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求救的人

“當然,”鄭寧遠放緩了語氣,唇邊漾出一抹笑來,瞬間又變成了那個和氣生財的超市小老板:“如果有想走的,我絕不阻攔,樓下多的是沒人要的好車,你們大可以選一輛離開。”

最後,這幾個人還是都留下了,當然,很大可能是沒有勇氣走。

縱使對鄭寧遠這種趁人之危的舉動看不慣,但是對他們三人清理掉整座樓裏喪屍的實力還是看得上的,比起出去後幾乎無所不在的喪屍,這座暫時安全幹淨的小樓,成了他們舍不得放棄的避難所。

除了孫平,另外兩個男人分別叫做孫小山、樊凱,兩個女人都是二十多歲,年齡大一點兒的叫做呂芳,年紀輕一點兒的叫做季潔。

鄭寧遠不管這些,男人一人發了一副膠皮手套,從頂樓開始,将喪屍屍體往下扔,女人則安排了去各家各戶收集能吃的東西。

現在是夏天,江寧市是南方城市,這個季節已經很熱了,縱然植被茂盛,也難以遮擋無處不在的暑氣。

喪屍能動的時候就已經從內而外散發出一陣陣的腐臭,又被放倒了兩三天,那個味道,簡直無法形容。

鑒于這座樓還要使用,喪屍必須全部清理出去才行,味道怎麽樣先不說,屍體自古以來都是病菌的溫床,要是沒有死在喪屍的利爪下,反而感染了瘟疫就不好了,他抗生素可不多呢。

已經腐爛透頂的屍體從高處墜下,砸到樓下的硬化路面上,就像一個飽含汁液的爛果子一樣,惡臭的液體濺的哪兒都是,但是由于屍體夠多,竟然也堆了不小一堆。

鄭寧遠在二樓的窗口往屍體堆上澆了汽油,火柴點着了扔下去,火苗立刻騰起兩層樓那麽高,鄭寧遠幾乎被燎到眉毛,被一只胳膊一拉,後退一步,避免了眼睛上頭頂着兩條*的危險。

鄭寧遠扭頭看,是維。

“謝謝啊。”鄭寧遠不好意思的笑。

“小心些。”維難得開口囑咐。

張大娘的屍體被他單獨放在一旁燒了,還有許靓爸爸的,喪屍被火光的熱度逼的遠遠的走開不敢靠近,鄭寧遠趁機讓手腳利落的樊凱出去,收集了兩罐子骨灰,回頭對順子好有個交代。

大樓四十戶,收集起來的食物卻沒有多少,零食一堆,米面加起來卻還沒有300斤,蔬果倒有一些,但是天氣熱,部分已經腐壞不能食用,剩下的那部分也即将腐壞。

鄭寧遠将這些東西都給大家分了,估計能支撐一陣子,這點東西,他還看不上眼。

一時間,火息煙滅,屍體被燒成黑色的灰,風乍起,挾裹着上了天際,形成扭曲的黑色的霧,像不甘心的、無辜的魂魄。

莊毅手裏轉着根煙,面容整肅,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鄭寧遠拍拍他肩膀,伸手把煙給他點着了:“想抽就抽吧。”

莊毅苦笑一聲,将煙塞進嘴裏狠狠吸了一口:“心裏煩。”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平常不怎麽抽的,真的。”

“都什麽時候了,我怎麽還會跟你計較這個?”鄭寧遠手插口袋裏倚在牆上:“莊毅,誰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死掉,所以,看到了什麽都不必傷感,這天,已經變了。”

鄭寧遠不喜歡別人抽煙,特別是在他房子裏,但是宋瑾和莊毅兩人都抽,區別在于,宋瑾肆無忌憚,莊毅完全忍耐。

鄭寧遠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的陰郁,宋瑾那賤人不知道死了沒,末世之前因為挪用公司資産被送進了監獄,那裏,可不是什麽容易出來的地方呢,特別是末世。

