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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清唱之後,唢吶聲再次響起,節奏快速激蕩,伴随着江雲野第二句歌詞“恁子弟每誰教你鑽入他鋤不斷斫不下解不開頓不脫慢騰騰千層錦套頭”,随後節奏變得舒緩,江雲野的聲音也放緩,沉穩中卻透着幾分洋洋自得:“我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是章臺柳。我也會圍棋,會蹴踘,會打圍,會插科,會歌舞,會吹彈,會咽作,會吟詩,會雙陸。”緊接着節奏再度變得又快又急:“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賜與我這幾般兒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則除是閻王親自喚,神鬼自來勾,三魂歸地府,七魄喪冥幽。”最後才拖長了聲音嘆道:“天那,那其間才不向煙花路兒上走。”
整首歌只有唢吶一種樂器的聲音,卻抑揚頓挫、緩急有致、張弛有度,而江雲野的聲音也和唢吶聲相得益彰,契合度非常高。。
在他唱最後那句的時候,四位導師都已經站起身來,待歌聲和唢吶聲一起停下,四位導師一起為之鼓掌驚嘆。
“太棒了!太意想不到了!”馮天佑一連說了很多個“想不到”:“我猜到你又會不走尋常路,但我真想不到你會選一首元曲,更想不到你會選這樣一首元曲,尤其想不到你竟然會用唢吶來給這首歌做伴奏,而且想不到這首元曲竟然還跟唢吶這麽配!”
鄧宗禦問江雲野:“沒記錯的話,這首元曲是關漢卿的作品吧?”
“對,關漢卿的《南呂·一枝花·不服老》。”
鄧宗禦說:“我對唢吶了解得不多,對唢吶的印象除了知道一曲《百鳥朝鳳》之外,就是覺得經常在喪事中能聽到唢吶的聲音,你是怎麽想到用唢吶來給這首元曲伴奏的?”
戴琦雅插嘴道:“唢吶不是喪事專用,是紅白喜事都經常在用。結婚能吹,生孩子能吹,死了人也能吹。”
“對對對。”江雲野在臺上回答,“唢吶是一種能從生吹到死的樂器。”
翟川也插話了:“但它也是流氓樂器的代表。”
全場都在笑,江雲野也笑了:“是的,只要一提到流氓樂器,肯定少不了唢吶。”
“但關漢卿的這首元曲,算是他的自畫像,表現的是他敢于鬥争不畏權貴的個性,你怎麽想這用流氓樂器來給這樣一首作品配樂呢?但又出乎意料的很契合。”翟川繼續說。
“我們在學校學到這首元曲的時候,老師就是這麽講的,但實際也有很多學者提出來說這樣的說法是美化了關漢卿,說銅豌豆用我們現在的話說其實就是老司機老流氓,所以我覺得用流氓樂器來給老流氓配樂沒有什麽不對啊。”
“哦?銅豌豆其實是老司機的意思?”翟川有些驚訝,“這我還真不知道,那你說說他怎麽個流氓了?”
“我好像以前在哪篇文章裏看過,說銅豌豆其實是元代時的俚語,就是老嫖客的意思,再結合這首詞裏其他的內容,一看就知道關漢卿是個酒色財氣吃喝嫖賭占全了的老司機,而且表示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自己這些興趣。當然這也許是他另一種形式的敢于抗争。”
翟川大笑:“你說的有點道理,自古文人多流氓,大概在他們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甚至是值得驕傲的。”
他甚至還逐字逐句跟江雲野探讨起了這首元曲的具體意思,才意猶未盡地讓他到後場準備總決賽第二回 合的比賽。
第二回 合江雲野唱的是自己這段時間最拿手的《鹿港小鎮上的一塊紅布開始讓我鬼迷心竅》,自我感覺這次的發揮全無瑕疵,而且又有了新的小變化。
他對自己總決賽的表現很滿意。
接下來,他只需要等待結果,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是冠軍了。
等最後一名選手唱完,所有選手重回臺上,手牽手,等待着最後的結果。
幾乎只有每次開場時和結束時才有點存在感的主持人宣布:“《創作我音樂》總決賽的冠軍是——”他停頓了兩秒,“肖芒!恭喜肖芒!”
不僅觀衆席上一片嘩然,連四位導師都是一副愕然而面面相觑的樣子。
江雲野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芒?冠軍?
就是那個不管唱什麽歌都能唱出苦情味兒的肖芒,居然是冠軍?!
一瞬間他就反應過來了:比賽有黑幕,組委會暗箱操作,冠軍是早就內定好的!
然後聽得主持人的聲音似乎忽遠忽近:“亞軍是——江雲野!恭喜!”
他有些麻木地站出來,從自己導師手中接過獎品,笑得有些僵硬。
他是冠軍的最熱門人選,不管是唱功、詞曲功力、個人風格還是現場演繹,他都是這屆選手裏面最棒的,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最有冠軍相的。
退一萬步說,即便他不是冠軍,冠軍也不應該是肖芒!
