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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路燈下,鵝毛般的絮雪從晦暗的夜空中落下,沾着橘黃的光影,撞進岑溪的視線裏。
她狼狽地坐在地上,頭上戴着的帽子早已在拉扯中掉落。絮雪落在她的眼睫上,遮住了周倦投過來的視線。
今年年底的第一場雪就這麽越下越大,綴在花壇裏的灌木叢,又融進黃褐色的泥土裏。
“他是不是打你了?”周倦皺着眉頭,在昏黃的光線下,他清晰地看見了岑溪面孔上浮上的紅痕。
“你究竟是哪裏來的兔崽子,給老子......”話還沒說完,只剩下一聲聲的哀嚎聲,以及不斷抽氣的斯哈聲。
她垂着眼皮感受着他如晦的目光,眼見着商場門口立着的廣告牌被風吹倒,在雪地裏滾了幾圈落在她的腳邊。碩大一張海報被風吹得發出呼呼的聲響,不斷剮蹭着她的耳膜。那張海報上印着的女代言人就這麽毫不遮攔地出現在她眼前。
她沒說話,騰出一只手死死攥着一旁的椅背,因為隔着一點距離,她的棉服袖子随着她的動作往上扯了扯,露出一截細瘦白淨的腕骨,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就這麽貼着一層薄薄的皮暴露在空氣中。
她借着力道站直身子,感覺到有一瞬間的頭重腳輕。岑溪看着那張海報,死死咬着下唇,将帽子重新扛在腦袋上。
口袋兜裏的積攢下來的雪,盡數扣在了她的發旋上。
她有些狼狽地抖了抖帽檐,低着頭避開他落過來的眼神。
“岑溪,說話。”
他似乎有些不悅,冷沉着嗓音。
周倦站直身子,邁開長腿。那雙锃亮的黑色皮鞋碾過男人的手指,絲毫不理會他那因着痛苦而扭作一團的肥胖身軀。
岑溪就這麽站在原地,帶着風雪的幹燥與涼意,“謝謝。”冷淡又疏離。
他似乎是被氣笑了,偏過頭,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我在問你話,你是啞巴了嗎?”
他往前逼近一步,身上煙草味明顯。因為身高的差異,遠遠看來,岑溪就像是被他攏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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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倦寬大的手掌握着她細瘦的腕骨,眉梢挑起,眼尾拉扯出一條褶,壓迫感十足。
路燈下,兩人的影子拉長交疊,最終重合在一起。
“那邊的人,都別動。”
廣場的入口處跑來了一位民警,那身反光安全服在寂寂寒夜裏散發螢綠的光亮。他是跑着過來的,說話時哈出一片霧氣。
“大半夜的還不回家,在這做什麽?”警察正想規勸面前的這對情侶早點回去時,餘光就注意到躺在地上的那位中年男子。
他似乎是見到了救星,聲音突然高昂起來,“小兔崽子,你死定了。”
周倦松開捏着岑溪腕骨的手,轉身瞥了過來。一只手抄進大衣的口袋裏,幹淨俊朗的面容上挂着涼意,漫不經心地向前走去。
反倒是她看見警察來了,下意識地往周倦身後躲了一下。将自己的面龐藏匿在他寬闊的背脊下,她不想讓人看見自己這狼狽不堪的樣子。
周倦眼角餘光瞥見後,立時頓住了步子。身子不着痕跡地朝一旁挪了一步,不偏不倚地擋住了民警的視線。
“這是怎麽回事?”警察皺了皺眉頭,眼神落在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話卻是對着周倦說的。
“他無故毆打我這三好市民,警察叔叔一定要将他們兩個抓走關進局子裏。”
張齊才二十出頭的年紀,被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性叫叔叔,心裏別扭的很,但他還是端出态度,“勞煩請三位随我去警局做一下筆錄。”
男人心下恐慌,語氣不悅道,“不是說了是他們打了我嗎,我這個挨打的人怎麽也要去警局。你們警察都是幹什麽吃的,好壞不分嗎?”
“你看看我這身上的傷,我要進行傷情鑒定,把這個兔崽子告上法庭。”男人惡人先告狀。
岑溪聽着這人不要臉的颠倒黑白,臉色立時白了幾分。她從周倦身後探出頭,準備解釋解釋的,結果就被他單手摁住腦袋縮了回去。
她聽見周倦手裏把玩着的打火機發出“噠,噠”的聲響,他走上前,皮鞋尖頭踹了踹男人的臉頰,“就這點本事,還敢出來混?”
男人觸及他那陰翳的眼神時,下意識地瑟縮脖子,感覺到涼飕飕的冷意似乎在剜着他。
但想起自己背後的靠山,他又恢複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滿面油光。
周倦想起岑溪臉頰上的紅痕,他的眉眼裏騰起一股暴戾,鞋面就這麽碾在他的面頰上。慢條斯理地從煙盒裏磕出一根煙,彎身給它挂在男人的耳朵上,銀色的打火機蹿出火苗,蹭在男人的耳朵邊。
男人瞳孔裏映着火光,眼神裏是止不住的恐慌,他大聲沖民警叫嚷道,“有人要殺人滅口了,你們這群警察還不快來救我。”
岑溪怔愣在原地,回過神來立馬跑上前将周倦推開,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你瘋了?”