雖然理智上知道宋瑾十有*已經嗝屁,但是他心底總是隐隐不安,這種莫名的情緒叫做直覺。

如果宋瑾僥幸不死,能從監獄那種地方再出來,一定是個大麻煩,鄭寧遠盯着莊毅手指間缭繞的煙霧,這麽想道,他得做點什麽準備才好。

莊毅将那句“誰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死掉”放在嘴裏細細咀嚼,心底那被掩蓋在最深處的秘密幾乎控制不住就要說出口,他想問問小遠,既然明天已經不可期待,既然秩序已經崩毀,綱常已經混亂,那麽他是不是也可以奢望,在他開口後,能夠得到幸福和歡愉,能夠……不被拒絕。

煙霧缭繞,莊毅手指間的煙已經燃到了盡頭,兩個人卻都沒發現。

翻騰不休的煙擠在這小小的空間裏,遮掩住二人的神色,兩人的表情都是呆呆怔怔,因為心事太沉重,墜的臉上都沒有表情。

滿腹心事無人述,欲說還休。

莊毅看着面目模糊的小遠,心裏有個聲音道:“說了吧,說了你就能得到幸福。”

另一個聲音卻死命拉扯:“不能說,他拿你當兄弟,說了就是宋瑾的下場。”

就在他被這糾結,被這猶豫,被這得失的衡量計算快要逼瘋的時候,門被推開,帶進來的空氣吹散了滿屋子的煙氣,石雕似的二人一下子都活了過來,同時轉頭。

是維。

“晚飯。”維看都沒看莊毅一眼,直接盯着鄭寧遠。

鄭寧遠瞬間感覺維像自己養的某種小動物,到了飯點就叼着飯盆等着,不給吃還會催。

于是這莫名的喜感将他剛剛那點子傷感陰沉瞬間沖到九霄雲外,鄭寧遠站起來,将剛剛腦子裏的黑暗龌蹉想法暫時團吧團吧扔到某個角落裏,先給他家寵物做飯去。

路過莊毅的時候,鄭寧遠在他肩上重重拍一下,沉聲道:“莊毅,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兄弟,別想太多。”

末世再艱險,就憑上輩子的情義,他總不會讓他死在前頭。

莊毅愣了半響,使勁兒在臉上揉了一把跟上去,最好的……兄弟嗎?他不說果然是對的吧?

罷了,能守在他身邊,時刻看着他,護着他,就夠了。

只是步履間,總有那麽一絲頹唐和艱澀,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

晚飯仍舊很豐盛,紅燒帶魚、煎雞蛋、獅子頭、蒜蓉生菜,在分完東西,許靓就不跟他們一起吃了,現在她跟季潔一起住,季潔也是在這場浩劫中失去了父母,對妹妹一樣的許靓很是照顧。

拿起筷子準備開吃的時候,維手幾不可察的一頓,随即若無其事的繼續,鄭寧遠忙着盛飯,莊毅還沉浸在低落的情緒裏食不知味,誰都沒有發現。

直到一時飯畢,鄭寧遠收拾了殘羹碗筷,洗淨了手坐在沙發上削蘋果的時候,維才不緊不慢的開口:“對面那幢樓上有個人求救。”

“什麽?!”鄭寧遠差點割到手,維輕易不開口,一開口就吓人一跳。

“就剛才,吃飯的時候,有人在對面樓窗戶那裏呼救,聲音很小,你們沒聽見。”維好脾氣的解釋。

莊毅走到窗戶那裏往外看,黑黢黢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于是對鄭寧遠搖了搖頭。

鄭寧遠卻相信維不會無的放矢,估計剛才真的有人,但是現在一頓飯的工夫過去,是不是還在就不好說了,可以已經被喪屍吃掉了也說不定。

“剛才為什麽不說?”莊毅埋怨道,聽到了還這麽淡定的吃完飯再說,心是不是有點太寬了點?

“剛才在吃飯。”維一臉理所當然,救人什麽的,有吃飯重要麽?

