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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貌李設計師嗎?”李貌回應:“是我,哪位?”“我叫羅永恒,是一名證據學專家,大學講師,但馬上要評為副教授了。您耳聞過我了吧?”李貌正煩着呢,不想羅嗦:“對不起,沒耳聞過。您找我有事嗎?”
“令堂沒給你一張我的紙條嗎?我是從家母這裏拿到你的聯系紙條的。她們是在幸福裏社區公園上周日的家長相親會上認識并接洽的,我于本周三拿到了關于你的全套資料,我本着負責任的态度考慮了三天三夜,于本周日即今天給你打電話。來龍去脈你明白了嗎?”
李貌明白了,沒好氣:“您想幹嗎?”“綜合種種跡象和現有資料,我認為我們可以,而且應該見一面。”“羅先生,我現在不想跟人相親。”“你如果不想跟人相親,令堂不應該把你的信息紙條給家母呀!”李貌快速思忖了一下:“羅先生,這樣行不行,你就跟你媽說咱們見過了,你對我不滿意。”“可我沒有見過你呀。”“你可以假裝見過。”“對不起,我不假,也不裝。我是搞證據學的,不騙別人,也不自騙。我必須得見過你,才能跟我媽說見過你,以及對你是否滿意。”“那你可以說,我對你不滿意。”“你沒見過我,你也沒證據對我不滿意。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你要這麽說,會很傷我自尊的。”
李貌有些無可奈何:“那怎麽才能不傷您自尊又讓您滿意?”羅永恒一本正經地說:“你得見過我,才能表達對我滿意不滿意。這是基本常識。李設計師,婚姻大事,何必傷害別人又欺騙自己,欺騙自己就是對自己不負責任……”李貌截住話頭:“好,羅證據,我告訴你個有力證據,我有男朋友。”羅永恒卻不肯罷休:“哎呀,我知道現在很多女性都不願意見父母給相來的紙條男,都拿這個當借口,我理解。我還是想見你一面。”李貌忍無可忍:“好吧。羅證據,那你到幸福裏社區理想胡同咖啡館來找證據吧!”說完沒好氣地挂斷了電話。
萬山紅正在公園裏溜達着,忽然聽見前邊傳來了廣播女聲朗誦,伴以柔和的鋼琴曲:“……他,典雅,高貴,陽光;他,真誠,質樸,善良;他,車房在握;他,智勇雙全……”
萬山紅循聲走去,看見一個攤位前擠着一堆人。萬山紅擠進人群,只見攤位正中,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的全身像,類似于影院裏的明星海報,全身像的空白處寫着:車房在握,智勇雙全。在青年全身像一邊,是一張空白的但勾勒出婀娜身姿的女性人體剪影的海報,上邊寫着:驀然擡頭,她在哪裏?
攤主是一個跟萬山紅差不多年紀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正招呼大家:“大家聽見沒,朗誦聲是我的,但這背景裏的鋼琴曲不是理查德·克萊德曼彈的,也不是莫紮特彈的,是我們家兒子彈的!”
“……他心目中的愛人,有品位,有理想,有禮貌,有教養;既傳統,又開朗;既大方,又端莊;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琴棋書畫,樣樣在行;海拔一米七以上,膚色要白裏透着亮兒……”
一對母女擠進人群。母親對中年女人說:“上次你不是說照片不可信嗎,今天我把我閨女給你領來了。讓你看真人!”說着把自己閨女往前一拉。閨女有些不情願。
中年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孩:“我能近距離看看嗎?”母親有些詫異:“還能怎麽近?”
卻見中年女人從桌子上抄起一個手電筒,啪地打開,從側面照了一下女孩的鼻子,女孩沒反應過來。
中年女人很滿意:“鼻子不是墊的。難得。”說着又彎腰從桌子底下端上一個臉盆,臉盆裏盛滿了清水,對母女倆說:“誠意可嘉。來,請令愛洗把臉。”母親更詫異了:“幹嗎啊這又是?”中年女人解釋:“這叫金盆洗臉,以證明自己敢素面朝天。”母親看了閨女一眼,小心翼翼地問:“咱洗嗎?”中年女人鼓動:“有沒有實力就看敢不敢素顏!”
周圍人等紛紛議論:“——這新鮮嘿!”“——你說她敢不敢洗啊?”
