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二天一大早,女傭便敲響房門,給虞楚送進來豐盛的早餐。
虞楚邊吃邊想,看樣子這家人平常都是各吃各的,這樣再好不過了。
他吃過早餐,打開了牆邊的大衣櫃。虞家雖然不把虞楚當回事,但面上的功夫還是做得不錯,至少衣櫃裏滿滿當當挂滿了衣服。
虞楚只拿眼一掃,就從面料質地和剪裁做工上,看出這些衣服都很昂貴。清一色淺淡的色調,樣式很簡單,不是基礎款衛衣就是襯衫。
虞楚在原世界時,穿着打扮非常精致講究,永遠走在時尚最前沿。現在看着這些衣服,略微嫌棄地用手撥了撥,最後拎出來一件淺藍色襯衫,搭配上米色的薄料長褲和休閑皮鞋。
他拉開房門,通道裏沒有人,整棟樓非常安靜,下到一樓時,也只看見大廳裏兩名正在忙碌的傭人。他穿過大廳走到門外臺階上,假意擡頭看天,飛快地打量了圈四周,再平靜地走向古堡大門。
大門口有幾名打手值守,看見虞楚也只打了聲招呼,想來他平常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話少、木讷、畏懼、呆板,虞楚在這一天內,從發生的事情和別人的話語裏推測出原主性格,所以在聽到這些打手的招呼後,他停下腳步笑了下,眼睛卻看着其他地方,有些不願和人相處,卻不得不回禮的感覺。
打手們習以為常地還以微笑,又轉頭看向其他方向。
虞楚保持不緊不慢的步伐,順着兩邊都是林木的道路往前走,直到确定那些打手都瞧不見自己了,才加快了腳步。
周暮昨晚挨了打,今天肯定睡在床上爬不起來。沒人跟在身邊監視着,他現在可以去碼頭,看能不能找到出島的船。
天氣有些陰沉,似乎會有一場大雨,海水腥鹹和林木清香糾纏着混在空氣中。虞楚順着大路走了會兒,沒有絲毫預兆地突然轉身,目光迅速落向後方。
——來時的路空空蕩蕩,除了啾啾鳥鳴和樹葉嘩響,能聽到的就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很好,身後的确沒有人跟着。
虞楚又走了十來分鐘,海水的聲音變得清晰,拐過一道彎後,眼前出現了幾條泊岸的船只。他飛快地藏身在一顆樹後,探出頭悄悄打量。
這是一座小碼頭,停着一艘小游輪,還有幾艘快艇,随着海浪在輕輕浮動。岸邊有棟小樓房,幾名貌似打手的人,正坐在樓房前抽煙聊天。一名打手起身去端圓桌上的茶水,起坐間,露出腰間衣服下別着的槍套。
虞楚觀察了他們一會兒,也看清楚從這裏到其中最近那艘游艇的距離,在心裏計算着撂倒他們上船的可能性。
他瞄了眼自己單薄的身板兒,還有細瘦的胳膊腿兒,終于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懊惱着怎麽就穿進這麽副羸弱的身體。
原世界的他雖然看上去纖瘦,卻擁有驚人的戰鬥力,要上船的話不難。可這具身體就難說了,光是從堡裏走到這兒都喘了好一會兒。不過格鬥技巧和戰鬥反應力都在,等這事結束後,将體能鍛煉上去就行。
虞楚蟄伏在樹叢裏,就像只伺機而動的豹子,耐心等待着一個機會。天氣更加陰沉,烏雲翻滾,海鳥們都飛得很低,不時紮入海中,叼起條還在掙紮的魚兒沖回低空。
一名打手灌了口啤酒,對身旁的人道:“又要起風浪了,看來今天不會有船到了。”
另一人道:“再等等,等到起浪了再說,可別在咱們值崗的時候出什麽漏子。”
“對,再等等,不在乎這一會兒。”
島上的雨來得陡然,沒有起始和過度,還在說話間,滂沱大雨就傾盆而下,天地間瞬時連成一片雨幕。打手們驚呼着,手忙腳亂地搬動圓桌和椅子,紛紛往樓裏躲去。
“開場了開場了,昨天把褲子都輸沒了,今天老子要贏回來。”
“要不要留一個人在外面守着?”
“留誰?要不就侯三,這幾天他手氣太爆,不準他上場。”
“放你娘的屁,老子才不留呢,怕個球啊,這個鬼天氣,誰會不要命的上島?”
