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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輪比賽如期進行,在後臺,選手們都心照不宣,互相都沒有問誰唱誰的歌。

女選手肖芒是第一個上場的,她唱的就是江雲野那首《朽木》。

江雲野在後臺忍不住莞爾。他和肖芒是真有緣啊,他抽到她的,她抽到他的。肖芒唱那首《朽木》,雖然多了一分空靈,但單薄的聲音和不夠有層次的變化顯得不太能撐得起那首歌。

兩相比較,他還是更喜歡自己的版本。

她唱完之後,四個導師舉着寫好答案的小黑板轉身,看見肖芒都會心大笑,再互相一看小黑板,笑得更開心了:“我們都猜對了,大家都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你!”

“這充分說明你的聲音辨識度極高,個人風格也很明顯,這無疑是相當大的優勢。”還是戴绮雅先點評,“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說明你的音樂風格還不夠多樣化,嗓音也還不夠富于變化,在歌曲的處理上也顯得層次不夠豐富。”

其他導師也分別從不同的方面進行了點評,給出了中肯的意見和建議。

接下來是亮相的是那個彜族男歌手,四位導師有兩位猜對,兩位猜錯。

按照規則,猜錯的導師将上臺演唱一首自己的代表作。這也是本輪的一大看點。

江雲野是第三個上場的。他剛開始唱出第一個字,後臺所有選手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繼續聽下去,所有人都驚嘆不已,有的是驚得合不攏嘴,有的是啧啧稱奇,有的跟身旁的人笑道:“想不到他還留了這樣一手絕活兒。”

背對舞臺的馮天佑跟鄧宗禦低聲道:“女聲,這就好猜了。”

八強中只有三名女選手,肖芒已經唱完了,剩下兩名女選手,這麽小的範圍,猜中的幾率就大大提高了。。

但他們繼續聽了好一會兒還是一臉茫然:“都不太像啊,這到底誰的聲音?”

戴绮雅和翟川也一直凝神聽着,卻遲遲沒有往黑板上落筆。

直到江雲野唱完了那首《癡心換傷心》,四位導師才不那麽确定地在各自的黑板上寫了答案,再轉身一看,齊刷刷地“哇”了一聲。

“竟然是你?”連戴绮雅都難以置信。這一輪的備戰是導師不能參與的,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江雲野還會反串女聲。

三位男導師更是将驚奇的表情放到了最大。

驚嘆完了馮天佑才發問:“你怎麽還會反串?是練過的吧?”

鄧宗禦插嘴問:“或者你是不是學過戲曲?聽你的女聲是很講究韻味的。”

江雲野點頭:“我小時候學過一陣京劇,後來沒堅持下去。”

“你學的是青衣?”鄧宗禦接着問。

“不是,我當時學的是花衫。”

“哦。”鄧宗禦點頭道,“花衫唱念做打并重,不錯。那你後來為什麽沒有繼續學下去?”

“我本來也是誤打誤撞去學的。因為我父母一直很忙,很少有時間管我,小時候一到周末或者寒暑假就把我放在一個培訓機構托管,所以那個培訓中心所有的培訓課程我多多少少都接觸過,京劇也是在那兒接觸到的,師父覺得我嗓音條件還行,就收我了,後來我爸爸覺得男孩不适合學花衫,我媽媽又覺得學京劇太苦,就不讓我學了。”

“他們不讓你學你就不學了?那你當時喜歡嗎?”

“唱念還行,比較喜歡,做打不太喜歡,所以就沒學了。”

“那你後來應該也經常反串女聲吧?不然只是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的京劇,不經常練的話,現在突然反串應該還是蠻有難度的,恐怕做不到這麽渾然天成。”翟川說。。

“我後來沒有專門練過女聲,但每次和朋友去KTV,有情歌對唱的話,都是他唱男聲,我唱女聲,所以反串起來還不至于太生疏。”

他說的朋友就是艾鋒。

“很好,所以你又一次給了我們驚喜。”翟川由衷誇了他。

戴绮雅也盛贊了自己的弟子:“你真的每一輪都能讓我眼前一亮。我沒想到你會唱肖芒的這首歌,因為這首和你的風格很不搭,但竟然也能被你唱得婉約中有豪放,悲戚中有憤怒,完全有着與肖芒不一樣的味道,真的很棒。”

馮天佑站起身準備上臺唱歌,一邊走一邊跟江雲野說:“你這買賣做得不錯,你唱一首歌,卻得讓我們四個人都陪着一人來一首。我覺得能讓我們四個導師都上來唱歌的,大概只有你一個人了吧?”

這一輪雖然不用淘汰選手,也不用分出名次,但還是有贏家的,江雲野無疑就是衆人眼中最大的贏家。

四輪過後,《創作我音樂》将迎來最後的總決賽,總決賽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 分是“經典傳唱”,選手從古典詩詞歌賦中選取一首,作曲編曲配樂演唱,第二部分就是選手從自己參賽曲目中選一首最拿手或最受歡迎的,重新演繹。

江雲野再次馬不停蹄地投入了下一輪的準備工作。這次他依然想聽聽艾鋒的建議,但還是忍住了沒有主動找他。

********************

和往常一樣,艾鋒訓練完回到休息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看一下江雲野有沒有給自己發微信,然後打開微博,搜一下關于他的信息。

他像江雲野的鐵粉一樣,每天要微博搜索“江雲野”三個字很多遍。

微信上沒有他發過來的信息,然而微博的一條彈出的新聞卻讓他驚呼了出來。

江雲野從P大休學,全力進軍娛樂圈!