到了後臺,迎面就是自己的父母,媽媽擁抱了他,爸爸則拍着他的肩膀給他打氣:“沒關系,在我們心裏,你才是當之無愧的冠軍。”
他卻更想得到艾鋒的安慰,因為今天的總決賽是現場直播,這個時間段艾鋒球隊的比賽也早就結束了,他現在應該是守在電視機前看他比賽的。
他拿起手機,果然看見了艾鋒發來的信息,還不止一條。
第一條是:“你才是我心中唯一的冠軍!!!!!!”
第二條是:“雖然我出離憤怒,但你自己別太難過。比賽的暗箱操作我們改變不了,但你可以混得比所謂的冠軍好上一百倍一千倍,實力打臉!狠狠打他們的臉!”
後面還接連發了很多條,全都是肯定他安慰他為他加油打氣的。
其實他現在手機已經快被衆人發來的信息擠爆了,但他顧不上去看別的,只是翻來覆去地看着艾鋒發的那些信息,卻不知道該回複什麽,好半天才回了一條:“放心,我沒事。”
他越是這麽簡短的回答,艾鋒那邊就越是放心不了。
艾鋒這天是跟随M市全安隊到L市參加客場比賽的,L市離江雲野所在的J市并不是太遠。
通常情況下,他們踢完一場聯賽的第二天,都是球隊的休息日,他原本打算比完賽當天晚上就連夜趕去跟江雲野見面的,第二天還可以跟他厮混一整天,再飛回M市。
但這次情況不同。他們球隊從國外聘請了一位據說很難請到的心理學家來開講座,給球員們講職業運動員如何提高心理素質,如何調節心理壓力的問題,因此他們第二天就要集體飛回M市,聽晚上的講座。
而且他們球隊今天還輸掉了一場原本穩操勝券的比賽,主教練大為光火,召集全隊在下榻的酒店回看比賽錄像,分析問題,總結經驗教訓,誰也不許擅自外出,更不許徹夜不歸。
他偷偷摸摸抽空看了江雲野的比賽,還只看到個尾巴。
等分析完比賽錄像,主教練還要挨個找球員談話,到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他之前也斷斷續續地跟江雲野互相發着信息,知道他早在半個小時之前就已經準備睡覺了。
還是別打擾他了吧。他看看自己行李箱裏為江雲野準備的慶祝奪冠的禮物,覺得即使江雲野沒能獲得冠軍,還是不能浪費了這禮物。
他跟主教練請了假,說第二天一大早要趕回家鄉J市有點急事,但表示一定會及時趕回酒店跟隊友們會合,再一起飛回M市。
主教練準了假,第二天大清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艾鋒就離開了酒店趕回J市。
到達江雲野家樓下的時候還不到九點,他摸出手機給他打電話,那邊好半天才接通,聽起來似乎還是睡意惺忪的樣子。
“你還在睡呢?”
“是啊,本來早醒了,不想起,躺着躺着又睡着了。”
“你爸媽在家嗎?”
“不在。他們一早就出門了,就我一個人在家。怎麽想起問這個?”
“沒什麽。我有禮物要快遞給你,怕你爸媽在家看見了有點尴尬。”
“哈?什麽禮物怕見我爸媽?不會是那什麽用品吧?”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挂了電話他才想起,即便江雲野父母不在家,他也應該給他父母準備一份禮物,于是又轉到旁邊樓的便利店,給他父母買了保健品,這才進了他家單元門。
到他家門口,他将行李箱裏一套特殊定制的衣服取出來,往自己身上套。
這是他一個星期前從網上找了一家專門定制人偶服裝的商家,定做了一套衣服,但他定制的不是卡通人偶服,而是一套獎杯形狀的人偶服。
他想把自己整個人包裝成冠軍獎杯,送到江雲野手上。
但服裝發到他手上的時候他卻哭笑不得。二貨賣家将他的尺寸搞錯了,導致那個獎杯服裝穿上身之後,原本應該在嘴上的開口,跑到了鼻子上,原本應該露出兩只眼睛的地方,跑到了頭頂上。
可當時時間緊迫,已經來不及發回去修改或者重做了。這也就意味着,他一旦穿上那套獎杯人偶服,就将是什麽也看不見的狀态。
現在江雲野雖然只是亞軍,卻是他心中的冠軍,他依然可以把自己這個“冠軍獎杯”,親手送到他的手上。
他站在門口将那套人偶服套在身上,兩眼一抹黑地敲了門。
門開了,他篤定開門的是江雲野,高聲唱了一句“We are the champions”,往前跳了一大步往對方身上撲,大叫着:“江雲野同學,這是你的冠軍獎杯,抱好了!”
對面的人似乎在接連往後退,他撲了個空,只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你誰啊?幹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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