鄭寧遠徹底無語,你是對食物有多執着啊……

現在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這座城市已經失去了電力,他這裏有儲備的蠟燭,別人那裏卻不見得有,黑暗對于喪屍來說是天然的主場,就他們這點人,要救人實在是太困難了,還是等明天再說吧。

想清楚了這層,鄭寧遠端着蠟燭就要離開窗戶,卻在邁腳的那一瞬間,清楚的聽到敲擊聲,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把蠟燭交給莊毅,鄭寧遠伸手推開窗戶,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是從對面樓上傳來,但是具體是哪扇窗戶,卻聽不出來,仔細聽,這聲音隐隐呈現某種規律。

“是摩斯碼,‘救我’的意思。”維咬着蘋果,道。

“你懂摩斯密碼?”鄭寧遠詫異,又想到維倒在他門前的那身傷,結合他的身手,難道說他是特工?

“嗯。”維毫不在意的哼一聲,全神貫注的對付手裏的蘋果。

“那你告訴他,說我們明天救他,今天天黑了,太危險。”

維點點頭,随手撿起一根螺絲刀,走到窗戶旁邊,在窗戶的合金邊框上有節奏的敲擊,一連三遍。

那邊靜了一會兒,随即更加急促的敲擊聲響起。

“他說他等不到明天,他受傷了,血腥味兒引來喪屍,正在攻擊他在的那間房間。”

“小遠,不行,太冒險了。”莊毅不贊同,他們幾人中,身手最好的是維,第二就是小遠,他勉勉強強能排個第三,如果去救那人,小遠十有*要同去,這麽危險的事情,他怎麽可能同意,更別說是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鄭寧遠眉頭緊皺,一個受傷的人,還不知道品行如何,會不會在傷好了之後反咬一口的人,在這麽危險的情況下,于理,他是不應該管的,但是……他會愧疚,一種叫做人性的東西會讓他在選擇置之不理之後覺得不好受。

“我……”剛說了一個字,就被窗外再次響起的敲擊聲打斷,許是他們思考的時間有點長,敲擊聲變的愈加急切。

維已經啃完了蘋果,正在認認真真的擦手,鄭寧遠都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

“他說他是一名工程師……他說他能找到這座小區裏的發電機,産生供小區使用的電力。”維略過中間,幹脆利落的說出重點。

鄭寧遠眼睛瞬間亮了,沒有電,許多現代設施都成了擺設,連洗個熱水澡都那麽困難,有了電,許多事情就大有可為啊。

莊毅懷疑:“他怎麽知道?還有他值得我們相信嗎?”

維這次沒有去問,直接解答:“他說他是這個小區的設計師,具體怎樣,可以救回來之後再問,他支撐不了多久,那扇門要破了。”

維将鄭寧遠聽到“電力”兩個字時驚喜的表情盡收眼底,于是沒有再問,直接道:“我去救他,你們給我開門,一刻鐘。”

說完不待二人反應,上前一步縱身從開着的窗戶躍下,這跳樓的姿勢把二人吓了一跳,知道的說他去救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自殺。

鄭寧遠沒想到這家夥這麽沖動,撲到窗前想要抓住他卻連片衣角都沒碰到,直到看到懸挂在外露窗沿上的手,撲騰鼓蕩的心才落回腔子裏,心裏暗暗罵一句:媽的,這家夥也太不省心了。

維像一只大鳥一樣跳下,卻在下落一人身高的距離之時攀住三樓的窗沿做瞬間的緩沖,然後松手,腳在二樓不知誰家的空調架上一踩,借力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落地時已經到了綠化帶之外的草地上,幾乎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

莊毅微張着嘴巴,好吧,上次殺喪屍那兩手真的不算什麽,這次才是真絕色!

維上身微躬,重心靠前,豹子一樣悄無聲息的晃了兩晃,沒入大樓內不見了。

鄭寧遠擡手看了一下表,已經顧不上給維點贊了,一拉莊毅:“走,去一樓接應,維說一刻鐘。”

莊毅這時也反應過來,維這樣的人,說一刻鐘,絕對不會多一秒,趕緊抄起自己的陌刀跟上。

兩人急急忙忙下了樓,鄭寧遠順道叫了呂芳,她是護士,若是那人已經身受重傷的話,還是找個專業人士照顧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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