真的假的?!

怎麽自己一點兒都不知道?!

自己臨出門訓練時還找他聊了一會兒,問他新歌準備得怎麽樣,他只是說胸有成竹,壓根兒沒提到休學這事兒啊。

假的,一定是條假新聞。

他安慰着自己,但還是點開了新聞詳讀。

新聞言之鑿鑿,記者還說此事經過了P大中文系的證實,只是目前還沒有得到江雲野本人的證實而已。

不會吧?

他立馬撥了他的手機號。

關機。

他煩躁地将手機扔到一旁,又撿起來發了一條語音:“江雲野,開機後馬上給我打電話!馬上!”

趙嘉屹湊過來問:“怎麽了?你那成了明星的哥們兒咋了?你這麽大的火氣?”

艾鋒沒吭聲,只是悶頭脫球襪、換鞋,趙嘉屹也拿起手機搜了搜,驚問道:“什麽情況?他不會真的退學了吧?”

“不是退學。”艾鋒沒好氣地說,“這上面說的是休學。”

“好家夥,他怎麽想的啊?考上P大多不容易,要是在我們老家那種小縣城,考上P大是要敲鑼打鼓使勁慶祝的,中學還會給獎勵的。哎你這哥們兒不夠意思啊,這麽大的事兒都沒跟你通個氣兒?”趙嘉屹本來還要接着說,但側過頭看到艾鋒陰沉的臉,沒敢再往下說了。

球員們洗完澡收拾妥當之後陸陸續續離開了訓練基地,艾鋒也搭了趙嘉屹的順風車,回了他們租住的公寓。

他倆都是初來乍到,租的房子在同一棟公寓樓,趙嘉屹在九層,艾鋒在十二層。平時都是兩點一線,艾鋒就沒有自己開車,而是每天蹭趙嘉屹的車。平時他們回去後還會互相串串門一起玩玩游戲或看看視頻什麽的,今天趙嘉屹看他臉色不對,也知趣地沒有上去打擾他。

晚上,在撥了江雲野好多次電話,聽了無數個“關機”的提示之後,他的手機終于通了。

“江雲野!你怎麽回事兒啊?我讓你一開機就給我回電話,為什麽不回?”艾鋒實在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門。

他好像還從來沒有這樣沖他嚷過。

江雲野有點委屈:“你嚷什麽啊?我這不是剛開手機嗎?”

艾鋒沒工夫跟他糾纏這個問題:“我問你,網上說你休學了是真的嗎?”

他多麽希望他能給他一個幹脆利落的回答“不是”。

可江雲野竟然是一陣沉默。

難道真的是——真的?

“你說話啊!”艾鋒着急了。

“對,我——是休學了。”江雲野終于開口了。

艾鋒只覺得心裏堵得發慌。

他真的休學了?他真的為了商演,為了名利,為了進入娛樂圈,不惜離開自己夢寐以求的學校,休學了?而且,他自以為跟他關系匪淺,竟然是通過新聞才知道這件事情的。

他竭力壓制着自己心裏的怒火:“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江雲野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在解釋自己為什麽要休學:“是公司讓我休學的。我本來還想着等總決賽結束之後我就解放了,就能回學校好好過大學生活了,結果昨天晚上我們公司的吳總跟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說想讓我退學。我說那絕對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才剛報了個到,還什麽都沒做呢,就要退學,怎麽可能?然後吳總說如果我天天忙學業,不能随時聽從公司的安排的話,我就不會得到什麽機會,我好不容易才說服公司,從退學改成休學的。再說我只是休學一年,一年之後我還是會回學校去啊。”

“一年之後?說得容易。一年之後你會越來越身不由己,你以為你說回去就能回去的嗎?你也知道你是好不容易才考上P大的,這竟然怕上學耽誤你商演掙錢,幹脆休學了……”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比我爸媽還看重學習了?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你……”艾鋒氣極反笑,“愛學習的應該是你,那才是你的風格啊。我是沒有機會上大學了,所以我希望你好好上。”

“你放心,我一年之後一定會回去好好上的。”

艾鋒還在繼續糾纏之前那個問題:“這麽大的事情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江雲野本來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才一直避而不答的,可艾鋒還這麽沒有眼力見兒地繼續追問,他再想想自己之前那好幾次想表白未果,索性半開玩笑地回答:“你是我什麽人啊?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那邊沉默了,江雲野凝神屏息地等着聽他會怎麽回複,等到的卻是長久的寂靜無聲。

良久艾鋒才說:“你這事兒,還有沒有回旋的餘地?”

