爐,悠閑的看書,并不像已經生氣的人。

楊劍心松了一口氣,有些讨好的問:“用膳了嗎?沒用正好和我一起?”

溫慕輕輕搖頭:“不用,已經用過了。”

很平靜,和往常沒有什麽不同。楊劍心徹底放下心來,自己去林頭兒那兒吃飯去了。楊

劍心剛出了帳子,溫慕整張臉沉了下來,書往下一放,喊來了小四:“去查查那個蒼彜人是什麽來歷。”

小四領了命令去了。

楊劍心正狼吞虎咽的吃飯,蘭祁興沖沖的跑來道:“楊哥!朝廷的物資來了,我們的棉衣來了!還送來了很多藥材還有食材!”

楊劍心扒拉飯的動作一頓,撒歡兒似的跑了過去。程立橋正和押送物資的監軍說話,他們不方便進去,于是一窩蜂的都跑到了車子前。

楊劍心一瞧,百十輛馬車,上面滿滿當當的全是他們一直盼着的東西。

他帶着一群人開始清點東西,那棉衣摸上手去,軟軟的,竟比每年的棉衣還要厚實。

楊劍心心裏已經打好了注意,他的新棉衣發下來,自己穿一件,給溫慕穿一件,這樣溫慕在劍門關就不受冷了。

小七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彙報。

最近一個月裏,李印琰忽然不理朝政,将政事一半交由九殿下李臻,一半交由太子,夜夜宿在一處別院裏,那裏防守嚴格,站驚芃多次想進去查看,都沒有成功。

很嚴密,查探不出裏面住的是何人。

而這次故意拖延劍門關物資的監軍是受太子之命故意拖延,李臻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定了他罪,當真将他凍了七天七夜。

小七一五一十的講訴完,溫慕還沉浸在李印琰不到三十歲就開始不理朝政。

多少心裏有些失望,他原以為,李印琰會支撐到五十歲的。

溫慕讓小七休息去了,自己坐在火盆旁發呆。

外面熙熙攘攘的,像過年一樣,不過一會兒,楊劍心嘴角壓不住興奮,拿着兩套棉衣進了帳子。

“慕之,這衣服可真好。”楊劍心展開一件棉衣,披在了溫慕身上道,“又厚顏色還好看。”

溫慕摸摸棉衣,厚實,李臻做的不錯。

楊劍心這人小氣慣了,也就在溫慕面前很大方,平時不是扣高涎就是扣高涎。

不過現在高涎不在了,沒有可以扣的了,他就改成扣自己的。

楊劍心将新棉衣墊的整整齊齊放進了櫃子裏,溫慕歪頭,道:“你不穿?”

楊劍心一笑:“我舊棉衣又沒爛,不用換新的。當兵的苦慣了,什麽都一樣。”

溫慕看向自己身上披的新棉衣,正要說話,楊劍心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道:“這件是給你的,現在還沒到冬天,到了冬天,你身上的棉衣根本受不住寒,倒時又病了,不好。”

溫慕靜靜的望着楊劍心,楊劍心以為自己說了什麽溫慕不愛聽的話,悻悻然閉嘴,掏出針線給自己縫衣服。

溫慕忽然發出一聲低笑,站起來走到楊劍心面前,挑起他的下巴。

楊劍心的眼睛恍如星辰,仿佛在裏面能看到浩瀚的星空,在那片星空裏,全都是溫慕。

溫慕啓了啓薄唇,一聲認真的奶音傳出:“楊楊,你對我真好。”

所以這輩子我也會對你好。

楊劍心難得被溫慕的眼神看的臊的不好意思起來,撇過頭不去看他,摸摸鼻子道:“這有什麽好的,多正常的事。”

說完他自己猛地站起來,眼神不知道要往哪兒看,最後找到了一只鞋,盯着邊看邊說:“外出時記得穿上,小心風寒。”

說罷便急急忙忙的出了帳子。

溫慕沒忍住笑了起來。

怪好玩的,怪不得以前楊楊就那麽喜歡捉弄他。

楊劍心出了帳子,頗有些驚魂未定,雙手抱住臉頰,熱意陣陣傳來,小聲質問自己:“不過分開一個月,你怎麽就變得臉皮這麽薄呢?”

楊劍心緩了緩,沒過幾天,自己就被溫慕臊害羞兩回。楊劍心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自己。

在不知不覺,極其感人的時候,他就被溫慕說的害羞了。

楊劍心低頭反思自己,騎着馬狂奔了一圈後,心情平複,去林頭兒那兒端了飯菜回了帳子。

溫慕坐在蠟燭前,笨手笨腳的縫他的衣服,縫一下紮一下手,但溫慕似乎感受不到痛,只看一眼便低頭繼續縫。

楊劍心一感動,鼻子有些酸,放下飯,搶過溫慕手裏的衣服道:“這種活用不着你來幹,手指是不是紮破了?”

溫慕撚了撚手指頭,沒讓楊劍心看:“現在不學,以後也是要學的。沒多疼,不用擔心。”

說着,就要去拿衣服,“這個棉衣太難縫了,我怎麽也縫不好。”

楊劍心看着溫慕,溫慕的眼睛和以前不一樣了,變得更加和善,變得更加吸引他。

他嘆息一聲,拿起針線開始教他,雖然自己也不怎麽會,但至少他縫過的,比溫慕經驗多。

溫慕學的很仔細,楊劍心講的話他都記在了心裏,在楊劍心跟他說過一遍後,他就拿過衣服,慢吞吞的開始縫。

剛開始縫的時候紮手是很正常的,當年楊劍心被迫給自己縫褲子的時候,全程都在紮手。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漸漸的就不會再紮手了。

溫慕的學習能力很強,在紮手第三回 後,他長了心眼,不再讓自己的手指頭離針那麽近。

縫好之後,溫慕興奮的像楊劍心炫耀,雖然縫的歪歪扭扭,布料都抓到了一起,但楊劍心的心仿佛注了蜜,甜的自己都快暈了過去。

天漸漸暗下,溫慕将新棉衣愛護的墊好放在了枕頭上面,抱着楊劍心睡去。

半夜楊劍心起來喝水,又看到了溫慕縫好的衣服,嘴角壓制不住笑意,拿過剪刀重新剪開,點了蠟燭開始縫。

按照溫慕縫過的地方,再縫一遍,心頭竟滿滿都是滿足。

他特別想和溫慕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在一起,沒有朝廷紛争,只有他為自己縫衣,自己為他做飯。

楊劍心放下縫好的衣服,借着燭光看溫慕的睡顏,光滑白皙的面龐有了些紅潤,異常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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