萬山紅在一邊撇嘴冷眼看着,從心裏瞧不上中年女人這損招兒。
女孩有點下不來臺,這時中年女人又将手機的相機功能打開,對準女孩。
“你金盆洗了臉,我給你拍張素顏照,拿回去給我兒子瞅瞅!這樣對雙方都好。”
女孩一下子火了:“有病吧你!”轉身擠出人群走了。母親急忙跟出去。人群哄笑。
中年女人說道:“笑什麽,正常!這盆水到現在還沒有哪個女孩敢挑戰!”正說着忽然注意到萬山紅夾着的資料集:“女士您好,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錯過就是對兒女的罪過,感興趣可以留下資料。”
萬山紅警惕道:“我們家閨女條件不夠,不過就是個設計師而已,沒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才藝。”中年女人微笑着說:“別太自卑,這事也要看緣分,你可以把資料留下,讓我們家兒子選選。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你就應該做百分之百的努力啊!”萬山紅仍是拒絕:“還是不留了。我們家閨女雖然漂亮,但她是不會挑戰你這金盆和手電筒的。你這哪是選兒媳婦啊,你這是選妃子。”
中年女人倒沒生氣:“女士,你倒挺有眼力的,說出了我的心裏話!我就這麽一個兒子,我不得給他好好選選啊。不萬裏挑一,也得千裏挑一吧!”
萬山紅突然眼睛一亮:“我們家閨女不夠格兒,但我知道真有一位現成的,準符合你們家條件。”中年女人來了興趣:“誰啊?”“嫦娥——不過嫦娥也不一定願意挑戰你這叫金盆的塑料盆兒!”中年女人被噎住:“你!你!你強詞奪理!難道那些金盆洗手的黑社會他們用的就是金盆嗎?!”萬山紅笑着說:“至少不是塑料盆兒!”說着轉身擠出了這個攤位。
身後有人起哄:“對對對,不管什麽盆兒,嫦娥夠格來洗!可以托咱們的宇航員給嫦娥帶個話兒!”
中年女人反而被激發起了鬥志:“你們還別跟我來勁,就嫦娥我們家兒子也配得上!就她跟吳剛那個黏糊勁兒,我們家兒子還不一定樂意呢!”
衆人轟然笑了。
羅永恒和李貌坐在咖啡館一角,另一端隐約傳來李才的講座聲。
羅永恒雙手往李貌面前一遞,李貌以為是名片,剛要接,低頭卻見遞過來的是一張身份證。
“羅先生,您拿錯了,這不是名片,是身份證。”
“沒錯。名片在當前社會已經失去誠信度了,我第一次跟人見面都是遞身份證,這代表誠意。我希望全社會都興起遞身份證的風潮。”羅永恒見李貌不接,又道:“沒事,你看,看完了再還給我。或者你可以拍張照片。”
李貌無奈地說:“您收回去吧。我不用看——您喝點什麽?”
“哦,我太失禮了,這話應該我問您,我本來想在你看身份證的時候看他們的茶水單,沒想到你不看,打亂了我的計劃——您喝點什麽?”
李貌懶得跟他羅嗦:“咖啡吧。我請你。”
羅永恒堅持:“不,我請!我從不讓第一次跟我見面的女士買單!你一定別客氣。”
李貌有些不耐煩了:“好吧。我不客氣。”轉頭朝吧臺喊:“兩杯當日咖啡!”
一會兒咖啡送來了。兩人喝着咖啡聊着。李貌心不在焉,只想趕緊把這人打發走。
羅永恒看着李貌說:“我聽說您是一個非常著名的設計師。”李貌冷笑一聲:“全世界就我媽這麽認為。”羅永恒又問:“謙虛。聽說您有自己的工作室,多大規模?”李貌朝樓上一努嘴:“就仨人。我,一閨密,一前臺——羅先生,我不想耽誤您多少時間,您也見過我了,可以回去交差了。”羅永恒微笑着說:“我目前對你還比較滿意。”李貌無語道:“我确實有男朋友。”羅永恒不解:“您對父母相親這麽抵觸?”李貌說:“我不抵觸,我熱愛婚姻,從小最喜歡的服裝就是婚紗。”羅永恒一聽:“那你應該試着了解我啊。”李貌解釋道:“如果我沒有男朋友,也許我會。但我有。”羅永恒仍不甘心:“我能理解你這麽說。我喜歡有個性的女孩。”李貌聽不下去了,直截了當地說:“我男朋友一會兒也會到這裏來找我。您要還不信,可以等着看他來當證據。”
羅永恒看了李貌一會兒,見李貌不像在說謊,有些惱怒了。
“你說的是真的?”“真真兒的。”“你有男朋友,那你把我叫來幹什麽?!”“我沒叫你。我在電話裏就跟你說了,但你不信,是你自己要來取見我的證據好跟你媽交差。”“你不覺得你這麽做很不尊重我這樣一個真誠的大齡有志未婚男青年嗎?”“我也是真誠的,是你不肯相信我電話裏說的勸告。”“我必須告訴你,我很憤怒。我憤怒的證據是——你有男朋友,那令堂不應該再去蠱惑家母呀?”“我媽不知道我有男朋友。”“為什麽?”“抱歉。個人隐私,無法奉告。”羅永恒氣憤地站起身:“我感到我被愚弄了!這是我漫長的個人相親史上最沉痛的一天!”