“沒有了。”沒聽到想聽的話,江雲野也有了幾分不耐煩,“已經做出的決定,改不了了。”

艾鋒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那我先預祝你一年之後能順利返回P大吧。”

挂了電話,艾鋒搜出江雲野比賽時的視頻,不停循環播放,卻完全沒有看進去。

他一直以為,他和江雲野早在初三的時候就互明心意了。

從他跟随江雲野換衣服的節奏和頻率來換衣服的時候就互相明了了。

他們學校是不強制穿校服的,因此有着好身材的江雲野除了每周一升旗的日子,從不穿校服,而且換衣服的頻率很高,有時候甚至是一天一套。

起初艾鋒只是覺得他穿衣服比較有品味,比較注意他的衣服,時間長了,就對他有哪些衣服、他什麽時候買新衣服都一清二楚。

他經常好奇,他剛換了一套新衣服,下次又是什麽時候換衣服呢,一天?兩天?三天?還是半天?

他也經常猜測,他下次又會換哪套衣服呢?猜對了他就會洋洋自得,猜錯了也不會有什麽懊惱。但猜衣服,已經成了他每天必不可少的樂趣之一。

後來,他不滿足于只是旁觀了,他開始參與。

每次只要江雲野換了衣服,上半天課回家以後,他勢必也要換一身衣服。如果江雲野一早換了衣服來,那艾鋒中午回家吃飯也會換衣服。

很少有同學會在每天中午回家換衣服的。他覺得,如果江雲野也喜歡他,一定會發現自己換衣服的頻率和節奏是和他有關的。

堅持了半學期之後,他開始不按常理出牌了。

有一次江雲野早上換了衣服,照往常來說,艾鋒中午回家應該緊接着換一身衣服,但他沒換。

江雲野又換,他還是沒換,三天之內江雲野換了五次衣服,而他一次都沒換,一直是那件黑色T恤。

第四天江雲野沉不住氣了,他試探着問艾鋒:“你這衣服穿了好幾天了吧?你運動多出汗多,一件衣服別穿太長時間。”

艾鋒憋着笑,拽着自己的衣服聞了聞,使勁往他身上湊:“沒有汗臭味兒,你聞聞聞聞,真的不臭。”

江雲野一臉嫌棄的表情拼命往後躲。

艾鋒哈哈大笑。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看他到底能不能注意到。

其實他是用兩件一模一樣的黑T恤換着穿的。

從那以後,他就深信江雲野也是喜歡他的。

可現在看來,當初只是自己想多了?

此時的江雲野也在翻着艾鋒之前代表T市永清隊參加聯賽的視頻神游天外。

他也想起了當初艾鋒總是緊随他的步調換衣服的事情。

那年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每次換完衣服之後,艾鋒緊接着也一定會換衣服。為了驗證自己的感覺,他開始故意把換衣服的時間和頻率變得毫無規律可循。有的時候早上剛穿的衣服,中午回家就換了,那艾鋒也必然會在下午換一套,第二天一早再換一套。如果他連續兩三天都不換衣服,那艾鋒也是接連兩三天都不換,然後等他換了之後,他又緊跟着他的步伐,馬上換。

有一次江雲野故意買了兩件完全相同的白T恤,輪換着穿了五天,那五天裏艾鋒也果然一直沒有換衣服,到了第五天上午,艾鋒一看他還是穿的那件白T恤,實在忍不住了問他:“你這衣服穿了多少天了?白色的,容易髒,還是換了吧!”

他笑得很甜很好看:“你真夠蠢的,你不知道我有兩件一模一樣的衣服嗎?”

下午他就很聽話地換了衣服,第二天一早,發現艾鋒也果然換衣服了。

那時他就知道他和艾鋒是互相喜歡的,但誰也沒有把這種關系挑明。

不挑明也很幸福啊,是那種有點心癢癢的小幸福,為什麽一定要挑明呢?

何況挑明之後會怎樣,誰心裏也沒有底。

上了高中之後,艾鋒在學校的時間越來越少,他也就更不敢冒冒失失表白了。

現在卻是越來越迷惑,原本的心有靈犀互相喜歡呢?怎麽成了他總是在試探,還探不出個所以然?

*************

幾天之後,《創作我音樂》迎來了總決賽。

江雲野雖然一再表示自己信心滿滿,但沒有艾鋒的建議和肯定,他并不确定自己這次的大膽嘗試會不會也像前幾輪那樣獲得奇效。

根據抽簽,他将在倒數第二個出場。前面上場的選手選擇的不是唐詩就是宋詞,搭配的樂器也大多是古筝、古琴、琵琶、二胡、簫、笛等古典樂器,或如泣如訴,或婉轉缥缈,偶有磅礴大氣的,選手的演唱卻沒有跟上音樂。

輪到江雲野出場了,他往舞臺正中一站,燈光全滅,一束追光将他籠罩,全場都屏住呼吸等待他開口,沒想到卻似平地驚雷般,響起了高亢嘹亮又歡快的唢吶聲。

全場觀衆和四位導師都睜大雙眼想看他又會出什麽奇招,唢吶聲戛然而止,這才響起江雲野的悠悠然的聲音:“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珰珰一粒銅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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