嬉笑間,一群人走得幹幹淨淨,小碼頭上再沒了人影,只有幾條船在洶湧的浪頭上起落。
虞楚一動不動地躲在樹叢後,任由雨水順着額頭淌下,冰涼地浸透全身。
他又等了幾分鐘,确定再沒人出來時,從藏身的樹後閃了出來,準備沖向最近的那條汽艇。
剛沖出去兩步,就有危機感油然而生,他心頭一凜,頭也不回地将右手向後揮出,手指間有銀白的寒芒閃過。
——那是他早餐時塞進褲兜的餐刀,雖然不算鋒利,但足以傷人。
豈料右手才劃開半個弧度,就仿佛被鋼鉗緊緊箍住,同時襯衫後衣領被人一把揪住往上提,兩只腳瞬間離地,就那麽無着無落地生生懸在空中。
虞楚在那瞬間瞳孔緊縮,渾身肌膚起了層雞皮疙瘩,雖然被提在空中,手臂也被制住,還是将腿向後踢出,狠狠踹向後面那人的膝蓋關節。
身後人的反應異常敏捷,雙腿一分一合,将他踢來的腳夾住。虞楚使勁拔腳,但那人的腿就像用銅水澆灌鑄成的塑像,牢牢立在地上,任由他怎麽掙紮也不能撼動分毫。
虞楚憤怒又驚懼,卻像是被揪緊後頸皮毛提在空中的小豹子,爪子也被制住,沒有絲毫掙脫的辦法。不過他察覺到這人并沒有下一步動作,稍稍安靜了些,費勁地轉頭往後看。
“怎麽?還想咬人嗎?”身後人的臉看不見,但那低沉磁性的聲音卻讓虞楚分外熟悉。
是周暮。
“你做什麽?快放我下來。”虞楚從齒縫裏崩出這句話。
這個被擒住的動作雖然不痛,但侮辱性極高,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戾氣翻湧,打算只要一被放開,就要讓這人嘗嘗苦頭。
周暮并沒有讓他難堪太久,依言放開了手和腳,虞楚剛獲得自由落了地,立即轉身一拳重重擊向周暮胸口。
砰!
拳頭猶如擊上一塊鐵板,反作用力造成的酸痛順着拳頭迅速往上蔓延,整條臂膀瞬間木了。
周暮站在原地沒動,只微微垂眸看了眼停滞在自己結實胸膛上的拳頭,又面無表情地看回虞楚。
虞楚用盡全力才沒讓自己面容扭曲,等緩過那陣疼痛,又一腳掃向對方小腿。
砰!
小腿相撞,發出一聲悶響,周暮穩穩站在大雨中,身板都沒有動過一分。
虞楚眼底露出兇光,至下而上盯着他,雨水順着眼角眉梢往下淌,都沒有擡手去擦一擦。片刻後,才歪頭活動了下脖子,勾起一個自覺暗含威脅的笑。
忍過了小腿猶如骨頭碎裂般的疼痛,他終于可以緩過這口氣。而且現在正在下雨,雨水完美遮蓋了他眼底疼出來的水氣。
“我只是想去船上看看,就在島周圍玩一圈就上岸。”
他知道這話騙不過對方,但還是抱着試試的心态說了出來,說完後還無縫切換表情,看上去無辜且無害。
他并不知道剛才那一瞬,自己疼得臉青唇白,一雙眼也被淚水逼得通紅。現在雖然強作鎮定,卻依然透出股說不盡的委屈。
周暮緩緩開口,臉上一片平淡:“虞小少爺,海上風大雨大,出海不安全,就呆在岸上吧。再說了,先生也明令禁止你離島。”
這是虞楚從見到周暮以來,包括昨晚挨鞭子,聽過他說過最長的一句話了,雖然語氣依舊很冷漠。
他眼珠子轉了轉,用遺憾的口氣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這就回去吧。”說完就繞過擋在面前的人,提步往來時方向走去。走出幾步後略略回頭,看見周暮就跟在身後。
大風卷着暴雨呼嘯而過,虞楚停下腳步,用手擋在額頭上,轉身大聲命令道:“周暮,這雨淋得太難受了,你去給我找把傘。”
周暮依舊穿着黑色T恤和長褲,如今都貼在身上,展露出優美流暢的肌肉線條,他微微皺了皺眉,往碼頭上的小樓看了眼,又轉回頭道:“那你和我一起去。”
虞楚沉着臉,不高興地說:“我不想去,你去給我拿。”
周暮卻站在原地沒有動,明顯就是要他一個人去拿傘的話,絕對不可能。
虞楚就沒指望過他會将自己單獨留下,順勢指着左邊的芭蕉樹,道:“那你去給我掰一張樹葉,我頂在頭上。”
左邊生着幾棵芭蕉樹,離這裏大約七八米的距離,周暮的視線從虞楚緊貼在身上的襯衫上掠過,只略微遲疑了半秒,就走向最近的那一棵。
虞楚微微屏住呼吸,目光緊盯着他高大的背影,就在他伸手将一片葉柄往下壓時,突然拔腿調頭,旋風一般卷向了海邊。
跑!快跑!
他腦子裏只剩下這個念頭。
風聲在耳邊呼嘯,雨水劈頭蓋臉撲來,将他視野糊得個嚴嚴實實。每一顆肺泡都似要炸裂,太陽穴汩汩跳動,嘴裏嘗到了腥鹹的味道。他顧不上去擦拭臉上的雨水,只對着前方,對着那幾條船的方向奔跑。
朦胧視線中,出現幾個深色物體的輪廓,正在海上起起伏伏。
快了,那就是船,馬上就快到了!
希望就在不遠處!
虞楚的心髒都要從喉嚨眼蹦出來,兩條腿像是裝上了馬達,跑得就快要飛起來。
可就在那幾條船越來越清晰,眼看就只得十幾米距離時,他覺得後頸一緊,熟悉的感覺來襲。他腦子裏警鈴大作,身體卻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兩腳就忽地騰空離地。
整個人又被揪住衣領拎了起來。
虞楚的腿還依着慣性在空中奔跑了兩步,心裏絕望地罵了聲:我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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