警察就在面前,他還這樣做。
警察小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一時分不清究竟誰更像是過錯的那一方。最開始那個男人說的話,他本來是沒信的。只是看着周倦那副放蕩不羁的懶散樣,就開始拿不定主意了。
“都給我去警察局,誰對誰錯我們調取監控後自會有所分辨。”張齊面上嚴肅,語氣嚴厲道。
男人笑着,沖周倦他們露出一副“你死定了”的得意樣。
直到踏進警廳的時候,岑溪還是不敢相信。
她做完筆錄,靠在警廳的牆壁上等待。她的手機已經四分五裂,開不了機了。
她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已經一點五十多了,想起自己和岑風約定的時間地點,只怕這時他肯定會不停打電話找自己。
她捏了捏額角,走到一旁向警察借了手機,給岑風打了通電話。
周倦做完筆錄出來的時候,就見她整個人放松地靠在前臺旁的牆壁上,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說話溫溫軟軟的,話裏話外帶點依賴之情。
他闊步走上前,岑溪已經挂斷電話。把手機歸還給女警,禮貌致謝。
她看見周倦朝他走了過來,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民警從審訊室出來,那個本來一臉得意的,聲稱自己背後有靠山的男人此刻蔫了吧唧,像是被人把住了命脈。
男人最終被判處行政拘留七天。
從審訊室出來後,負責做記錄的警察不由多看了兩眼周倦。
面前這個男人面相看着寡薄,眉眼深邃淩厲,渾身一股子不正經,放蕩不羁的痞意,而且家世背景雄厚,讓他下意識地對岑溪啰嗦了兩句,“小姑娘,以後太晚就不要随意出來走動了,不安全。”
“那混子沒傷害到你吧?”他在問岑溪。
岑溪規矩地站直身子,垂在身側的手指揪扯棉襖的下擺。将鼓囊起來的棉絮擠成一團,“沒有,張警官及時趕到幫了我。”
她清楚地聽見她這句話落地後,周倦發出的那聲意味不明的嗤笑,而後聽見打火機碰撞時發出的聲響。
她說完話後朝周倦站着的位置望過去,他已經轉身推開玻璃拉門,立在門口點煙。外面的雪很大,已經蔓延到了警廳的那一道道臺階上。
早前來落下的腳印已經覆蓋了一層薄雪,在昏黃的燈盞下若隐若現。
他就這樣立在風雪裏,消瘦的背影遠遠看着就像是随時都要墜落。
“妹妹,剛剛你打過去的那通電話,對方又撥過來了。”剛剛借岑溪手機的那位警察,看着桌旁的來電顯示對她說。
她愣了會,接過電話。
“妹妹,我已經到警察局門口了。”他語氣裏有點着急,不明白她怎麽突然就來了這,“你沒受傷吧?”
他下意識地問。
岑溪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只好說,“我沒事,馬上就出來了。”
下雪的時候,真的好冷。
岑溪推開門,那風就撞了進來,巨大的阻力将她一個勁地往後推。風将她的帽子吹掉,那些本就松散的頭發絲,一瞬間被吹得狂舞,砸在她的面頰上,遮住她的視線。
周倦伸出一只手幫她抵着門,她才勉強出來。
等她出來,周倦松了手,推拉門立馬被風撞了回去,發出沉悶的聲響。
她注意到他指節間夾着的那根煙似乎已經被雪給熄滅,火光明明滅滅。他也沒在意,咬在嘴巴裏吸了一口便摁進煙簍裏,領口松了的那粒紐扣,被風吹得掀開一角,露出一截冷白的鎖骨。
風雪中,她聽見他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搖了搖頭。
“岑溪。”
她清晰地看見他喊自己時眉眼間的冷意。
他又點了根煙,這已經是今晚的第四支煙了,她看着他的面龐陰翳在這煙霧裏,一陣風吹過,帶來徹骨的寒意。
記憶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變化。
風雪中,她找到自己的聲音,“周倦,我們好聚好散。”
她能感受到自己這句話落地時,周倦那僵直的脊背,颀長的指骨間夾着的那根煙像是随時就要掉落。
煙被他咬在嘴巴裏,狠狠吸了一口。尼古丁猛地如肺,他彎腰劇烈咳嗽起來。
再起身時,眼尾泛起一抹紅暈。
寂寂雪夜裏,警廳門口駛入一輛警車,它發出急促的警笛,藍紅色的燈光忽閃忽閃地落了過來,她清晰地看見了周倦臉上的落寞。
她張口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滾了一圈,最終什麽也沒落下,她緊緊抿着唇。
眼睛瞥到一旁停車場處的岑風,立馬準備走過去。臺階上覆有雪,她每一臺階都走得很慢,害怕滑倒了,身上背着的裝備就磕碰壞了,畢竟裏面的東西都很重要又價格不菲。
岑風看見她朝自己走過來,立時上前幾步,黑色的傘面斜斜地撐在她的頭頂,另一只手給她拍了拍肩上的落雪,目光留意到她臉頰上的紅痕,眉心微不可查地皺了皺。
“你這怎麽弄的,大半夜來警局是不是受欺負了?”
“沒。”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垂下眼睛,只想快點離開這裏。
大概是她的行為太過于沉默,又或者是受了欺負卻不給他這個當哥哥的說。岑風眼神落向警廳入口處,只見那立着一個男人。
眉眼似乎有些熟悉,卻是一時沒能想起。
岑溪見哥哥遲遲沒動,“哥?”眼神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對上了周倦那雙幽深的黑眸。
她拽了拽哥哥的衣袖,“回去吧,我有點累了。”
岑風看着她的反應立時就想起來那個男人是誰,看見她這樣,感覺自己的心裏像是被細細密密的針紮了一樣。
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後還是這樣。他的傻妹妹到底還需要多久才能将這個男人徹底忘記,他的心裏有着滔天的怒火,卻在觸及岑溪那躲閃的眼神時,最終化成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傻妹妹。”他的一只手掌攬在岑溪的肩頭,輕輕拍了拍,“回家吧。”
下次再讓哥看見了,你受的委屈都要加倍奉還到那小子身上的。
雪越下越大,岑溪的身影逐漸融進這皚皚白雪中。一縷風帶過,什麽也沒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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