那邊李才的講座進入到尾聲:“……好,關于困難,今天就講到這裏,下面進入提問環節。”
一位聽衆舉手:“李才老師,如果你被踢敗了,你還會在理想胡同開講座嗎?”李才反問:“你願意聽失敗者的講座嗎?”聽衆說:“不願意。”李才點頭:“所以我不能失敗。”聽衆追問:“那你會贏嗎?”李才又反問:“我說我一定會贏你信嗎?”聽衆倒也實誠:“不信。”李才笑道:“所以我只能說我不想輸。”聽衆繼續問:“那你什麽時候舉辦下一場講座?”李才回應說:“我會盡快。到時候會在我微博和理想胡同的微信公衆號上提前發布。”另一位聽衆發問:“李才老師,你會以什麽招數反擊?”李才一臉自信:“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好,今兒咱們就散座了!下次再會!”聽衆們按慣例齊聲喊:李才,李才,推開心靈霧霾!李才,李才,推開心靈霧霾!
羅永恒在吧臺邊準備買單,一看單子,皺起了眉頭。
“怎麽這麽貴?”
吧臺服務員小白說:“我們一直是這個價格。從開業以來到開業中期,到現在,從來沒變過。但以後不敢說,也許随着咖啡豆的漲價我們也會漲價——”“打住!你們一直是這個價格不代表你們就對,同樣的飲品,你們比別的咖啡館高出四元,憑什麽?”小白說:“我們的咖啡豆好。我們的咖啡豆來自遙遠的歐洲——”羅永恒打斷問道:“你有什麽證據?”小白頓了一下,說:“懂咖啡的都能喝出來。我們這兒來過多少喝咖啡的高手了,都覺得我們的咖啡物有所值,名不虛傳!”羅永恒一臉不悅:“你說我不懂咖啡?!”
這時李才從演講區出來,經過吧臺走到李貌身邊。
李貌擡頭問:“講完了?”李才“嗯”了一聲,左右看看:“尚晉來了嗎?”李貌說:“還沒呢,他臨時有任務,過會兒來。”李才心裏有事:“咱們裏頭聊去,我有事跟你商量。”
李貌和李才進了咖啡館深處的辦公室。
羅永恒看見兩人,有些疑惑,看看自己手裏的錢包,緩和了語氣,問小白:“剛才這倆人什麽關系?”“兄妹。”“那這兄妹跟這咖啡館什麽關系?”“我們老板啊。”羅永恒情不自禁脫口而出:“托兒啊!”小白沒聽懂:“你什麽意思?”羅永恒定了定神:“沒什麽意思。給我開張發票。”
羅永恒出了咖啡館的門,立馬給母親撥電話:“媽,你在哪兒?”
羅永恒母親這會兒也正在公園相親會上溜達,說:“我在公園裏呢。今天又踅摸了幾個順眼的。你跟那個女設計師見面沒有?”羅永恒說:“見了。”羅永恒母親追問:“怎麽樣?”羅永恒有些失落:“不怎麽樣,咱們遇到咖啡托兒了。”羅永恒母親吃驚:“咖啡托兒?”羅永恒說:“跟酒托兒一樣。就是不斷跟人相親,讓人掏錢買酒買咖啡的那種。”羅永恒母親半天才回過神來:“嘿,我找托兒她娘算賬去!”
咖啡館的辦公室裏擺着兩張辦公桌和一張沙發。李貌坐在沙發上,李才來回踱着步,有些焦灼:“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此事處理不當,就會成為文藝界的醜聞啊。”
李貌不以為然:“哥,謙虛點兒,你還沒那麽重要。趕緊想想你得罪誰了吧,至少得知道是誰在找你麻煩才好想辦法啊。”李才一頭霧水:“我一直淡泊名利,與世無争,能得罪誰?”李貌皺眉:“你好好想想。”李才忽有所悟:“難道是馬得路得罪人了?咖啡館是我跟他合夥開的,踢我也就是踢他啊?!”李貌驚訝道:“他最近和毛毛不正忙着裝修房子結婚嘛,哪有時間得罪人!”李才說:“也許是往日恩怨浮出水面呢?得找他來開會!”
李才趕緊掏出手機給馬得路打電話。
馬得路和毛毛正在婚紗店裏挑選婚紗。馬得路問:“什麽情況?”李才說:“咖啡館出了大事,需要馬上召開董事會緊急會議!”馬得路不信:“別虛張聲勢,一咖啡館能出什麽大事!再說了,咖啡館的事兒不全權交給你處理嗎!”李才又說:“這事兒太大。你趕緊來。”馬得路有些不耐煩:“我跟毛毛在挑婚紗款式呢。準備定制。”李才語氣堅決地說:“婚紗哪天不能挑?我告兒你啊,這事涉及理想胡同咖啡館的未來!來不來你看着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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